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们吗?”她试探着问。 ---- 注释:
【1】守得云开见月明:出自《水浒传》,作者是施耐庵
第68章 关山月(三十三)
巴彦顺着刘元乔既疑惑又期待的目光往身后扫了一眼,“哦,可不止这点人,来了足足一整支左军呢,入了山以后兵分四路,臣身后的只是其中一路。” 说着,巴彦忙不迭吩咐下去,“速速派人回王庭禀告王汗,说君侯寻找了,毫发无损,王汗尽可放心,再给其他三路左军传令,继续搜山寻找刺客踪迹!” 刘元乔鸦羽一般的睫毛一点一点垂下,掩住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巴彦渐渐地觉察到刘元乔情绪不怎么对头。 方才人冲出来时,明明满心欢喜,只一小会儿欢喜便荡然无存。 不过,巴彦很能理解这情绪的变化。 就如他第一回上战场被敌军围困,以为自己定然要死了,结果被匆匆赶来的同伴营救,方一得救必然是欢喜的,可等这股喜悦的劲头过去,害怕便会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巴彦以自己之心度刘元乔之心,对这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感同身受。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幸好王汗机智,命臣将八两带着,也幸亏带了八两,八两嗅觉灵敏才能在偌大的廓山循着君侯的气味找来这里,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寻到君侯呢!” 怀中的八两“嗷呜”了一声,冲刘元乔努了努鼻翼。 刘元乔屈起手指在八两的背上挠了挠,“你很厉害。” 八两仰着头看她。 狼幼崽的绿眸哪怕瞧上去天真,也总会流露出骨子里的野性难驯,不过这种野性不藏不遮,坦坦荡荡地摆在眼中。 不像另一只绿眸,被人刻意遮了起来,连眼中的情绪,心中的思绪,也一并藏了起来。她于机缘巧合之下,偶然窥见绿眸背后冰山一角的真实,她之前未曾当回事,却于生死一瞬十万火急之间,发觉了一丁点儿不一般的迹象,又于劫后余生之时,确认了这一丁点儿不一般。 得承认,她还是当回事的。 所以,在巴彦犹犹豫豫地问她,是回小院继续待着,还是回王庭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王庭。 披星戴月地回去,是为了进一步确认,她当回事儿,究竟当了多少,究竟还能不能救。 刘元乔在心里用了一个“救”字来评判自己当前的处境,左不过,是她觉得不该将自己陷于雪上加霜的境地。 不当回事儿的时候,她就不是燕祁的对手,若真的不能救了,她还有一丝半毫的胜算吗? 不拿你当回事儿的对手难对付,不拿你当回事儿你却拿他当回事的对手更难对付。 从廓山回王庭,七十余里路,刘元乔走得比从荥阳到塞外的关山万里还要心惊胆战。 她的情绪过于外露,连一旁的春芜也忍不住随之紧张起来。 春芜一晚上没敢开口,她察觉到了什么。 刘元乔也知道春芜察觉到了什么。然而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辩解,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底气去辩解。 在一段紧张与沉默的星夜兼程后,马车停在了王庭外。 其实马车原本可以直接将她和春芜送回后/庭的,可她在王庭外,她开了口,“停车吧。” 巴彦下马走了过来,“君侯,在此处下车的话,走到后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王汗曾许您的马车……” 巴彦还未将话说完,便被刘元乔打断。 “马车坐得太久,吾想下来走走。” 刘元乔将八两放下,八两先一步跳下马车,刘元乔紧随其后。 人已经下车,巴彦便不好再说什么。 春芜怀抱一袭披风追上刘元乔,提醒道,“君侯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被刺客追得满山跑,被信号弹的烟雾迷了双眼,又在湿冷的洞穴中蹲了大半夜,刘元乔哪能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狼狈。 但是她倔强地阻止春芜往她身上盖披风,“吾不冷。” 她迎着晨光,一步一步往王庭内走去。 进入熟悉的地盘,八两欢快地高高扬起尾巴,一跑一停,一跑一停,停下来时,它就回头望一望刘元乔,仿佛在等她,又似在催促她走快一些。 燕祁是被八两的叫声吸引出来的。 她疑惑巴彦怎么返程得如此之快,不是交代了他,倘若刘元嘉不愿回来的话,他需要将左军潜伏部署在廓山,以免再让背后之人有机可乘吗? 然而,在八两的身后,燕祁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绢直裾,发髻微乱,长至地面的衣摆沾染了星星点点的尘土…… 这是,刘元嘉? 他不是最见不得脏吗? 燕祁出来得猝不及防,让刘元乔还未夯实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堤。 面对她的狼狈,燕祁的眼眸中只有,疑惑。 一对上燕祁的视线,刘元乔情不自禁偏过头,她又难过又后悔。难过自己雪上加霜的处境是加定了,后悔方才不听春芜的话披上披风,更后悔做了步行穿越中庭的决定。 有什么好求证的。 刘元乔在心中默默嘲弄了自己一句。 燕祁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曲了曲,若无其事地走下台阶,来到刘元乔面前,“怎么回来了?” 刘元乔单手压住被晨风微微吹起的袖口,“比起廓山,吾还是觉得王庭安全些。” 燕祁充满歉意地望着刘元乔,“是本王思虑不周,让君侯受惊了。” 刘元乔该压为抓,五指弯曲,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淡淡道,“王汗的援军来得及时,吾并未受伤。” 燕祁本想问“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被什么熏着了”,闻言一顿,改口道,“既然回来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刺客的事,本王会处置的。” “嗯,多谢王汗。”刘元乔目不斜视,转身拐上另一条路,回后帐的路。
