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以前没自己动手包扎过吧?”燕祁忽然说道。 “嗯?”刘元乔用多出来的一小段纱布在燕祁胳膊上打了个结,“王汗怎么知道?” 燕祁看着刘元乔打的那个并不美观的结子,心想,因为包扎的手法实在不敢恭维,一看就知是初次做这种活儿。 不过话到嘴边,她却说,“猜的,像君侯这般身份,身边的人定会十分注意小心呵护,不会让君侯受这样的伤,即便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大抵也是不需亲力亲为,自有王府的医官在。” “哼,”刘元乔将装药粉的陶瓶盖好,放回原处,“王汗若觉着吾娇生惯养,大可以直说,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燕祁不解,“是君侯想知道本王是如何猜到的,本王只不过实话实说,何来阴阳怪气?” “王汗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吾先走了,不打扰王汗处理政务。”被包扎伤口的事儿一打岔,刘元乔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等等。”燕祁在身后叫住刘元乔。 刘元乔慢悠悠转身,“王汗还有何事?” “君侯还未说来找本王有何事?难不成只是来帮本王包扎换药?”燕祁可不信刘元乔如此好心。 糟了,她给忘了!刘元乔想到。不过也算阴差阳错,她刚帮了燕祁的忙,燕祁应该不会跟她计较吧? “哦,是有一件事儿,”刘元乔挺直腰背走回去,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燕祁的钱袋,另一样是一只锦袋子,里面装着一块腰佩。 她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燕祁的桌案上,觑着燕祁的脸色开口道,“昨日在集市上,吾花了不少王汗的银钱,本想回来后补上,可是回来后春芜告诉吾,说此行出来并未带银钱,不知吾能不能用这一枚玉佩相抵?” 刘元乔说话的间隙,燕祁面色变了又变,刘元乔以为他怀疑这枚玉佩的价值,急忙解释说,“王汗放心,这枚玉佩的价值不下百金,比昨日在集市上花的只多不少!” 燕祁看向玉佩。玉佩是上好的墨玉制成,所用的雕刻工艺也是顶级,是大魏皇家之物。 玉佩的表面静静流淌出温润的光泽,燕祁看着却莫名有股烦躁。 “王汗觉得,可以吗?”刘元乔紧张地问。 “你阿娘若是花了你阿爹的银钱,也需要还吗?”燕祁问。 “啊?”刘元乔没听出话中的深意,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回答说,“阿娘有自己的嫁妆啊,几辈子都用不完。” 燕祁:“……”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君侯想抵便抵吧。” 刘元乔目的达成,高高兴兴地离开,燕祁却盯着刘元乔的背影沉思。 分毫不想欠她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恐怕是抱着同她分割干净日后才能方便脱身的心思。可入了局,他的身上便维系着多方制衡之力,想脱身,这可不行。
刘元嘉前不久才虎口脱险,路上顺利了没几日,便又遇一劫。 晋阳治下十八县,刘元嘉和吉翁偏偏选了吕阳县借道,才进吕阳不多久,便遇到了吕阳封城。 意外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这回不是因为贼匪,是因为疫病。 刘元嘉蹲在角落,前方不远处就是封闭的吕阳城门。 “吉翁,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刘元嘉倍感绝望,他没有遇见过疫病,可却听说过它的厉害。疫病传染得极快,染上疫病,几乎就是听天由命了。 若他们二人染上,恐怕就要命丧于此,若死在此处,荥阳王府的局势便再无转圜余地。 吉翁回答不了刘元嘉的问题。 遇上疫病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且不说按照眼下城中疫病扩散的情形,他们染上是早晚的事,就算他们能侥幸不被传染,何时能够出城也是无法预料的。 燕祁王将婚期定在九月大祭之时,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吉翁曾思索过,要不就想个法子将刘元嘉送出去,可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就算刘元嘉顺利出去,顺利越过边郡,可入了图勒境内,没有他引路,几乎就是寸步难行。 城门处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吉翁,吉翁,你快看。” 只见守城士兵正在将堵在城门口的重重路障移开。 “难道要开城门了?” 吉翁摇摇头,侧耳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不,城外有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刘元嘉也听见了。 “难道是晋阳军?”他猜测道。 不多时,一面硕大的东宫旗出现在城下,紧接着,刘元嘉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倒抽一口凉气,“竟是太子阿兄!” 刘元嘉怕被刘遂认出,急忙拉着吉翁隐入巷中。 “阿松你可看清楚了?” “嗯,是他,绝对没错。”刘元嘉肯定道。 没想到他那皇伯父会让太子来吕阳,果真君心难测。 “我们先回去,不能让他发现。”
