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梯的脚步很轻,像踩棉花似的,带着些恍惚,浴室花洒里淌出的水滚烫,浇在侯雪冰凉皮肤上蒸腾出股股水汽。 睡梦中如往常般空洞一片,只是在破碎灵魂的起起伏伏中,第一次有不知源头的温热一直从手掌处传来,让时间变得不再过于干涩。 …… 姜晴觉睡得不错,就算入夜后雨声愈来愈大,也没打扰到姜二小姐的优质睡眠。 她今早伸个腰都舒服得很,只想快些下楼,开始崭新的一天。 而等待她的却是心念的人明显不正常的状态。 “你怎么了……”姜晴面色担忧地走上前,把左手放在侯雪的额头上,右手放在自己的,感受两者间温度的差距,“怎么这么烫?” 额上是异常的热度,掺杂着些细小的冷汗,贴在姜晴的掌心。 侯雪拿着叉子的手有些发抖,额上是熟悉的触感,她这才醒悟过来昨晚梦中是谁。 她抬眼能看见继姐嫣红的唇,微微张着,似乎在对她小声说着什么。 为什么能发现得这么快?很在意吗? 姜晴的唇形很好看,是那种嘴角总是微微向上翘起的微笑唇。 她笑时会分外动人,明明长得那么有攻击性,却意外一笑就会柔化掉那些锐利,像是收起爪子,只剩柔软肉垫后来寻求亲昵的小猫一样。 “是昨天吹风吹的?就那么会儿时间……不该让你穿那么少的……”姜晴还在发问,但浑身泛红的侯雪已经不大能听清了。 侯雪在想,姜晴总是对她示好,那如果现在她吻上眼前的唇,会不会也有可能得到回应呢? 不,怎么会。 性格再温顺的人也不可能忍受对其本身的觊觎。 “没关系。”侯雪推开姜晴,“快迟到了。” 头脑好像被烧得犯起蠢,一些逾矩的念头都疯了似的冒出来,她不能再触碰眼前的人。 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她清楚那是什么,但却无法允许其生根发芽,一心只想扼杀,或是就此掩埋。 姜晴忽然被推开还有些发懵,她沉默半天,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但视线未从侯雪身上移开。 她看着侯雪垂得很低的眼睑,拿不稳刀叉的手,不再做出伪装的面容,脆弱得不堪一击。 女主身子骨这么病弱是姜晴没想到的。 原文里似乎也没写过几次侯雪生病的情节,姜晴仔细一回想好像就只描写过一次。 淋雨?好像是为一个项目被刁难淋了一次,拿下后回去就发烧了。 公寓很大,却没生气,侯雪一个人留不下什么生活痕迹。没有信任的人,即便生病也只能独自硬抗。 侯雪说过她怕冷。 姜晴忽然没了胃口,她放下刀叉,尽量用随意且平静的声音说:“你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 侯雪被强制带上了床,她浑身软得不行,抗拒做得都像欲擒故纵。 姜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大概她也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姜晴第一次进侯雪的房间,刚穿过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瞅过两眼,当时侯雪还对她充满戒备,不准许她进入这里。 这个房间就如姜晴想象中的那般干净整洁,严格遵守着什么规定,每个物品都在它应当在的位置,不存在一丝偏差。 严密地像是经过计算,透露着苛刻的压迫味道。 姜晴拉过凳子坐到侯雪床前时都有些罪恶感,像是破坏了什么精美的艺术品。 “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做什么?”姜晴扯扯侯雪的被角,见侯雪没动作,又把声音放柔了些,像哄小孩儿,“乖,会闷坏的。” “我热。”侯雪半天憋出两个字,“但又冷。” 姜晴眨眨眼,接过佣人拿来的测温器,手上动作没停,嘴上继续吩咐佣人:“拿张空调被来。” 她拉出侯雪的手,将测温器对着手腕按了一下。 39.5℃。 姜晴用手去探侯雪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就这个度数你还想去上课?昨天怕冷还穿那么少?”姜晴有些恼了,越想昨天越气,也有些后悔。 发烧挺折磨人,而且侯雪的体温已经往40℃飙,估计这会儿脑子都被烧懵着。 “抱歉。”侯雪看着姜晴,眼神有些迷离,“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先去上课。” “我没心思上课。”姜晴说,“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现在就不会在这躺着。” 侯雪不再言语。 她没什么能再继续反驳,况且她本就想让姜晴留下,这有些难以启齿,甚至不太敢去想。 记忆里没人对侯雪这么好过。 她的至亲是对方的敌人,侯雪作为他们交合的证据根本不被授予爱意。 他们都狠她。 曹芬兰憎恶侯雪的到来无法挽回这残破的婚姻,侯敬军厌恶侯雪的到来多增加了一张吃饭的嘴。 就算她生病只会想着——如果就这么死掉也可以。 侯雪的头很疼,她浑身滚烫,觉得自己已经被点燃,由内往外烧起。 但实际上她的心很空。 什么都没有。 又以什么作为燃料? 她在想些杂乱的无根据的东西。 想起很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和家里唯一的玩偶——是只白色小猫。 小猫刚开始时和姜晴送给她的那只很像,黑色的眸子,白色的毛发,但做工没有姜晴的那只精细,也很快就变得脏兮兮的。 侯雪合眼想了很久,她终于记起那是她六岁生日时曹芬兰送她的生日礼物。 「小雪,看哦,是可爱的小白猫。」 