刘元嘉离开吕阳县那一日,刘遂站在城楼上送他。 刘遂的左右心腹直到现在也不知晓刘元嘉的存在,他们只是以为太子殿下登上城楼视察民情来着。 刘元嘉离开吕阳之后,刘遂又在吕阳多待了两日,待吕阳的形势彻底稳定下来,才下令返回长安。 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被太医令假传谕令带走了一大半,如今离开,身边只剩下七七八八几个心腹。 不过对刘遂而言,足够了。 此番他从吕阳功成身退,天下人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怕那幕后之人在路上伺机动手,只要对方敢再出手,他一定能将暗处的鬼魅揪出来。 刘遂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长安,人还未来得及回东宫,乾武帝身边的范常侍便带着口谕将他截到了宣政殿。 刘遂一路走一路咳,范常侍忍不住询问道,“殿下怎的还未好全?” “哪能啊,若是没好全,孤怎敢离开吕阳,不过是路上呛了风罢了。”刘遂平静地向范常侍问候了帝后的身体,待范常侍告诉他王皇后前往上林苑将养时,眉头皱了皱。 不过一瞬,刘遂又恢复了平静。 经过吕阳一事,他明白京中的形势比他想的还要严峻得多,除了他以为的那些对手,还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想要他的命,又似乎不止想要他的命。 他清楚,现在什么都急不得,急了,便会自乱阵脚。 等到了宣政殿的殿门口,范常侍躬身请道,“殿下请进。” 刘遂不慌不乱,抬脚迈了进去。 乾武帝会有什么反应,会问什么,说什么,他该如何应答,早在回来的路上演练过无数次了。
今夏虽然比往年要热上许多,可一旦过了立秋,热气便一夜之间从人间消失,日光还是有些刺眼,可照在人的身上,似过了一遍筛子,将逼人的热气筛了个干净。 暖而不热,是秋日的阳光。 梁昭仪站在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忽然身后的山石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兰欢适时退下,山石后头的人才转了出来。 “有什么要紧事?”梁昭仪开门见山。 “皇兄回来了。” “据说太子殿下入城时,朱雀大街两旁百姓夹道以迎,这么大的阵仗,吾怎会不知?”梁昭仪继续往池中扔鱼饵。 “皇兄从宣政殿出来后,父皇将吾叫到宣政殿痛斥了一顿,昭仪猜猜是为何?” “为何?”梁昭仪配合地问道。 “明知故问。” 梁昭仪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半鱼饵扔回饵盘,两手拍了拍,“那王上如何应对的?” 身后一阵沉默。 再开口,背后之人的言语中带了几分无奈,“若不能斩草除根,日后便不要再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了。” “王上是在责怪吾手段尚欠火候?” “岂敢,连父皇的心腹太医令都能听命于昭仪,吾岂敢说昭仪的手段欠火候?” “那么王上便是在质问吾是否故意放太子一马?” 身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昭仪是故意的吗?”身后之人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是。”梁昭仪回答得斩钉截铁,“只能说刘遂有几分运气在身上。” 身后的人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回到王庭后,刘元乔一直病恹恹的,之前在王庭的时候就不大爱走动,如今更是连营帐都不出。 燕祁知道后,以为刘元乔被此事吓着了,挑了一日郑重地到后帐探望她,并且安慰她说,刺客已经抓住,让她不必担心。 除了回到王庭那一日,刘元乔这还是回来后第一次见到燕祁。 只是心境同以往不太相同。 以往她怕见燕祁,是因为怕燕祁王发现她的身份,如今怕见燕祁,是因为怕燕祁发现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个随时都会被引发的连云弹,悬在她的头顶上方,令她惴惴不安。 远在廓山时,她还能暂时忘了这件事,回到王庭,她又开始提心吊胆,与以往不同的是,提心吊胆之余,还多了几分,不甘。 在燕祁王眼中,她是承平侯,在燕祁眼中,她最多是刘元嘉,燕祁对她一无所知,身份不知,其余的什么,也不知。 早前她在廓山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起先她还担心自己只能演出五分真,燕祁会不信她的说辞,如今…… 正要到了大婚那晚,她怕是能演得八分真了。 只是这八分真能打动燕祁吗? 她觉得悬。 她被刺客刺杀,他却指派了巴彦带着一条狼来救她,恐怕她在他心中还没日曜剑有分量。 不对,她就没在他心中过,怎么能和日曜剑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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