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犹如细碎的雪人一碰就散的师尊,让祝寂云一时之间竟然产生了不敢靠近的念头。 荀诀雪缓缓睁开眼,看到小徒弟远远驻足,缓缓绽开了一个极淡的笑容:“怎么不过来?” 祝寂云这才重新动起来。 她缓缓走进,在离师尊最近的地方,席地而坐,闷声道:“我怕打扰了师尊。” 荀诀雪缓缓摇头:“不会。” 她低头看着身侧的徒弟,抚了抚她的长发,问:“怎么不坐椅子上?” 祝寂云摇摇头:“我好久没见师尊了,想离师尊近一点。” 荀诀雪失笑:“你便是撒娇,为师也要再训诫你几句。” 她以为祝寂云如同从前一样,撒娇卖痴只为躲过加练,现在撒娇便想躲过训诫。 谁知道这会祝寂云却抬起眼认真地看她:“师尊,你说吧,你说的我会记住的。” 荀诀雪抚发的手一顿。 低望着这样的祝寂云,一时之间她却讲不出那些细细酝酿过的殷切教导。 半响,她悠悠一叹,竟然说起了自己。 “从前为师修行,只觉得手中的剑,该是为正义与天下苍生而持,因心中有自己追求的道,便觉得一切艰难险阻都不可怕,哪怕是遇到再棘手与困难的事情,都能无畏地冲上去。” “年少时你师祖曾说过为师这样的性子,是会让亲近之人欣慰之余忍不住操心,喜苦交加,复杂难辨。那时的为师虽理解,却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自己无愧于心就好。” “后来你师叔又劝我,我亦坚持心中的想法,哪怕殉道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可如今收了徒弟,才知道感情与理智竟然可以拉扯到这等地步。” 荀诀雪回想起自己赶到祝寂云和人对战的现场,看着她不惧生死地往前拼,自己惊惧的心。 她凝望着祝寂云:“寂云,我既欣喜于你如此,却也忍不住心痛你如此。” “原来真的到了这一步,看着亲近在意之人将生死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往前冲,心中的后悔那么盛。” 荀诀雪真的有过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言传身教?竟教徒弟学会了这一身毛病。 祝寂云和她对视,看清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复杂,心中一触。 她很想说自己并没有拼命,赵千帆还不值得她拼命,可却说不出来。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师尊眼中那么高尚无私。 师尊心中后悔,可也一定是为她骄傲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 否则便没有这些情绪的纠结拉扯。 与光风霁月的师尊相比,她就像一个藏在阴暗水沟里不见天光的鼠雀之辈。 为了活下来,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堕魔也在所不惜。可师尊就绝不会这样,她与魔族势不两立,哪怕走上一条必死的路,也绝不会为了生就玷污心中的道。 为了达成目的,她能惺惺作态的演戏,也可以冷眼漠视无辜的人惨死。可师尊却不会这样,她绝不会在看到有人在眼前受害而不出手阻拦,她道德高尚,心有天下亦有渺小生灵。 可她原先也不想拜师的! 她也不想! 师尊既已收她为徒,悉心体贴教导,人心都是肉长得,五年下来,她焉不动容? 她现在就想好好做师尊的乖徒弟怎么了? 她都已经做好抵抗不了天定命运后步入死亡时犹如炸丹炉的锥心之痛了,还要她怎么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我本没有错! 祝寂云伏在她膝头,顺势侧落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只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师尊不用后悔,身为你的徒弟,我能有你一分风骨,便已欢喜不已。” “只是徒弟保证,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一定牢牢记住无忘殿中还有师尊在记挂着我,必不会再这么冲动鲁莽行事。” 荀诀雪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开口的嗓音轻柔:“你能牢记在心便好。” 祝寂云坐起来,抬起头,双眼看着师尊不躲不闪,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当然会牢记于心,因为一旦想到有一日会见不到师尊,我便心痛难忍。” 她的目光太过郑重,一时之间竟将荀诀雪的眼睛牢牢吸住,无法挪动分毫。 心中鼓涨着不知名的情绪,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其他。 荀诀雪下意识抬手,拇指轻轻擦过她卷翘如蝶翼的羽睫,指腹下的羽睫一颤,她的心仿佛也被这小小的翅膀煽动地颤起来。 “为师记下了你这番话。” 祝寂云瘪瘪嘴,拉住师尊逗弄的眼睛发痒的手,感受着似乎比她离去前还要低的温度,有些不快。 “可师尊这样要求我,却对自己毫不上心。” 荀诀雪:“嗯?” 祝寂云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一手仍将师尊的手攥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却往前伸,摸上师尊没有血色的唇,皱着眉心疼道:“师尊,你是不是回来后都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那些灵药呢?都吃了没有?怎么唇色还这么白?” 唇瓣上属于另一个人温热的温度让人难以忽视。荀诀雪原本想躲开,可是触及徒弟眼底的心疼,一时之间竟鬼使神差地任由她不成体统地摸上了自己的唇。 徒弟只是太过担心一时之间忘记了规矩,也罢,下次再提醒她莫要如此。 作者有话说: 师尊:教规矩其实不急于一时。 咱是个甜文,相信我(认真脸)。
