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霄就知道自己跟着柳言一起来准没好事,这下倒是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 “怪不得是从偏僻地方出来的人,哪能跟我们的太女殿下相比呢,你说是吧,太女殿下?”柳言慵懒缓慢的声线如重锤般敲击在柳霄的耳中, 柳霄僵硬地点头,“姨母说的极是。” 风弦看不透柳言到底是何用意。 柳霄知道,自己多年在阿絮心中维持的形象在这一刻碎得零散,再也无法拼凑。 阿絮怯生生地躲在了姜毓身后,看向柳霄的眼神让柳霄心底泛苦。 “王女殿下前来,有何贵干?”风弦毫无畏惧地看向柳言,惨白的脸上血色褪尽,但依旧坚韧。 让人无端想到早春站立在寒风中独自绽放的白玉兰。 “风弦——”柳言又将矛头指向了她,“本王记得你。” “承蒙王女记得。”风弦看着柳言笑意满满的脸,深感来者不善。 “别紧张,别紧张,本王也不想气氛这样……”柳言慢悠悠地说着,一步步走到风弦身边,手中的折扇敲打着富有规律的节奏,“……让人害怕。” “早就听闻你琴技高超,景仰非常,很想来讨教一番。”柳言站定在风弦前三尺不到的地方。 柳言比风弦高了不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强劲的气势扑面而来,强势得让人难以接受。 “今日终于得空来拜访一番。” 风弦并不退缩,抬眸对上柳言的眼。 柳言一双狐狸眼里好似荡漾着万种风情,却被风弦如冰雪般清冷的凤眸看得一怔。 周身威迫的气质瞬间消散,柳言脸上有一瞬浮现出错愕的神色。 阿絮附在姜毓耳边说些什么。 姜毓赞许地点头。 柳霄看着阿絮,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为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丢失威仪。 她转身出了质子殿,华贵的裙摆毫不怜惜地拂过庭院的杂草野花,花草汁液在裙摆染上点点污渍。 柳言好似刚刚瞧见风弦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双手,“唉——看来今日终是扑了一场空,别担心,本王还会再来的。” “快些回到冷宫去,别脏了贵人的眼。”柳言朝阿絮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絮躲在姜毓身后朝她呲牙。 柳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随着柳霄的脚步出了质子殿。 —— 风弦又坐在了门槛上,她也想在质子殿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坐下,但质子殿除了那张破木板,没有任何可以坐下的地方。 若是坐在木板上,入目都是脏乱,鼻息都是灰尘。 腐臭的气息在烂漫的初夏更令人作呕。 姜毓拿来破土罐,蹲在风弦面前,将水倒在她垂下来的手中。 水流温润,淋在伤口上却刺痛非常。 风弦忍着痛搓干净手上的血迹,被琴弦勒得极深的伤口外侧,皮肉外翻着,被血、汗水、水流冲得发白,一不小心拨弄到边缘,扯起来周围的肌肉都是钻心地疼。 “若是伤到了筋骨,你就弹不了琴了。”姜毓忧心忡忡地看着风弦整齐割裂的伤口。 风弦想起莘澄递给她药瓶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用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袖口擦干手上的水渍,“好了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被柳珹……” 阿絮听到柳珹的名字虽然有些陌生,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打断风弦,“妄言。” 风弦与姜毓看向她。 “我父君也时常会念母上的名字,但每念一次,都会被女侍或是宫仆掌嘴一十……我是想说,小心隔墙有耳。”阿絮解释道。 姜毓虽然有些忿忿不平但还是无声地认同了。 宫内多少是非争执,少不了那些走狗的手段。 风弦朝阿絮招了招手。 阿絮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她身边。 对于风弦,她已经放下了大半的戒心。 风弦小心地用手指掂着她的手腕翻转过来。 阿絮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臂上有一颗鲜红的胭脂痣。 风弦转而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神思倦怠,闭上眼只任思绪兀自纷飞。 她好像隐约记得,在临汀台上弹琴时望见柳霄的手间也有一点赤色。 —— “风弦?风弦!” 风弦从一片黑暗中找回意识,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靠在门槛上昏睡了过去。 她寻找声音的来源。 却看到满院站着身穿宫装的宫仆,宫仆压着一个女孩跪在地上,女孩挣扎得身上都是土屑和草枝。 宫装的颜色有紫有蓝。 明晃晃的烛光照得风弦眼睛疼。 再抬眸望去,就看到了依旧嚣张坐在轿辇上的柳珹。 这次比较特殊,柳霄站在了姜毓与柳珹之间。 姜毓一双眼里都是泪水,一张削瘦的小脸上都是泪痕和灰土。 风弦脑中昏沉,但还是暗骂自己真是糊涂,这样大的动静现在才被惊醒。 她缓缓地立起来,柳珹看着她的动作,紧紧地盯着她的手,但那双手被带着血色的宽大的衣袖掩得严严实实。 风弦开口,声音沙哑,“怎么?现在大梁都转为欺负孩童,恃强凌弱了吗?” 她试着向姜毓的方向走了两步。 压着姜毓的两个魁梧女侍硬拖着她向后两步,为了避开风弦。 姜毓的膝盖本就被磨得血肉模糊,碎石参杂在里面又被拖行了一段距离。 粗粝的地面逼得姜毓的□□和哭声根本压抑不住。 