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短T和洗到褪色发白的牛仔裤,局促的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地,交叠在一起的手因为长年的家务磨的布满茧子。 但她看乔子衿的那双眼睛, 格外有神。 乔子衿没靠太近, 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和她说话:“你好?是您找我?” “嗯……” 女人动作慢半拍, 点头的时候, 不自觉的上下打量她。 有种看自家孩子长大的欣喜。 乔子衿不确定这种眼神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依旧有礼貌的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人张嘴就问:“你妈妈是刘晶?” 很久没听人提起妈妈的全名了, 乔子衿愣了愣,半响才给回答: “是, 您是……?” “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姓韦。” 女人搓着衣角,似乎在期待什么。 乔子衿友善的回以笑容。 “韦阿姨好。”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找她是做什么, 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也出于对“妈妈的朋友”这五个字的好感, 乔子衿愿意和她多说一会儿话。 韦艳一步一步走上前, 动容的抬手抚摸乔子衿的面庞。 表情似陷在了回忆里。 “你和你妈妈, 长得很像,眼睛, 鼻子, 嘴巴, 都一模一样。” 乔子衿早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模样,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大胆的提起妈妈,她一时也忘记了面前的女人的动作太亲昵。 “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 韦艳抽回手, 忍不住深吸了一下,抽回差点掉下的眼泪。 “你妈妈, 是山里公认的美人,那个时候,挨家挨户的男人,都想把她娶回家。” “我跟她,是十八岁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山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我住在山脚下,她来借宿,我们聊了一晚上。” 乔子衿想起乔一峰总是和她说的“有机会一定要走出去”,那这样说,妈妈是走出大山了。 可为什么……? 乔子衿想知道更多当年的事,“阿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您能多给我讲讲我妈妈的事吗?” 韦艳摇头。 “不了,就在这儿说吧。” “我来找你,是知道乔一峰肯定不会告诉你他跟你妈妈的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我找了你很多年,一直到一年多以前,看到你的比赛采访,你说你是山里出来的,又姓乔,还和她长的那么像,我才想来试试。” 她很急迫,“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乔子衿紧了手腕,掌心不自觉的握拳,嗓子也干哑几分。 “不知道。” “她是被乔一峰害死的!” 韦艳扯着乔子衿的手臂,一改刚刚的温柔,“你妈妈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她是因为被家里阻止,才不得不嫁给乔一峰,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我去找她,我想带她走,可乔一峰不让……” “如果不是乔一峰,她不会孤苦无依的死在山里,她那么优秀,她应该走出去的!” 乔子衿如遭雷劈。 她扯着嘴角笑,“阿姨,您说什么呢?我爸爸跟我妈妈,在山里是人人都认可的模范夫妻,我妈妈怎么会……?” 他们都说,阿晶又温柔又会照顾人,和乔一峰是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怎么会不喜欢男人呢? 如果不是自愿的,乔一峰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在山里陪着她一辈子呢? 韦艳抓紧她,眼底被红血丝充斥。 “你是她的女儿,你怎么会不相信我呢?” “当年我和你妈妈相恋,你妈妈几次从学校跑回来找我,我们都打算一块儿离开,到她念书的地方租个房子,组成我们的小家了。” “可是乔一峰也喜欢她,还到她家里说媒,乔一峰的木匠手艺是山里出了名的,阿晶爸妈觉得乔一峰才能照顾好她,就强迫她嫁给乔一峰,她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怎么会自愿留在山里?” “换作是你,你会留在山里吗?会嫁给乔一峰那种没出息的人吗?” “如果不是乔一峰强迫她,她早就和我一起走了,她死了,抑郁死了,都是乔一峰害得!” 眼前的女人,已经到疯癫的状态了。 乔子衿甩开她的手。 “你不可以这么说我爸,我爸在山里陪了我妈二十多年,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更不信我妈妈会和你私奔!” “你是不相信你妈妈会喜欢女人吗?” 韦艳笑起来,嘴角泛着苍白的弧度,“听说这个会遗传的,你不就喜欢女人吗?那个成天在你身边给你当翻译的小姑娘,长的特别漂亮,你应该很喜欢她吧?” “你闭嘴!” 乔子衿的声音又干又哑。 她生平第一次对人说这么恶劣的词语,理智也在一瞬间被刺激的崩塌。 在之后的事,乔子衿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上了场,被打的差点膝盖报废。 她没勇气去问父亲当年的真相,但她知道,乔一峰不是韦艳说的那种人。 