冯之馨的生日比她早一个星期,今年也十八。 冯之馨留着短发,戴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她平日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她性格内向,除了对朋友会大大咧咧一些,对陌生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 乔山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放纵的样子,似乎刻意地想把自己给灌醉,想疯狂。 聒噪的音乐在她耳边一震一震,乔山温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这场成年party进行到不知哪一个环节,口袋里特别关注的特殊铃声震了震,乔山温不动声色将手机拿出来看,闻洛给她发了一条语音。 这里不方便听语音,乔山温转了文字。 洛洛:【乔山温,你在哪儿?】 乔山温一怔,敏感地察觉出异样。 闻洛只有某些微妙的特定时刻,才会叫她的全名。 又怎么会突然发语音这样问。 乔山温打字问:【怎么了?我不方便听语音。】 大约过了一分钟,闻洛又给她发了一段语音。 乔山温心脏莫名收紧,心跳加速。 闻洛今晚很不对劲。 预感到也许有事情要发生,她站起身,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四下无人,她点开语音条,闻洛温和的声音在洗手间里显得有些空灵。 “乔山温,你在哪儿?” “乔山温,我......有点想你。” 这忽如其来的想念,乔山温听得脸红心跳。但她意识到,这绝非闻洛平日的语气,咬字含糊,黏糊糊地像喝醉了。 闻洛现在在哪?为什么喝酒,有其他人在她身边吗? 乔山温来不及多想,给闻洛打去电话。 “喂?” 乔山温问:“闻洛,你喝酒了?” “嗯......” 打电话听得更真切,闻洛嗓音含糊,带着股委屈,飘进乔山温耳朵里,落在她心间。 乔山温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去,像在哄她:“你在哪里,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有啊……“ 问什么她都应,但是说不清楚,似是醉得厉害。乔山温听到她那边声音嘈杂,有女声叫了她的小名。 她是在酒吧吗?还是之前那间酒馆。 乔山温说:“你把你的定位发给我。” “乖一点,坐着等,不要跟别人说话,好不好?” 挂了电话,乔山温要走,恰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刚刚还在包间疯玩的冯之馨走进来。 此时此刻,她面颊红润,却散发着一股颓靡之气。 “山温,你要走了吗?”她弱声问着,明已经知道答案,在外偷听了许久。 乔山温也不躲避,“嗯。” 冯之馨垂着头,低声呢喃:“为什么......” 冯之馨抬脸看她,满目哀伤沉郁,“山温,我也喝醉了,你一点也不想管我?” 乔山温冷静地没一丝波澜,陈述道:“包厢里还有很多人可以管你。” 冯之馨重重吸了一口气。 她爆发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乔山温拧眉。 冯之馨借着酒劲儿,终于把自己心里这段时间的委屈全数倾泄,“你知道跟你相处是什么感觉吗?像挤牙膏一样难受,问你什么你才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问了也不说真心话,让人猜,让人把话梗在喉咙里咽下去,憋屈死!” “完全是我一个人在唠唠叨叨罗里吧嗦,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可我们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自从闻洛出现,你就变了,什么都变了,你完全放弃了我,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对不对?” 她说得激动,上了头,再也不管不顾:“你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懂不懂,我喜欢你!” “我喜欢了你六年!从初一到现在,整整六年!”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大口喘息,话重重地落地,她却还是沉重不堪的,撑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她看着乔山温,有气无力道:“现在,你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对吗?” 就像拒绝向她表白的所有人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浪费一丁点儿口舌,和哪怕一秒的多余表情。 她从来都这么清高。 冯之馨也被她归位于那类可有可无的人了吗? 就算她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就算她们互相陪伴了十几年。 也敌不过只出现在了她生命中不到一年的闻洛。 “你能不能说句话?” 乔山温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模样,回想她刚刚振振有词的抱怨,和掏心挖肺的告白。 喜欢她,喜欢了六年,从初一开始。 “你喜欢我吗?”乔山温轻声问她。 她注视着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嘲神色,“你真的喜欢我吗?” 冯之馨想说是啊,六年怎么可能有假。可乔山温下一秒的话让她从醉酒的虚妄中惊醒。 “我在想,喜欢一个人,会舍得抛下她,独陷困境吗?” 