自那日给燕祁送了玉佩抵债,刘元乔便再也没出过后殿,整日在殿中琢磨叶鸣琴。 她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都无法吹响叶鸣琴。 她于音律一道比不上阿姐刘元君,但也是自小便修习的,怎的到了图勒,好似跟个音盲似的。 “君侯摆弄叶鸣琴好些日子了,究竟研究出让它发声的法子没有?”春芜在一旁看得焦急,提议道,“要不君侯去问一问王汗吧?” “君侯想问本王什么?”燕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骤然出现在殿中,令刘元乔措手不及。 私下待着时,刘元乔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如今没相到了燕祁面前,她便有些尴尬。 刘元乔从榻上起身,“王汗几时来的?怎么没见人通报?” “叶鸣琴?君侯还没琢磨透?”燕祁走近伸出手,“本王瞧瞧。” “不敢劳烦王汗,不知王汗忽然驾临有何事?” 燕祁泰然自若地收回手,“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君侯在做什么,顺便告诉君侯一声,明日要去日曜城外七十里处的牧场巡视,君侯做好准备。” 刘元乔逐渐习惯了只要燕祁去哪儿她就得跟着去哪儿的规矩,不再对燕祁的要求表示异议,“准备什么?” “会在牧场住上几日。”燕祁说。 “几时出发?”刘元乔问。 “午时一刻。” 刘元乔诧异地抬头,燕祁不是一向喜欢卯时出发吗?每一回都是披星戴月的,这回怎么改午时了? 面对刘元乔的疑惑,燕祁并未打算解释。 “去几日?”刘元乔又问。 “三日吧。” 第二日出发时,正是日上中天,一日中日头最烈的那一个时辰。 刘元乔这一回没同春芜一道坐马车,而是骑马与燕祁同行,出了日曜城没多远,便被晒得昏昏欲睡。 “小心摔着。”燕祁好意提醒。 刘元乔摸摸自己被晒得发烫的脸颊,开始后悔为何要逞强骑马。 “君侯若觉晒得慌,还是回马车中待着吧。” 刘元乔以为燕祁在激她,握紧缰绳反对,“不。” ----
第53章 关山月(十八)
牧场在日曜城西南七十里外一处湿润的河谷内。 燕祁此行只带了三百精骑,行进速度很快,到达牧场的时候,牧民们还在搭建营帐。 “孤臣,你带他们去搭把手。”燕祁吩咐完孤臣,便回到马车内查看刘元乔的情况。 七十里的路程,中途片刻都未曾停歇过,刘元乔咬牙骑完了六十五里,在马上颠簸的头晕脑胀,最后五里实在撑不住,换乘了马车。 春芜下车帮忙去了,马车内只有刘元乔一人。 燕祁钻进马车内,发现刘元乔正趴在马车窗上吹风。 “好些了吗?”燕祁问道。 “嗯,”刘元乔指着牧场内那些才搭建了一半的营帐,好奇地问,“牧民们平时不住在这里吗?怎么才开始搭建营帐?” 天气越来越热,衣裳越穿越薄,刘元乔没穿披风,此刻她上半身歪斜着趴在窗边,腰身拉长,显得更加纤细。 不堪一握。 不知怎的,燕祁想到了这个词。 刘元乔许久听不到回答,回头看了燕祁一眼,“嗯?王汗也不知道吗?” 燕祁神态自若地将目光移开,将位置从刘元乔的对面换到她身侧,回答道,“他们昨日才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刘元乔抓住燕祁话中的重点,“他们并非一年四季都住在这里吗?” “嗯,”燕祁点头,“冬夏牧场不同,牧民们会在秋末冬初时迁往温暖的高山牧场,在夏季时回到湿润的河谷,年年都是如此。” “年年都是如此,不嫌麻烦吗?”刘元乔问。 燕祁靠在窗边,目光落在不远处凌乱的营地中,说道,“图勒百姓逐水草而居,哪里水草丰茂适合牲畜生长,便会迁往哪里,这是图勒百姓所习惯的生活,正如君侯生长在大魏,习惯了安土重迁的生活一样。” 燕祁今日没带鹰顶金冠,而是用一根狼纹金簪在头顶松松挽了一个马尾,身上也未着图勒王的袍服,而是着了一件同直裾有些相似的劲装,两只窄袖用臂缚束着。这一身装扮既非大魏的风格,也非图勒的风格,放眼图勒,恐怕也只有燕祁会这样穿。 刘元乔想起燕祁虽不是生在大魏,却也算长在大魏的,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那王汗呢?是喜欢大魏那种安土重迁的日子,还是习惯图勒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日光倾泻而下,忽然有一缕穿过车窗,横亘在二人之间,如一道刺眼的光幕,很是晃眼。 刘元乔被光刺得眯了眯眼睛,她看不清燕祁的神色。 燕祁倒是不怕光晃眼,顺着这道光看向了天边金日。 “逐水草而居的是百姓,除非自己想离开,否则图勒的王汗一年四季都可以待在王庭之中。” 刘元乔还在等着燕祁接下来的话,可燕祁说完这一句后,便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这就算完了? 这时,春芜拎着一只水囊兴冲冲地走来,发现自家翁主正和燕祁王一左一右靠在马车窗边看风景,她停下脚步,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扰,燕祁眼力好,一下子便看到了她。 “你的婢女回来了。”燕祁说道,“本王下去看看他们搭建营帐,君侯若还觉得不舒服,便在马车中休息,有什么事让你的婢女去前面说一声。” 燕祁下了马车,路过春芜身边时,略停了停,“去照顾你家君侯吧。” 春芜微微颔首,待燕祁走后,她走到车窗下晃了晃手中的水囊,“君侯,婢子问人要来一袋水,君侯要喝吗?” 不远处的营地中,燕祁融入了搭建营帐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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