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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春归

时间:2023-12-30 10:00:19  状态:完结  作者:枕宋观唐

刘元乔用右手食指在温泉中划出一个又一个圈,水面漾起淡淡的涟漪,她坐在泉底的光滑的石块上,大半个身子没在温泉中,无聊地数起了自己圈出的涟漪。

“翁主,时辰快到了,该起身了。”春芜臂弯上搭着刘元乔的衣物,蹲在泉边提醒道。

“嗯,这就起来了。”刘元乔撑着泉壁站起,在水中缓缓转身,“!!!”

“噗通”,她急忙重新将自己埋入泉水中,还不忘往侧面退了几步。

“翁主?”春芜以为刘元乔没站稳,摔进水里了,立马就要下去救人,忽然背后响起了冰冷的声音,“你先退下。”

春芜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参见王汗!”

燕祁的心情明显不是很好,春芜不是很想将刘元乔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正要征求刘元乔的意见,就听到燕祁提高了声音,“下去。”

刘元乔在水中将自己缩成一团,严严实实地藏在一方突出的岩石背后,“春芜,你先下去吧。”

春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温泉,燕祁上前几步,在刘元乔藏身的岩石旁坐下,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的人。

刘元乔藏无可藏,心中窘迫,暗自将燕祁骂了十七八遍。

又发什么疯!

“藏什么,”燕祁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的,气息还略有些不稳,可刘元乔太过尴尬,没能觉察到,“你们大魏常说什么礼尚往来,怎么,只允许你见本王不穿衣物的样子,就不许本王瞧一瞧你?”

燕祁的话不啻于平地惊雷,炸得刘元乔脑袋发懵,她迟钝地看向燕祁,“妾何时见过王汗,这副样子?”

“嗯?翁主不记得了?”燕祁提醒道,“天门山,崖洞,衣裳还是你脱的。”

刘元乔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燕祁今日怎么了?以往即便是试探,也不会说得如此直接,直白得令她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就只能否认,只能装作听不懂。

“妾什么时候去过天门山了?王汗莫不是说错了,那是妾的阿兄。”

如果刘元乔能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燕祁的眸中蓄着寒意,且这寒意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增加。

“刘元乔,”燕祁从岩石上站起,“那本王就再让你看一次,你记住,这是本王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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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雁城春(四十四)


衣衫尽褪,水面再度荡起涟漪,只是这涟漪比方才刘元乔用手指划出的要多得多。

刘元乔知道,燕祁入水了。可她看不见,从燕祁的手搭上自己的腰带时,她就闭上了眼睛。涟漪一圈一圈冲撞上她的肌肤,燕祁在向她逼近。

燕祁终于走到了近处,将人一把拽过去,圈在岩石背后的泉壁后,“不敢看吗?”

刘元乔不说话,燕祁就环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半寸,这个距离,只要低头,刘元乔脸上的任何一处,眉心,眼睛,鼻尖,甚至是嘴唇,她就都能触碰到。

“当真不睁开眼睛?”燕祁头往下低了三指宽的距离,刘元乔依旧没什么反应,但是她僵直的脊背在透露,她已经是惊弓之鸟,快忍到极点了。

“那这样呢?”燕祁的头又往下低了一点,再往下不足半指宽,就是刘元乔的唇。

“王汗何故如此玩弄妾?”刘元乔如燕祁所愿,睁开了双眼,只是同方才比起来,眼尾红了一点,像扫上了一层胭脂。

“妾?”燕祁并没有后退,就着这样近的距离锁住刘元乔的双目,“本王不喜欢这样的叫法,你家中唤你什么?”

燕祁今日铁定是疯了,刘元乔不打算同一个疯子周旋,她说,“你知道的。”

“本王想听你亲口说。”

“阿乔。”

“阿乔,”燕祁将这个称呼呢喃几遍,“那你知道本王叫什么吗?”

“燕祁。”刘元乔说。

“燕祁二字是何意?”燕祁又问。

“不知。”

刘元乔乖乖待在燕祁怀中,一动不动,她不挣扎,燕祁反而稍稍放开了她。

“燕祁,在图勒语中,是月亮的意思。”燕祁说着,伸手拂开刘元乔耳边被泉水打湿的鬓发,而后指尖沿着耳廓往下,到了她的唇角,来回勾勒,“本王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出生时大祭司曾卜卦断言‘月曜女降,日曜始衰’,也就是说,本王若是个女孩,就是月曜之女,与日曜相克,母亲为了让本王活下来,从城中抱了个男婴代替本王验身,且为了证明本王不是大祭司卦中的人,故意为本王取名‘燕祁’。本王同那男孩交换了身份,直到三岁母亲才将本王接回王庭,只是本王在王庭待了不到五日,就被送去了大魏当质子,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

刘元乔早就知晓燕祁从小艰难,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比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来得更加难过,她张了张口,问道,“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阿乔,我费尽心思将你从大魏换回来,不如你自己猜猜,这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将你换回来,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你?”燕祁的指尖停留在刘元乔的唇角迟迟不肯离去,她肖想这里很久,也只是肖想了很久,因为舍不得冒犯,可若今日刘元乔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那么,就不止是肖想了。

“我,我不知道。”刘元乔不敢同燕祁对视,可燕祁察觉到她想转头后,指尖一移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她的眼睛。