冯之馨一愣,脸色骤然发白。 “山温......” 乔山温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跟祁嫚身边的人认识,知道祁嫚什么时候打算来找我麻烦,所以每一次,你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我非常理解。” “但你知道吗?你之后回来找我,安慰我,解释你忽然消失的理由真的很拙劣,漏洞百出,不如不说的好。” “我不觉得,你对我这样的感情,会是叫......”乔山温歪了歪脑袋,“喜欢?” 冯之馨四肢发凉,难堪至极。 乔山温居然全都说了,掀开她的遮羞布,全都说了。 “是,我是懦弱,我胆子小,你从小就知道的。祁嫚她有钱有势,我做不了什么,我无能为力,我怕像你一样被她记恨,我只能选择逃避,不然我们俩就都完了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罗义有多恨你!他当初就是想弄死你!” 乔山温沉默下去,盯着她看,目光审视着赤裸裸的她,冯之馨的脸色愈发难看。 乔山温忽然释然一笑:“好,我知道了。” “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喜欢。” “啪”地一声,都完了。 乔山温要走,冯之馨拦住她的去路,怒视着她:“你要去找闻洛吗?” “是。” 乔山温:“其实你一直知道,闻洛当初住院,是因为保护了我。” “......” “是!是!”冯之馨破罐破摔地全部承认:“我都知道!” “我救不了你,所以你就去喜欢她?喜欢她那种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仗着她,你就不会被祁嫚欺负了是吗?你在淮中这么久,难道不知道闻洛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对谁都不真心,你又凭什么觉得她会对你这样的人真心?你这个人这么没意思,她顶多就是觉得好玩,你觉得你自己能给她多久的新鲜感???” 乔山温皱起了眉头。 “山温,你醒醒吧,你跟闻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才最了解彼此,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以后要一起去帝都?” “你闻洛配不上的,要不是在同一个学校,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那种阶层的人有交集,山温,你现实一点吧。”
第045章 “闻洛她就是一个靠父母吃饭靠父母嚣张,离了父母什么也不是的二世祖!而我们这样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往上爬,闻洛她永远都不会懂,她不懂,山温你也不懂吗?” 冯之馨顶着红透冒青筋的脖子,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了,都不管不顾地说遍了。 乔山温平静听完,眉头皱得很深,眼里却不见动摇。 似乎只全都是对她的疑惑、鄙意和厌恶。 她缓缓开口:“冯之馨,你知道你跟闻洛的区别是什么吗?” “闻洛她不会随意贬低别人,更不会,贬低自己喜欢的人。” 冯之馨呼吸一抖,脱口而出:“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乔山温抿唇不语。 “山温......”冯之馨忽然又泄了气。 其实冯之馨很清醒,她明白自己在干什么,都说了什么。 她掉了眼泪,抬手去抹,抖着声音唤:“山温......” “我先走了。” 乔山温绕过她,打开门,快步离开。 冯之馨弯着腰扶墙,肩膀抖得厉害。 她知道,一切都玩完了。 她和乔山温再也回不去,十几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她恨极了,她恨极了。 她刚刚对乔山温那样地发自肺腑,真挚热烈地告诉她自己对她藏了六年的感情,却被她掀开遮羞布,将她懦弱虚伪的秘密挑明,被她拒绝,六年的喜欢不被接受,甚至不被承认。 她胆子很小,她没有力量。因为她家庭不富裕,因为父母的懦弱无能,她从小就被养成了这么个怕事的性子,她唯唯诺诺,自卑敏感,她深知,她永远也不可能在比自己强势的人面前抬得起头。 乔山温明明一直都知道的,为什么凭这个就可以完全否定她的感情? 她为什么要把那些事说出来让她难堪?让她无地自容,让她觉得自己在她无尚清高的乔山温面前就是个虚伪的,恶心的懦夫。被她鄙视被她厌恶,成为她人生中的污点。 为什么要说啊。 为什么要把她的丑事说出来。 至少她什么都不说的话,她就可以永远都是那个,暗恋了六年,最终被亏欠的人啊。 什么都不顾了,脸都丢尽了,再也回不去了。 冯之馨此时此刻,有一种,想和全世界同归于尽的冲动。 * 这是闻洛成年后的第一次喝酒。 她之前没喝过酒,不知道喝醉后是什么感觉,一直都还挺好奇的,人都说借酒浇愁,但亲自尝试了才知道,一点用也没有。 她还是很愁,还是很担忧。 周五下午放学那天,乔山温没跟她打声招呼就走了。因为有事情,把周末分给她的时间也全数收回。 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人分辨不出她什么情绪。 本来满心欢喜去找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失落当然是难免,但也还好,没到需要借酒浇愁的程度。 毕竟闻洛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知道临时有事很正常,乔山温的生活也不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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