风弦不敢再往前走了。 “你看,你那么多弱点落在朕手里……朕可以不计前嫌。”柳珹觉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牧景和已经被朕幽禁在景平轩内,朕知道这次都是他一人之错,与你无关。” 风弦并不想去看她,一直看着姜毓的方向,“那与姜毓又有什么关系?” 姜毓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柳珹嗤笑一声。 怜谷接话,“这下贱坯子,一见面陛下还未说什么就扑上去咬了一口,陛下圣体,没把她当场打死还不谢陛下恩德!” 说着,那些女侍扣着她的肩膀又向下压了压。 姜毓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神色愈加痛苦。 风弦抿着唇,思考着要不要将自己关于阿絮的猜想说出来,“你们想怎样?” 柳珹看着风弦半隐在烛光中的脸,昏黄的烛光映照得她肌肤赛雪,让人更想…… 柳珹敲了敲轿辇的木制扶手。 女侍放下。 风弦听到声响,将身子更侧了些。 姜毓看着柳珹向风弦的方向逼近,想要甩开女侍,却不能动弹分毫。 “朕在与你说话,看着朕!” 柳珹掐住风弦的下颌,将她的脸掰向自己的。 风弦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等到她看清柳珹的脸距离自己极近,胃中又开始翻腾起来。 风弦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她。 “你看到朕,就是这样的反应?”柳珹看着风弦伏在地上干呕的样子,心底烧起一股无名之火。 风弦不想回答,眼前都在晃动着临汀台的一幕幕。 “朕会让你继续教导霄儿,姜毓也会成为霄儿的伴读。”柳珹声音缓慢低沉,王霸之威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你只需日日来养心殿奏一曲给朕听即可。” “不要,风弦不要答应她!”姜毓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怜谷眼疾手快地将腰侧的帕子抽出来堵住她的嘴。 风弦望了一眼姜毓。 怜谷俯身在姜毓耳边, “再不守规矩,就拔了你的舌头!” 柳珹皱眉,姜毓的声音扰了兴致。 “陛下还记得冷宫里的那个孩子吗?”风弦选择赌一把。 柳珹挑了挑眉,笑道, “风弦,不要想着和朕谈条件。” “她与柳霄是双生子吧?”风弦声音如寒冰般刺破了柳珹满怀胜券的炽热的心。 “满口胡言。”柳珹说话的速度快了许多,像是极力掩饰什么。 怜谷跟在她身边多年,见状吆喝女侍, “来人,掌她的嘴,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污蔑皇家!” 柳珹很快就镇定下来,抬手阻止女侍的动作,“风弦,你也敢在大梁的国土上说这些,朕岂能让你如愿?” 风弦赌对了。 她更近一步,“陛下可知镜月阁?镜月阁阁主与我有交易在身,若交易未达成,我不会这样轻易死。” 风弦在赌更大的筹码。 杀伐果断的柳珹迟疑了。 双方对峙着。 柳珹从身边女侍的腰间抽出宽刃剑,稳稳地挥至风弦颈间。 “你以为,朕现在的剑快,还是你口中的镜月阁阁主来的快?” 柳珹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她的骨子里带着自小养尊处优的优越感,这让她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有十足的底气去面对任何情况。 柳珹将冰冷的剑刃向风弦脆弱的脖颈贴近了些。 血色争先恐后地涌出。 风弦感觉头晕加重了许多,但她将头扬得更高了。 柳珹看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不停地往剑上靠,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撤开剑刃的手。 “陛下可以试一试。”风弦闭上眼。 柳珹的眼眸颤了颤,看着风弦安静等待死亡降临的脸庞,脆弱得像是被折翼的白蝶。 柳珹收了剑。 她平静了一下沉重的呼吸,“朕还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风弦一下子放松下来。 很幸运,她又赌对了。 “谢恩典,那就请陛下此刻收回成命,阿絮便也不曾在我面前出现过。” 柳珹英气的脸上满是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风弦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再次堕入无边黑暗。
第13章 风弦再一次在揽月阁醒来。 一样的绫罗绸缎,金碧辉煌。 一样的龙涎香。 她想起身,却浑身无力。 风弦抬手发现手上敷着着厚厚的草药,凉凉的,已经没了当初撕裂般的疼痛。 “咳……”她感觉鼻腔粘腻,张口呼吸被喉间涌出的痒意咳出来。 “殿下——” 又是讨厌的声音。 风弦不喜欢手上的束缚感,将手中的草药甩掉,“不要过来!” 嘉泽撩起帷帐的手顿了顿,想起那位的命令,乖巧地收了手退了出去,“奴让女侍来服侍殿下。” 风弦看了看手中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我又睡了几日?”风弦问给自己扣腰佩的女侍。 女侍恭敬道,“已有四日了。” 风弦点头,果然与女子相处要容易许多,也不知那些男人成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姜毓在哪?”风弦随着女侍的指引走到餐桌旁,那里已经摆好了清淡的小菜。 女侍没有答话,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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