曹芬兰在对她笑,那张脸模糊不清。 抱着小白猫睡觉会很快入眠,但还是会被夜归的侯敬军吵醒。 姜晴在给侯雪换被子,侯雪听见她柔声问:“这个厚度冷不冷?” 侯雪摇摇头。 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痛,大概是真的在燃烧。 那间屋子很潮,很冷,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曹芬兰不会再抱着侯雪,所以她才会怕冷。 窗缝吹进来的风会刺进骨头,让人止不住颤抖。 侯敬军从不怕冷,很多个冬夜他都不会归家。 「酒才不会让人畏寒。」 侯雪喝过酒,侯敬军逼着她喝的。 「那个臭婆娘不让老子喝酒,你来帮她尝尝,酒到底好不好!」 酒很好喝,是甜的。 暖呼呼的,只是胃会发痛,刮过嗓子时像是吞下了火球般。 「好喝吗?」 「好喝。」 那是曹芬兰第一次打她,顶着一张被侯敬军扇肿的脸。 「养不熟的东西,和他一样是个酒鬼!」 小白猫脏了,被曹芬兰踩在脚下。 她很疼,却不会哭,只是开始干呕,想要将那些东西吐出来。 但曹芬兰不再看她,而是开始哭。 曹芬兰哭得很大声,侯雪记得她看到了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不久后曹芬兰又开始笑,嘴角裂开很大的笑容,眉头却仍旧紧缩着。 从那时起雪就知道,曹芬兰病了。 或许曹芬兰知道她的梦破碎,无法再被拼好。 可曹芬兰还是很美,像副画,只是这画疯狂又歪曲。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只会是你害的。」 「你会不得好死的,你和侯敬军一起……」 “要吃药了。”姜晴的手在侯雪柔软却滚烫的侧脸上摩擦,这温度让她不安心,“醒一醒,好吗?” 侯雪挣了眼。 她浅眠着做了个梦。 “药……”她一开口就是沙哑得不行的嗓子,“给我。”一只手从被下伸出。 姜晴把药放进侯雪手里,说:“药有些安眠作用,刚好你可以睡一觉,一会儿起来喝姜汤。” 侯雪点点有些沉重的头,她支起部分身体,顺着水囫囵吞枣地咽下药,随后作势就要躺。 没想到被姜晴拦住:“把这杯水喝了再睡。” 她便听话地饮尽,身子一沉,卧进了床。 侯雪如果蜷缩进被子,整个人就显得很娇小,像个不大的小白团子,极易引起人的保护欲。 姜晴就是那个人,她现在只觉心疼得紧,宁愿这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的红糖姜汤到底煮好了没?”姜晴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始催促。 “快,快好了,二小姐。”正交头接耳的佣人们立刻站直回应道。 “我去看看汤,”姜晴伏在侯雪首侧低声说,“马上就回来。” 梦又继续了。 冗长,枯燥。 侯雪从未梦过从前的事,她不认为这些作为记忆的梦有什么意义。 因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妄图改变既定的事实的白日梦侯雪做不出来。 她只是看着。 看过去的自己,再经历一遍。 曹芬兰要走。 离开这个狭小的充斥着烟酒味的破旧房间,逃离侯敬军的控制和打骂。 却要带走那个她不爱的女儿。 「小雪想和妈妈走吗?」
第16章 拥抱 侯雪看着已经和现在差不多大的自己沉默了很久。 她点了头。 「小雪啊……你有多久没叫过我妈妈了呢?」 曹芬兰又开始毫无预兆地哭,她的思维已经乱成一团,绕在一起,大多时候她的上句话和下句话没有任何关联,甚至情感都不相同。 侯雪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什么都没想,也不打算回应。 「我好痛苦,好疼,我要走了,我要离开这里。」 「我很爱你爸爸,我很爱侯敬军。我不爱你,小雪,我不爱你。可我还是把你带出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和侯敬军很像,你从小就和他很像。我想爱你,爱侯敬军。」 “我知道。”侯雪半睁着眼,视线并未聚焦,她还在梦中,“我知道。” 「我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在这里,在姜家。」 「……姜斌爱我,但他不爱你。」 一双手覆上了侯雪的脸,并不温热,而是能降侯雪燥热的冰凉。 不是姜晴。 侯雪的想法冒出后,浑身一僵。 那只手的主人大概也感受到,迅速移开手。 “有点发烧。”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在轻声安抚谁,“好啦,我没事。” “嗯,你发愁我会心疼。”女人身侧的男人沉声道。他的话语该带着些忧愁,说出来却毫无感情。 但女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甜蜜的心思,小声娇羞道:“知道了。” 姜晴端着汤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屋里多出两个人。 她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吓着了,汤差些没端稳。 男人先回头。 姜晴看清后,带这些迟疑道:“……爸?” “嗯。”姜斌瞥了姜晴一眼就不再做理会,继续和他的情人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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