“阿乔,你聪慧,你知道的,即便从前不知道,你也能想明白,阿乔,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刘元乔目光慌乱,脑中更是混乱,可是燕祁的目光仿若带着蛊惑,在引诱着她从慌乱中渐渐脱身,走进一个清明的思绪。

眸光清明,便是她明了。

但明了了又能如何?燕祁今日疯得猝然,她还不知道背后的缘由,万一,万一只是骗她呢?她从来都不是燕祁的对手,从来都不是。

若她只是刘元乔,未尝不能同燕祁赌上这一场,输了便是输了,可她不仅仅是刘元乔啊,刘元乔的前头缀着魏长公主,缀着荥阳,缀着大魏,她不能赌,因为输不起。

“我,”刘元乔眸光坚定,“我不是承平侯,是魏长公主。”

对于这个回答,燕祁并不感到意外,但在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无奈,无奈又伤心啊。

“你还是不信我。”燕祁苦笑,笑过后,双眸变得一丝温度也无,“在你们大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阿乔以为,图勒王一怒,又当如何?”

“单凭王汗处置。”

“处置?”燕祁摇了摇头,“你无错,为何要处置你。”

刘元乔惊疑不定地望进燕祁眸中,“那你……”

她并未能够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她已经说了燕祁不想听到的话,燕祁便也要将她的肖想,变得不再只是一个肖想。


秋芃捧着一套崭新的曲裾深衣来到刘元乔身边,小心翼翼地顺着刘元乔的视线往窗外望去,不无担忧道,“翁主,您在窗前都坐了一日了,仔细着了凉。”

刘元乔不闻所言,不为所动,盯着窗外的一丛旁逸斜出的杜鹃,却又目光朦胧,不似在看那一丛杜鹃。

“翁主喜爱看那一丛杜鹃,婢子马上就去将它剪了来,”秋芃将深衣往刘元乔眼前送了送,“可是在那之前,翁主您还是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吧。”

刘元乔已然望成了一座塑像,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副此刻周遭无论发生何事都无她无关的样子。

秋芃暗叹了口气,曾经在荥阳王府,翁主不开心了,她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能哄翁主开心,可自从来到了图勒,她才知她以往的那些法子是中原的花匠侍弄中原花的技法,当花开在图勒草原,那些法子就不再有用了,于是她求助似的看向春芜。

春芜的脸色比刘元乔还要难看,是因为愧疚。在看到翁主裹着燕祁王的外袍被燕祁王抱回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后悔燕祁王让她离开时她真的离开,后悔她隐约听见争吵声时没有上前,是她大意错判了燕祁的为人,她一直以为燕祁即便不是君子,也不至于强人所难。

护主不力,理当受罚。

春芜三两步上前将木窗阖上,而后一转身跪倒在刘元乔面前,“请翁主责罚。”

秋芃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春芜跪了下去,“请翁主责罚。”

刘元乔的目光渐渐有了神,疑惑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婢子护主不力,令翁主受辱,”春芜膝行上前一步,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罪该万死。”

受辱?!秋芃急忙垂首嗑在地上,以掩饰她眸中的惊恐。虽然只隐约听见争吵声,但是她以为翁主和王汗只是发生了争执,仅此而已,从未想过别的,如今被春芜一点,再回想翁主被抱回来的样子,她简直觉得天塌地陷,“翁主,婢子该死。”

“该死?怎么就该死了?”刘元乔越来越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抿了抿自己的唇,好像还有点疼,但是她现下无暇顾及这些,她思索了一整日,都想不通燕祁突然发疯的缘由,这很要紧,她得搞明白。

“你们先起来吧。”刘元乔动了动身子,罩在身上的披风随着动作滑落在地,她才发现自己还披着燕祁的外袍,也只披了一件外袍。燕祁用外袍裹着她将她从温泉中捞起来时,外袍上沾得都是泉水,不光外袍,头发、身上也都湿漉漉的,在床边坐了这许久,沾上的泉水竟然都干了。得亏如今是六月,否则吹了风,她极有可能一病不起。

秋芃伏跪在地上还不忘双手举过头顶,将深衣捧给刘元乔。

刘元乔解下身上的外袍,搭在身后的案几上,而后从秋芃手中取过深衣,穿戴得整整齐齐。

“你们怎么还跪着?”刘元乔赤脚在屋内走了两步,屋内垫了簟席,不伤脚,赤足走着也无碍,她吩咐秋芃,“给吾取一件曲裾来,不要素净的,要繁复华丽些的。”

接着她又吩咐春芜,“来给吾梳头。”

“是。”

“是。”

最后秋芃挑了一件绛色底六凤茱萸乘云绣纹的曲裾配白珠锁边的鸦羽色腰封,“翁主,可要配上腰佩?”

刘元乔跽坐在菱花纹铜镜前,阻止了春芜取金簪的动作,“不用金,用玉,”又提高声音回答秋芃,“秋芃,腰佩用组玉。”

春芜心中没底,忍不住出声询问,“翁主可是要出谷?”

刘元乔“嗯”了一声,朝外头吹了声哨,八两顷刻间窜进了屋内,刘元乔屈身摸了摸它的头。

“可,可没有王汗的命令……”

“吾是在此养伤,不是在此禁足,”刘元乔自顾自戴上耳坠,“如今伤好了,为何不能回。”

“只怕我们出不去这山谷。”春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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