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过医生了,你这腿可不太好恢复。” 他就这样大咧咧揭开别人的伤口,乔司知道,这算是委婉的了,对方真实的意图是她副大的职位。 她顺着他的意思,“可能会去读个研,大队的事情力不从心了。” “对嘛,你年纪轻轻的,有机会去进修一下,提升一下局里的学历水平。” 男人捏起茶盖,抚了抚茶面,表情似嫌弃,“你也知道你们特警队,有几个部队特战出来的,也就是大专的学历,让他们去读点书就跟要命一样,你耐下心去考个试,通过了我马上放你走。” 对方咧着嘴笑,脸上的褶子挤没了眼,透不出真实的情绪。 但笑,是肯定的。 乔司嗅出茶叶的香味,她在这间办公室里喝了四年的茶,一闻就知道这是师父的茶。 这个陌生的、不知道从哪来的男人,坐在她师父的椅子上、喝着她师父的茶,一举一动都令人讨厌至极。 她握紧拳头,眼神愈发冷漠,“不一定考得上。” “你看看国大?公安.部直属院校,对在职民警的分还挺低的,去年治安的那小姚不也考上了。” 他拍了拍乔司的肩膀,“你好好养伤,趁这段时间多看看书,大队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乔司忍着恶心,硬挤出一丝笑,“之后我和谁交接?” “徐尧嘛,大队里的领导都考虑过了,徐尧也做了挺长时间的中队长,能力业务都还不错,你放心啊,他就是暂替一段时间,等你进修回来,副大还是你的嘛。” 乔司笑意渐冷,哪怕大师兄和自己都离开特警队,剩下的中队长中,徐尧也绝不是能排上号的那个。 见她久久不回应,贺朝南笑着眯眼,“怎么,他不合适吗?有意见可以提。” 乔司看着这只笑面虎,忽地想起一年多前看守所搬迁的任务,当时大队里所有中队全部出勤,唯独徐尧的四中队缺席。 她神色一顿,“他挺好的” 贺朝南满意了,在乔司身边转了一圈,坐会转椅上,“那就行。”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通常情况下,大队长没话说就是赶人了,可乔司仍钉在原地。 贺朝南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我师父留在这的东西…” “啊,那些东西啊,我让人打扫了,你说里间放个王八像个什么话!” 乔司下意识反驳,“那不是王八。” 男人随手一摆,“管它是什么了,你师父徒弟那么多,可能是晁阳或者乐清什么的,把东西都拿走了。” …… 乔司走出特警队,迎面撞上徐尧武装交接。 徐尧全副武装,“哟,乔大?恢复得怎么样?” 他脸上的肉被头盔带子勒得变形,连嘴角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挂着油腻。 乔司冷冷暼了他一眼,视线划至他手中的枪,心里发寒,“新枪?” 徐尧朝乔司晃了晃枪,眉眼得意,“乔大,你现在还能两分钟做七十八个引体向上吗?” 纷乱的谜团有了可拆解的线头,乔司却没有半点喜意,愈清晰身体愈发冷,她没理徐尧的叫嚣,拄着拐杖走开了。 铿—— 徐尧用警棍抵住乔司的拐杖,不重,但金属碰撞声击破了乔司的心理防御。 “你敢向我用警械!” 按照使用警械的比例原则,就算是嫌疑人,也不一定会用到警棍,但对一个警察来说,这是极大的侮辱。 徐尧藏起故意的笑,用警棍顶部卡进拐杖伸缩的凹槽,控制了乔司的行动,“干嘛这么较真呢?太久没见到乔大了,有点想念。” 他手腕一翻,啪嗒一声,拐杖被拧到了地上,他凑近乔司,扶住她快要跌倒的身体,“你不在的这些天,院子里的单杠我每天都会去擦,现在一点灰尘都没有了,七十八个引体向上我也能做到了,本想着和你比试一次,现在看来,乔大可能没有机会了。” 乔司用力推开他,却被他死箍住,耳畔全是恶魔低语,“副大的位置会由我代替,乔大就放心离开吧。” “松开她!” 冷质含威的女声充满攻击性,徐尧转头看去,笑容满面,“鹿小姐,好久不见。” 鹿城冷着脸,拾起拐杖顶开了徐尧的手,“徐警官如今走在独木桥上,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万一掉下来呢?” 徐尧扯了扯嘴角,收起警棍,“鹿小姐说得对,我就不送二位了。” 鹿城扶着乔司,轻声道,“我们回家。” 临上车前,乔司最后抬头看了一眼特警队的夜空。 是一片虚无。 从什么时候开始,特警队的天空,就看不见月亮了? 她钻进鹿城的车,没有再回头。 海韵公寓 鹿城调整乔司的伤腿,替她揉了揉手臂,长时间撑拐杖,掌心红得厉害,一脱衣服,腋下有磨破的痕迹,还不停地发抖。 她心疼得不行,“好些了吗?” 乔司没回话,鹿城抬起头,看见她一额头的汗,唇色发白,不止是手在颤抖,她全身都在抖。 她心一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司唇角上翘,却扯得干裂的嘴唇流血,“我好冷,能抱抱我吗?” 鹿城拥紧了她,“好点了吗?” 由内而发的寒意一阵阵朝全身进军,乔司冷得眼神发直,“你也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结婚。” 结婚? 乔司眼睛清醒了一瞬,却看见自己机械的左腿,灰白了脸,“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个残废,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我愿意。” 