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
肖玲儿声音豪爽,举手投足间带着不拘小节的明朗大方,与京都女子的端庄和敦厚完全无关。
这种英姿飒爽的劲儿像是夏日穿过树叶的阳光,热烈张扬,而她身边正淡笑凝视她的白子瑜就像是那树叶下方的微风,清透无暇,不骄不躁的与光融在一起。
夏颜汐看着那视线凝在肖玲儿身上如秋月春风的人,端起描金酒杯饮尽。
师正杰侧首瞧见夏颜汐已经饮了三杯,不动声色地皱眉,压声道:“这酒有劲儿,虽然喝着绵软,但过后上头,殿下请少饮。”
姜世岚见肖玲儿把空杯放下,那眼中的隐隐期待倏地变空,她顿了一下,片刻又维持起脸上的尊贵,道:“肖夫人在西州巾帼不让须眉,救出了肖少将军,有功于社稷,这酒哀家可得管你够才行。”
抽出袖间的丝帕压了压嘴角,姜世岚侧头向丹落交代:“备上十坛春风酿,肖夫人回去的时候带回去。”
白子瑜和肖玲儿谢恩。
丹落眼神从姜世岚的眼中错开,应声退下。
夏颜汐此时的脸被酒气熏热,眼角又爬起那份红晕,她用手背按了按发烫的脸颊,看了眼对面的白子瑜和肖玲儿。
白子瑜冷白的脸上不显,可手里却接连夺走了肖玲儿面前的两个酒杯。
他这是怕肖玲儿醉了失态于殿前。
夏颜汐从白子瑜看着肖玲儿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份没有宣之于口的责备,她面上不显,却对高位上的二人起身告退。
姜世岚看出她脸上的醉意,让身边的女官和花楹一起送她去偏殿休息。
夏昭天看着夏颜汐离开,阴鸷的眸底微闪,脸上却依旧含笑,关怀地让人离开。
白子瑜这时候转头看过去,只看到夏颜汐离开的背景,正在她走神间,身边的宫婢突然被后面经过的另一个宫婢撞了一下,那手里剩余的酒水连着人都倾斜起来,白子瑜的官袍衣襟与下摆都撒上了酒。
“大人饶命!”两个小宫婢都猛地跪趴在地,小脸乍白地求饶,眼里都是慌张。
“混账!把她们两个拖下去!”姜世岚冷脸呵斥,殿外立即走来几个羽卫立即把人往外拖,在人前尊贵而温厚的太后娘娘翻脸就是视人命为草芥。
白子瑜不能不发声,只能开口道:“娘娘恕罪,这二人所犯之罪并不致死,请娘娘责罚一番留她们一命。”
姜世岚做恶人,白子瑜在人前却只能做善人,姜世岚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转而又是温厚的笑着放人。
“带相公下去熏衣,你们可要感谢相公留下你们这条命。”
两个宫婢诚惶诚恐地跟着白子瑜离开,肖玲儿不放心,要下去陪着,不料却被姜世岚阻拦。
“肖夫人放心,白相公稍后就回来了。来,与哀家再饮一杯。”姜世岚举杯笑得明媚。
肖玲儿看着白子瑜离开,只得压下心里的焦躁,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正觉得大殿闷热坐不下去,有一队宫婢又端来了牛肉羹,其中一碗放在肖玲儿的面前,香气诱人,可肖玲儿觉得大殿上的空气都被这香气熏得油腻,隐隐作呕,十分难受。
她也不知道是酒气熏得还是大殿的热气熏得,脸颊微红的向姜世岚请罪,表示要去找白子瑜。
姜世岚终于放人离开,脸上依旧是关切,只细看能看出那关切下隐隐的热望。
此时距离白子瑜离开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而夏昭天同样也在心里计算时间。
……
夏颜汐躺在侧殿的内间里,空气里的香纂香丝有些甜腻,让夏颜汐觉得更加难受。
这种醉酒的感觉很不正常,她连朔北的烈酒都喝过了,怎么可能喝了三杯果酒就醉得浑身酥软?
“花楹,你把香灭了。”夏颜汐出声,挣扎起身,却看见了一个脸生的宫婢。
花楹不在,姜世岚指派的女官也不在。
“殿下,太后娘娘怕您难受,让她们去取醒酒药和汤羹了,请您歇息片刻。”
这女婢离得太远,没有上前灭香的动作。
夏颜汐起身,脚踩上鞋履,想自己起身,却不想那宫婢看出她的意图突然过来扶她。
“殿下,娘娘让您不要离开偏殿,您就安心歇息吧。”
夏颜汐隐隐察觉不对,花楹怎么会离开她左右,母后应该是让司药局的人送醒酒药过来,夏颜汐想要反抗,却身体越发酥软,她来不及反抗,就被宫婢搀扶回榻上。
“放肆!你是谁?”夏颜汐的呵斥软绵,脸色因为暴怒而涨红,在这宫里,敢这样冒犯她的只有是垂拱殿的人。
宫婢并不回答,手脚利索的放下床幔,吹灭了大殿里所有的灯转身往外走。
“来人!花楹!”寂静的偏殿声音被落霞殿的乐声掩盖,夏颜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牙齿咬着口腔璧肉,夏颜汐心中鼓跳如雷,她知道夏昭天心胸狭隘,为人阴毒,她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怎么对待她。
很快门口再次传来声音,这是一个男子走路的声音,沉稳矫健,步伐极大。
忍不住眼底迸发出一股恨意,夏颜汐第一次想杀了垂拱殿里的人。
这哪里是一奶同胞的弟弟,分明就是个魔鬼。
夏昭天想毁了她,夏颜汐一直都知道,白子瑜提醒过她不进反退,可她不听,自以为的退让不想反而让那贼心不死的人又卷土重来,再施毒计。
随着男人脚步三步并作两步的靠近,黑暗里夏颜汐脸上冷汗流进发髻,耳边也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殿下?”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很熟悉,果然是夏昭天“请进”垂拱殿的人,姜几道。
……
白子瑜在另一处偏殿,两个宫婢要解白子瑜身上的衣服,可被白子瑜抬手阻拦。?
