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剑歌收回锐利的眸光,冷意凛凛,转而望向凤鸣宫方向,问道:“她在何处?” “回师尊,太后在净心苑。” 离剑歌一言不发,一个侧转,身影已往皇宫而去,三人抬头站起,忙用轻功紧随而去。
第49章 镜花水月 瑟瑟寒风, 呼呼而过,离剑歌如天外飞仙,缓缓落于净心苑, 她目光悠悠, 四处循望。 院中那棵老柿树茁壮挺拔,枝头被点点覆雪盖着,这里香火气满溢,夹着淡淡的梅香,那几株梅树似乎长高了,开得很艳。 离剑歌驻足凝望许久, 紧随其后的三人也随之来到, 上官世青先进门探望杜庭曦情况, 她安静地躺着, 不知是晕睡还是沉睡,整个人虚弱不堪。 上官世青打开正门, 弯腰恭迎。 离剑歌轻盈的脚步, 从门槛踏过,迎面而来的便是墙上的画像。那是当年叱咤帝京的离玉华, 巾帼不让须眉,女将风姿,冠绝天下。 哪怕只是一幅画,也能看出其气魄与风采。 离剑歌上前几步,泛紫的眸光,透着无波无澜的冷意,那微仰的脸, 五官立体精美,与画中人惊为相似。 只有那与世不同的瞳色, 和那头仙风道骨的白发,比离玉华多了些世俗的决然。 官如卿深深地望着离剑歌,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不可思议。 上官世青站在内殿前,卷起珠帘,离剑歌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人,慢步朝前。 分隔十七年,这几步之遥,仿佛远如山海,她负手在后,眸间深不见底。 杜庭曦娴静的脸上,沉淀着岁月安然,她脸部线条柔和,面容平和。离剑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扶床榻缓缓坐下,她平静如始的眼神,终究还是起了涟漪。 不知端望了多久,离剑歌才双指并拢,探向杜庭曦额头,轻点而下,继而牵起她的手,手心向上,摆放于自己掌心。 阴魑跪地向前,先是叩拜,继而抬指轻弹,袖口飞出白线,像春蚕吐丝一般,稳稳扣在杜庭曦手腕。 第一次看阴魑如此认真地悬丝诊脉,师尊此次无比谨慎,她虽精通医理,但不若鬼医钻研得高深。 官如卿终于明白,为何她会召唤阴魑,原来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她竟也会担心自己诊脉有误,如此在乎,为何躲在苍云峰,从不现身呢? 今日若非太后突然病重,濒死,她恐怕还是不会出现吧。 阴魑双指拉着细丝,停了片刻,便抽了回来,她弯腰抱拳:“禀师尊,太后娘娘心血亏损,五脏六腑空竭,似有衰死之相。” “衰死?锋利的两个字,让阴魑连连低头:“是,是气数散尽,一心向死的征兆。这个......恐怕是有什么旧疾,未曾调理诊治,才拖到今天这般严重。” “多旧的疾?” “恐有十余载。” 离剑歌犀利的目光投来,望着她龇牙咧嘴的面具,沉音说道:“你是在笑吗?” “徒儿不敢!”阴魑忙伸手挡脸,甩头一转,如变脸般换了个表情平和的面具,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双手呈上。 离剑歌接过药,喂进杜庭嘴里:“你可以走了。” “是,师尊,徒儿告退。” 阴魑身子一缩,化为一团黑影,很快消失不见。 离剑歌探向杜庭曦的脉搏,双目微闭,静谧无声的净心苑,唯有风抚扇窗之声,烛台滴蜡之音。 过了许久,她微微睁眼,淡淡说道:“你们出去。” “是。”官如卿与上官世青毕恭毕敬地退出内殿。 二人离开后,离剑歌威严凝重的脸,放松些许,眼神顷刻变得柔和,眸光缓缓流转。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杜庭曦,轻轻抱在怀里,忍不住将脸贴住她的额。 听着那微弱的呼吸,离剑歌眉头紧拧,她没有让自己沉沦,而是扶坐起杜庭曦,单手微提,汹涌的内力,如飓风般刚烈,她控制好强度,开始运功。 只有她的高深内力,能让固本培元的灵丹,迅速在杜庭曦体内起作用。她的离心功法早已登峰造极,再配合寒霜诀,阴阳调和,可重新驱动全身筋骨血脉,活络内脏,为其注入生命之气。 若非这样,杜庭曦性命堪忧,撑不过半月。只是救这样的病重之人,离剑歌会损耗半身功力,还有反噬其身的危险。 这便是离心功,强大与风险并存,只有离剑歌这种绝世高手方能控制自如。 二更天,月光像昙花一现,与离剑歌的身影同步出现后,便藏了起来。灯火阑珊处,站着两个人,上官世青受了离剑歌一击,承受着内伤之痛。 “你内伤不轻,需要我帮你么?” 上官世青闷闷地摇头。 “你应该不叫上官世青。”官如卿忽然说,上官是前朝之姓,上官家早已满门被灭,上官世青是家中唯一活口。 既然她是离门人,就不可能姓上官。 “我是师尊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上官世青眼神悠远,陷入回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被一个死人压着,险些丧命,哭声惊动了师尊,她把我带走了。” “那时候你多大?” “四岁,师尊养了我八年,传我武艺,教我使用双冥斩,并赐寒霜诀心法,在我眼中,她是母亲般的存在,救命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十二岁那年,迎来了第一个任务,那时上官氏惨遭灭门,没留一个活口,我恰好与十二岁的上官小姐同龄。