鹿城贴向她的唇,温暖她的冰冷,“你现在什么都别想,等你好了,我们就举办婚礼,我会永远陪着你。” ——陈安的葬礼三日后举行 说是葬礼,其实在场的只有陈安的亲属和几位徒弟,曾经威风凛凛的特警大队长,葬礼上一片凄凉,没有花圈,没有国旗党旗,没有湛蓝色警服,连遗体都是破损的。 乔司和鹿城着一身黑色来到灵堂,其他人都到齐了。 陈安一死,只留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还在读大学的陈里虎以及洗不脱的罪名。 老太太身体不好,受不了打击卧床不起,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来,虎子年纪尚小,担不起事,双眼红肿地跪在灵堂前,与谁都不说话。 至亲无法担事,葬礼只能由晁阳主持,他是陈安的大徒弟,也算是半个儿了,倒也合情理。 他朝乔司走了过来,言简意赅道,“下午火化,然后就送到城郊。” 乔司点点头。 天幕渐黑,月色已显,周围的人都走完了。 鹿城松开她的手臂,“我在车上等你。” 人都走完了,乔司一把扔了拐杖,长时间的站立令她的伤腿抽痛不已,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又骗我,哪有三室一厅的墓地,城郊公墓的地价一点都不便宜。” “你那几盆花,几只王八,我找了很久,顺子没拿过,晁哥没拿过,总不能是你自己带走的,我早就说了,这些东西不要养在办公室里!” 她语气不善,仍像是当年梗着脖子和师父吵架的模样,渐渐的,声音软了下来, “顺子会去溯州,那地方山清水秀的,我哥也在那,她会好好的。” “晓天去了边疆,这小子真混蛋,说好了先搞好左阳的改.革,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今天就他没来。” “晁哥会一直留在左阳,老太太和虎子会有人照应。” “他说了,养养警犬也挺好的,狗永远不会背叛人。” …… “可惜你最终也没能进烈士陵园。” 乔司望着墓碑上的白色照片,眼前渐渐模糊了,胖圆的脸一如年少初见,她似乎还能听见那一声‘丫头’。 “我…也走了…” 金属制的拐杖敲击着石板,空寂的公墓中响起簌簌风声,长长的柳树条互相拍打在一起,幽静又冷清。 是安息之地。 野外猪尸、 时间一晃,匆匆两年。 时间一晃,匆匆两年。 曾经的伤痛都随着时间沉淀到心底,乔司看上去好像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即使谈起几年前的爆炸案也是云淡风轻,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两年前,伤势好转后,乔司选择去高校进修,她没去国大,而是花了大力气考进这所老牌政法院校,氤氲浓厚的学术气息比身穿湛蓝制服的热血青年更令她心安。 校园里时不时响起熟悉的铃声,路边来来往往的学生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常令乔司有种割裂的孤立感。 砰—— 一颗篮球擦过发侧,乔司下意识伸手一挡,手腕一翻,卸去了篮球的冲劲,稳稳地停留在手心。 “乔师姐!” 穿着背心短裤的男孩子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篮球网兜,他指了指不远处试图躲起来的男孩,“是他扔的,都说了走过来放,他懒非用扔的。” 乔司嘴角扯起一抹笑,在淡漠的脸上有些违和,她递过球,“下次别这样了。” 男孩低头应了一声,接过球扔进网兜,疾步跑到朋友身边给了他一脚。 乔司看着他们一路打打闹闹,直到走进体育馆才回过神,眼底藏着羡慕。 三月的风扫过老牌的政法院校,掠过一栋栋陈旧的教学楼,透着浓厚的学术氛围,卷上高大的司鉴中心。 这是学校内最新的楼,也是乔司每日打卡的地方。 司鉴前厅大门时常有教授、学生进出,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蓝色制服。 乔司绕过门口处硕大的镜子,走进大门。 大多数人止步于一楼,这里是学校唯一对外开放的鉴定机构,往上才是学校内部的研究实验室。 楼梯口处需要鉴定中心内部的人员才能刷开。每一层的楼梯都需要刷卡,乔司拿出磁片,‘滴滴’两声,几厘米厚的玻璃门便弹开了。 她摸了摸玻璃的厚度,有些安心。 听说,这是防弹的。 刚进门,在靠墙的桌前,师弟郝军正埋头给大头金蝇抽生.植.器,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乔司说道,“师姐,老师说明天一起去趟山里。” 乔司覷了一眼他哆嗦不停的手,“好,注意你的镊子。” “哎哟我去,又夹扁一个!” 乔司在师弟背后的工位上坐下,这是新到货的3080,趁着没人先把自己的数据跑了。 …… 单庆山多雾多,山峰多崎岖,雾气一连笼罩数日不散,天空常常像蒙进了没打开的蒸笼,不见日月。 一条窄窄的小路在山头间起起伏伏,两边开垦了小块的田地,大多都是深沟险壑,一不小心就容易葬送在这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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