“这里只留下一人即可,另一个请出去等候。”白子瑜从里面看似随意指出一人,正是在后面撞侍酒宫婢的那个过路人。
白子瑜并不认识这个宫婢,只是觉得她撞上侍酒宫婢的动作十分蹊跷,能侍奉百官宫宴的人怎么可能这样鲁莽。
因着这一丝诡异,白子瑜留下了人。
等侍酒宫婢出门,撞人宫婢的手迅速从白子瑜的肩扣上挪开,跪地小声道:“大人,魏公公让奴婢来传信,皇上有意收买姜公子离间长公主和师家的联姻,如今被囚在后苑佛堂。”
白子瑜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长安已死,魏福生也出了事,他如何有能力派人来传消息。
长安的确告诉了秋白,姜几道被夏昭天收买没有性命之忧,魏玠知道知道姜几道是谁,他从宫里递出的消息也是今晚救人,可这个宫婢并不是魏玠派来的。
白子瑜干脆转过身,解着肩扣,像听不懂宫婢在说什么。
“魏公公,似乎与下官、与姜几道都没有什么关系。”
“大人,姜公子就在后院佛堂,皇上说今晚安排长公主去见他一面,陛下答应了只要他俩情深坚定,就会成全他和长公主。”宫婢脸上着急。
这句话似真似假,白子瑜突然转身,眉间夹杂着冷意,像夜里横行的寒风倏然冻得那宫婢一哆嗦。
“你到底是谁?”
宫婢被那眼里的锋利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眼里顿时闪过慌乱,说:“奴婢就是魏公公的人啊,他……他知道自己要被抓走,就提前告诉我要告诉您这件事。”
白子瑜审视她的神色,看出了宫婢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睛,猛然明白什么,抬脚就要离开这里。
宫婢察觉白子瑜要离开,心里一狠,立刻跪在地上抱住白子瑜的腿向外喊:“快进来!”
这是蓄谋已久,白子瑜见地上的人在喊,心里一沉,大喊:“来人!”
她连忙抬脚两只腿却被地上的人抱死,一时之间无法挣脱,白子瑜心里越发着急,耳边传来推门声,白子瑜抬头,直接被那宫婢一掌劈晕。 ----
第56章 佛堂
肖玲儿头昏脑胀地出来,跌跌撞撞地走进两处偏殿,却发现里面都是空无一人。
诡异的落霞殿大殿里曲水流觞,热闹无比,而一墙之隔的偏殿竟空寂如此。
她怔在原地,许久才想起云月如给她的荷包连忙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待身上的燥热退下,赶忙折返回了大殿。
梅林已经过了花季,在荒芜阒静的林海里姜几道带着夏颜汐一路穿行。
虬结的枝条层层遮挡,夏颜汐勉强支撑着自己走进了梅林深处。
“殿下怎么样?那宫婢身上没有解药,你还能坚持住吗?”姜几道见夏颜汐脸色酡红,眼底都染着热意,侧头问她。
他进入偏殿在夏颜汐的提醒下先灭掉了迷香,再勒晕了门口的宫婢,把夏颜汐从偏殿扶了出来。
“没事,先去佛堂。”夏颜汐眸底带着丝警惕,微微避开姜几道的手,咬牙往前走,她身上有一种坚毅的气质,是从朔北带回来的。
姜几道在垂拱殿听见了姜雪蓉和夏昭天之间的对话,知道了姜世岚的计划。
没有了叶冬,姜世岚想出了比暗杀更稳妥的手段打压白子瑜。
姜雪蓉的妹妹姜雪微今夜会被当朝首辅侵犯,白子瑜沾染了皇帝内定的女人,将在天下人面前沦为沽名钓誉的淫臣浪子,六年来兢兢业业的功绩名誉毁于一旦。
白子瑜要么娶了纳了姜雪微在姜世岚跟前低声认错,要么他就认罪下狱抵抗到底,左右他在天下文人心中霁月清风的忠臣形象是毁了,失了德的人再没有振臂高呼左右政事堂的资格。
河池姜家的姐妹一人忠于姜世岚,一人忠于夏昭天,一份春丝绕姐妹两人分别送给了她们效忠的人,在今晚同时上演这样热闹的一场戏。
夏颜汐可以找姜世岚求解药,可白子瑜的时间来不及了。
“先生被她俩带走,关在哪间屋子?”
走到佛堂,姜几道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那间屋子里有血腥气。”
姜几道的眉眼微皱,指了指其中的一间屋子。
春夜风里传来的不仅有血腥气,还有人发出的闷哼声。
夏颜汐脸色一冷,脑海里瞬间出现白子瑜那张苍白羸弱的脸,催促道:“姜几道,快救人!”
两个宫婢刚把姜雪微打晕,大门就突然被人踹开,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转眼两人看见夏颜汐竟然出现在这里,两人顿时惊慌失措。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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