第29章 荀诀雪不怎么在意地清淡一笑:“早已吃过了。” 软唇开合,呼出的热气让祝寂云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摸上去不太合规矩。 余光瞄到师尊没什么生气的意思,祝寂云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只是…… 祝寂云悄悄地将手背在身后,两指交叠摩挲了几下,感觉麻麻的。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这下子坐到了师尊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缓了缓嗓子里的干渴。 她有心想问师尊去康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脸色看起来那么差。可师尊又没主动提,祝寂云担心自己自己问出来也得不到什么回答,甚至还会反过来得到师尊的宽慰。 这样的话还是算了吧。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师尊白着一张脸还要安抚自己。 因此祝寂云眼睛盯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问起了岳长秋的事:“师尊,岳长老的事情,是交给了掌门吗?” 荀诀雪不意外她会问这件事。 “嗯,你师叔身为掌门,宗门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理应全权处理。” 想到这件事情还是徒弟在人界找到的线索,年轻人第一次出去做任务历练,就见到了修真界丑陋不堪的一面,心里难受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荀诀雪看着她道,“你若是想知道后续,可以跟在你师叔后面看她是如何处置的。” 祝寂云:“师尊不再管了吗?也好,这样师尊就可以在无忘殿好好修养了。” 荀诀雪眼中滑过一丝怅然,而后又转为深深的厌恶。 她和岳长秋虽关系平平,但也算是认识了近千年的故人。 故人如此,令人震惊。 但同门长老做出这样邪恶的事情,让她痛恶。 “为师早在赶回清缪宗后,就给碧远峰布下了结界,之后的事情,你师叔知道该怎么做。” “你要是去看,就下山吧。你师叔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同意的。” 祝寂云摇摇头,问:“师尊,要是岳长老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会死吗?” 荀诀雪毫不犹豫:“会。” 能够做出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如果还留他一命,岂不是放着他再研究其他邪术?那可真是放虎归山了。 因此不论是师妹,还是清缪宗其他长老,都不会容下岳长秋。 听到这个答案,祝寂云动了下眼睛,心底有些满意:“那我不去了,我想留在忘寂峰陪师尊。” 荀诀雪一怔:“为师哪里还需要你陪。” 听着像是将她当成了不知事需要照看的孩童。 话虽如此说,可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却不加掩饰。 见状,祝寂云也笑:“我就要待在忘寂峰陪着你,师尊可不要赶我下山!” 只是笑容之下,藏起一抹忧虑。 …… 又一夜,星月高悬,四下无风。 祝寂云在廊下站着没回屋里休息。 她想,今天师尊咳嗽了好几声。 甚至有两次,她还用袖子遮掩了,没让自己看见。 这个躲避的动作不由得让祝寂云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康坨……一百多年前的康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霸道的恶气竟然能将修真第一人也侵扰成这样。 而这样霸道的恶气又是怎么散尽的? 心里一连串的疑问接连浮现。 祝寂云深深吐了口浊气,越是发散思维深想,搭在栏杆上的手越不自觉捏紧。 半响,她转身乘着月光慢慢走到师尊的房门前。 屋内,一直未眠的荀诀雪听到外面熟悉的动静,微叹一声。 “寂云,进来吧。” 被师尊发现了,祝寂云心里没有半分窘迫,她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师尊已经将屋内点亮了。 荀诀雪看她:“怎么还不睡?” 祝寂云半垂着眼皮回答:“睡不着。” 人半夜一胡思乱想,就容易睡不着。 荀诀雪看着她,想到了幼年的宁淮竹,当时师妹刚被师父带上山,夜里害怕睡不着,又不敢去找师父,只好可怜兮兮地来找自己,她又不能真的放任师妹一个人孤零零待着不睡觉,只好生疏地照顾小孩子睡觉。 徒弟现在也是睡不着,但她已经这么大了。 荀诀雪抬眼,看到烛光剪影下小徒弟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单薄可怜的身影。 心一软,便开口道:“难道还要为师哄你睡觉吗?” “……” 从未想过。 但,祝寂云抬眸:“师尊,可以吗?” “有师尊在身边,我肯定能很快就睡着。” 荀诀雪:“……” 祝寂云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一想到眼前人是对自己那么好的师尊,那还扭捏什么。 她捏了捏手指,有点推销自己的意味:“我年轻的很,身上火气旺,和我睡在一起,肯定不会冷的。”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师尊。 面对徒弟可怜汪汪的眼神攻击,荀诀雪很快败下阵来。 她侧目沉声:“还不过来。” 祝寂云眼中一喜,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师尊的床铺尺寸虽不是特别大,但是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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