师尊送我去上官府,让我躲在死人堆里,等一个人。” 官如卿低眉沉思,问道:“你要等的人就是当年力排众议,亲自出宫营救前朝重臣的杜皇后?” “是,我又一次在死人堆里,只不过救我的人变成了杜皇后。师尊说,我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就是保护好这个人,此生就这一个任务,必须以命相护。” “可你没想到,自己会被太后德行折服,甘愿忘记离门谍卫身份,默默守护。师尊今天的震怒,你应该早就料想,太后多年来,身体抱恙,她不传唤太医,心病渗心,回天乏术你才书信于她,今日给你一掌,已是手下留情。”官如卿唇角扬起:“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上官世青冷笑:“说起胆大,谁又能比过你,你最好祈祷师尊不知你对皇上的情意以及皇上的身份。” 官如卿表情凝结,不自然地笑了笑:“先管好你自己吧,一会师尊出来,你还能不能待在这座皇宫,还未尝可知呢。” 两人虽是师姐妹,却没有情义可言,不经意间便会争锋相对。 上官世青听此,语气软了下来:“你我虽没有同门之谊,但太后与皇上已经和解,你救过太后,我也帮你救过郭湄,咱俩就不能心平气和做朋友?” “我没听错吧,上官大人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皇上的事,我不会多嘴。” 官如卿轻笑不语,上官世青言下之意是不会说出皇上的身份以及自己生有异心之事。上官世青确实是个口风很紧的人,半天闷不出一句话,今日倒是情绪波动很大。 “你是幸运的,早早派来太后身边,太后宽仁,想来你在宫中这些年又安稳又煎熬,生怕有天这种平衡和平静会被打破。”官如卿挂起浅浅笑意:“你还知道自己是战场遗孤,我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谁生了我,就连捡了我的谈家村,也一夜之间被灭了。” 官如卿早已习惯了无人关心,无人问津,说起这些竟也云淡风轻。 “若有了牵挂,你自然会贪恋世间的美好。”上官世青不由得长叹:“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师尊便是忠王妃,太后牵挂她多年,每日对着画像郁郁寡欢,而师尊命我无论如何要守护好太后,我怎会不知她们之间的情深义重。” 官如卿不觉地看向内殿,最多情的人,却做着最绝情的事。 “爱恨只在一瞬间,一念情深,一念烈狱。”她转头望向远处,隔着几道宫墙,心起牵挂。 她好像能理解师尊,若非受到毁灭性地打击和伤害,怎会青丝变白发,怎会改名换姓,抛下郡主,永居苍云峰。 这就像一次生无可恋的自我放逐。 寒风如刃,冷意入骨,内殿烛火通明,离剑歌盘腿而坐,十指交叉握着杜庭曦左手,另一只手运功向她体内灌输真气。 她至始至终没有闭眼,望着杜庭曦眼睛不曾舍得眨一下。时间好似在这一霎静止,周围一切都变成了虚无,世间只剩下她们。 这十七年来的分离,仿佛一场镜花水月,杜庭曦不曾推开过她,她也还是离玉华。 一切还能从初遇的那一刻开始,她们还有其他的抉择。 可惜,青丝白发,心中的千疮百孔,将她再次拉回现实。 功力耗费一半,离剑歌的瞳色加深,如紫玛瑙般泛着微光。整整两个时辰,她才撤功,再次探脉而去,杜庭曦脉搏终于多了些生命迹象,脸色也恢复了些。 离剑歌本就肤如凝脂,在银丝衬托下,面如白玉,此时,因功力耗损太多,脸上多了一丝疲惫。 她缓缓放平杜庭曦躺下,目光灼灼地盯视,暂时忘却了时日。 十七年了,岁月没有将杜庭曦催老,还是与以前一模一样,风华依旧。离剑歌轻挽一缕白发,在指间轻轻划动,眼中布上一层厚厚的寒霜,眸间是深不见底的忧伤,如深海,如暗渊。 五更天,宫里晨钟敲响,烛台的蜡,融化殆尽,火光微弱,轻轻晃动。 离剑歌坐直身体,为杜庭曦盖好被褥,站起身来。她站立片刻,却是没动,似是在挣扎在犹豫,可最终还是抬起了脚。 她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的人叫唤:“玉华,是你吗?” 离剑歌身子一僵,如雕塑般无法动弹,她没有转身,杜庭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来接我了是吗?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她声如水,柔似云,与当年一般,离剑歌拧眉缓缓转身,杜庭曦微弱地睁着眼睛,像在说呓语。 “带我去你的那里吧,我活够了。” 离剑歌握拳在后,骨头摩擦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望着杜庭曦始终默然不语,不应声,不上前。 “你说我们恩断义绝,此生不见,所以我在等来生,可不死怎会有来生。”杜庭曦语气虚弱,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柔软的云朵。 她唇角泛着笑意,许是太疲惫了,强撑着眼皮,再度昏睡过去。 离剑歌深深地闭眼,多留一刻,便是沉沦。无论心中如何大浪滔天,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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