那个亲手把自己养大的男人,纵然倔强,但也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不想因为一个一面之缘的疯女人毁掉和父亲之间二十多年的情分。 可终究,是她没抗住。 * “乔子衿。” 搂着乔子衿,简沫沫深深地将脑袋埋下去,“一定不是叔叔的错,叔叔那么好,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乔子衿抬手拍拍她的脑袋。 “我知道,中间肯定有别的事情发生,但我想,我妈妈应该真的喜欢过那个人。” 简沫沫闷声:“为什么?” 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乔子衿闭上眼,仿佛就能记起那个人的模样。 “她牛仔裤的裤腿上,有一个刺绣,绣的是一个‘青’字,我记得小时候爸爸跟我说过,我妈的小名叫‘青青’,因为她出生的时候,遍地青草盛开,那一年山里的牛羊都养的很壮实。” “我妈很擅长手工活,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我妈做的,她临了的时候,为了做了一箱子的衣服,说能让我穿到十八岁,可她没有想到,我会长那么高,到十四岁的时候,我就穿不上了。” “那位阿姨身上的刺绣,和我妈绣的,一模一样。” “如果只是好朋友,我妈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小名,绣到衣服上送给别人。” 简沫沫越听越觉得心疼。 她想起那场火灾过后,她在医院醒来,护士告诉她,救她的人叫“乔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原来名字的出处不是典故,而是妈妈的爱。 简沫沫收拢手臂,“那后来,她又再来找过你吗?” 乔子衿摇头。 “没再见过。” “好了,不要再问了,快点睡觉吧,你明天比赛呢。” 她轻轻的握了握简沫沫搭在她脖颈下的手臂,眼神一点点落寞下去。 简沫沫看不到,乖巧答应:“好,晚安。” “晚安。” 等着小朋友的呼吸变平稳,乔子衿才重新点亮手机屏幕。 她刚刚收到两封邮件。 一封是鞠景发的,关于合作的大概构图,她规划的很好,也已经很全面,但乔子衿并不心动。 另一封,是她在国外的主治医生发来的,说她的膝盖,能够重新进行手术。 如果手术成功,她就不会在因为弯曲膝盖和天气变化而疼痛了,失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和现在一样。 但不管成功与否,手术之后,她都要重新复健。 至少两年。 花了那么久才站起来,乔子衿不愿意再回忆在轮椅上的生活,更不愿意再来一遍。 如果重头开始,意味她会失去工作,那么不止是她的医药费,还有乔一峰的。 她身上担着的,是父亲的安危。 而且万一手术失败了呢? 开销一大笔不说,还会浪费很多时间。 她已经29岁了,不是当年那个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赤手空拳闯到跆拳道界的愣子。 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 她赌不起。 深思熟虑过后,乔子衿给医生回了邮件,告知他自己很感谢多年来的照顾,但也很抱歉,她没有勇气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 医生表示惋惜,并且希望她能够再考虑考虑,时间不急,就算要手术,也得到今年冬天。 乔子衿没回消息。 她收起手机,轻轻拉开简沫沫的手,脱离她的怀抱。 推门出去,乔子衿就在客厅里坐着,没点灯,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没。 她坐了很久很久,坐到手脚发凉,膝盖刺痛,她才在恍惚中回过神来。 彼时她也不知道是几点,只知道窗外夜色弥漫,孤独和萧瑟将她包围着。 她想起身回房去探求那一点温暖,也被膝盖的疼搅的无力起身。 乔子衿深陷沙发,自嘲的笑了。 她对自己说: 看吧,乔子衿。 你连走过去抱一抱她都做不到,又怎么敢奢求她给你的温度呢? 等明天比赛结束,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她又看向禁闭的房门,垂眸失笑。 “对不起啊沫沫。” “乔子衿可以爱你。” “但残缺的乔子衿……” “不可以。”
第74章 乔子衿在队里的观看区坐着, 漫不经心的处理工作消息。 比赛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没轮到简沫沫。 这两年被工作磨的,她对跆拳道比赛的兴趣都不大。 没处理多久, 乔子衿刚放下手机, 徐以晅就端着热豆浆来了。 “呐, 你家小朋友给你的, 还特意嘱咐我,要看着你喝掉, 说暖胃。” “谢谢。” 乔子衿接过,捧在掌心里热着。 她越来越享受小朋友的照顾了。 徐以晅在她身边坐下, “很久没来比赛场地了吧,感觉怎么样?” 乔子衿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就,那样吧。” 没有以前来那种喜悦。 可能以前也没多激动, 她这个人一向平静。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感官是不是坏的。” 徐以晅撩起手腕的袖子,长腿懒洋洋的一屈。 “刚还有人向我打听呢, 问你这两年有没有谈恋爱, 说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和以前在赛场上的时候不一样,还问我和你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估摸着是想追你。” “不过你这么无聊的人, 就算碰上喜欢的人, 应该也是很平常的那种吧?” 乔子衿不自觉的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赛场上看到谌之双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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