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出声,嘴里喃喃道,“医院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刚刚师父还在这里,一会就不见了,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乐清摸着胸口,轻拍自己跳到崩溃的心脏,“安静一点,等梦醒来就没事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觉得好累好累,神经慢慢放松,意识也逐渐抽离。 如果明天早上醒不来,就请个假吧,好累啊… 滋—— 裤袋里的手机振动,震得乐清大腿一麻,好不容易安稳些的心跳陡然加快,她颤着手取出手机,上面赫然是“乔太太” 这是谁啊? 这是谁的手机? 乐清恍惚地点开接听,“喂?乔太太?” 听筒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乔太太?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清冷动听的女声在电流中有些失真,显得十分虚幻,将乐清的脑子搅得更加浑浊,“有…有事吗?” 鹿城听出她言语中的疲惫,想来是忙了一个晚上,“乐清?乔司在睡觉吗?让她接一下电话,她说今早上回来吃饭的。” 乔司? 乔司! 乐清混沌的眼神一瞬间清醒,空寂漫长的走廊忽地挤满了人,地上躺着的,靠墙坐着的,满脸血的,绑着绷带的,低声哀嚎的… 满地都是剐蹭和反复滚过的血车轮印子。 像是突然闯入地狱。 乐清猛得回头,死盯着亮灯的手术室,白色手术大门上的一枚半血掌印扎进她的眼中,她踉跄着凑近,手术门上的玻璃倒映出她的模样。 暗红血的手握着开裂的手机,半张脸蹭满了血。 这血是乔司的。 “乐清?你在听吗?” 乐清空洞地看着玻璃中的自己,语气轻轻的,仿佛连一丝情绪都无法搭载,“鹿姐,今天的早饭,她可能吃不了了。” …… “瞿医生!” “还是没呼吸!” “她心跳停了!” 丧钟为谁而鸣?、 “心跳停了!” “心跳停了!” 女医生右眼皮跳了一下,喊道,“颖颖,除颤!” 女护士连忙推着除颤器过来,“闪开闪开!” 砰—— 毫无生气的女人身体向上弹跳。 …… “乔大,吃饭去啊!” 乔司晃了晃脑袋,朝声源处点头,“好。” 她将枪卡回枪套,卷起袖子净了手,走进大队食堂。 大队食堂和局食堂不同,不是刷卡的,是小锅菜。单位里的队员经常会出任务,几张大圆桌通常凑不齐人。 今儿却奇怪得很,所有队员都在,每人都着执勤服和装备,整整齐齐围在圆桌旁,没人动筷子。 乔司一进门,他们齐齐看过来,似乎都在等她。 她快跑了几步,去消毒柜取了自己的专用碗,然后跑到唯一的空位坐下,“今天的菜这么好。” 餐桌上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乔大?你怎么在这?” 乔司朝白茫茫的桌面一夹,疑惑道,“我不在这在哪?” “你不是要回家做饭?” “结婚了还跟我们吃食堂呢?” 众人哄笑起来。 乔司愣愣放下碗,语气中透着不确定,“我结婚了?” 她低头暼见自己空荡荡的碗,碗身精美,底部刻着鸢尾印花,不像是她的审美。她向来都是用单位发的制式铁碗,可奇怪的是,她就觉得这是自己的碗,并且不止这一只。 有人将手机推到她面前,“这不是吗?乔太太?” 乔太太? 乔司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乔太太的对话框,看到自己发的消息。 ——我明早就回来,早饭想吃什么? 她一惊,连忙看时间,“这么晚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乔司猛得站起身,塑料凳子在地砖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她没有回头,朝后摆手,“我先回家了!” 她一跑出食堂,身后的队员们脸色发白,渐渐流出血,淌满了整张脸,没有人喊疼,都笑着朝她的背影摆手。 砰—— “有作用,有作用!” “快,再推一支肾上腺素!” “颖颖,接着按压!” “有了,有了,恢复窦律!” 众人长呼一口气,女护士吸了吸鼻子,不间断胸外按压的双手开始颤抖,她看着床上的女人热泪盈眶。 手术室大门打开,人群一窝蜂涌了上去,却在最前方留了一个空位,留给那个最需要的女人。 “医生,怎么样?” 女医生掠了眼前的女人一眼,感觉很面熟,“救回来了。” 鹿城冰冷的心回温了一些,“谢谢,谢谢!” 女医生指了指旁边的女护士,“谢她吧,持续做五分钟胸外按压才捡回来的命。” 鹿城感激地看过去,“是你!” 面前的女护士赫然就是当初自己和乔司在马路上救下的人。 鹿城看了一眼她的工牌,余颖。 余颖抹去眼角的泪水,“我尽力了,好在她活了。” 女医生插了一句,“但是她的情况不是很好,左腿插入的弹片太多,心跳随时可能会停,你是家属吗?” 鹿城回温的脸又失了几分血色,“我…我不是…” 女医生摇了摇头,“尽快通知她家属吧。” 说完便走开了,留下原地发怔的鹿城。 …… 乔司冲出特警队大门,朝光亮处一直跑一直跑,渐渐的,脚底下浮现白茫茫的草原,跑着跑着,她似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而跑,目露迷茫,脚步也停了。 她恍惚地坐在地上,发现地上所有的草都是白色的,她有些新奇,伸手往地上一摸,手指穿透了地面,她吓得拔出手,忽地发现自己的手白嫩圆滑,如初生婴儿。 “这…”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洁白无瑕,连颗痣都没有,她欢喜起来,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光滑柔顺的肌肤。 乔司脚步轻点,整个人竟腾空了,“哇!” 小时候腾云驾雾的梦想居然实现了,乔司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一下子跃出去几十米远,她欣喜不已,接连不断地用各种动作玩耍起来…… 砰—— 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乔司捂着脑袋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嘶——” 她抬起头,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惊喜起来,“清礼!你怎么在这?!” 顾清礼着一身03荒斑迷彩,头戴蓝色防弹盔、外穿林底色9.5战术背心,双眸清澈坚定,十足的军人气质,配上清俊的面容,很是惹眼。 她见到乔司,笑得儒雅温润,“乔儿,好久不见。” 很少有警察担得起儒雅的气质,可在顾清礼身上,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乔司两步迈到顾清礼面前,碰碰她的钢盔,摸摸她的背心,“哇,你这头盔也太鲜艳了。” 顾清礼任她打量,看她的眼神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语气也带着一丝宠溺,“听说你升职了?26岁的副大,离你的理想更进一步了。” 乔司有些羞,像是得到了敬重长辈的夸奖,她连连摆手,“还差的远,还差的远。” 顾清礼眉眼一挑,含了几分促狭,“你谈恋爱了?” 乔司脸红,扭扭捏捏的,“你…怎么知道?” 顾清礼觉得好笑,“你在群里发的照片,都快刷屏了。” “我以为你看不到呢。” “我能看到,就是没法回。” 乔司有些手足无措,她好久没见到顾清礼了,仿佛在接受什么领导检阅,她拉起顾清礼的手,“走!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叫上蒲葵和学音,我们一起回母校看看。” 白光一闪,不远处浮现一堵围墙,上面印有’青春未来’四个大字,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染上了时间的陈旧。 乔司很开心,孩子气地蹦跳,“就是这儿!” 顾清礼微笑着,走到大石头边端正笔挺地坐下,目光怀念,“乔儿,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互相许下的承诺。” 乔司很是兴奋,想拉着她飞了起来,“什么?” 顾清礼被她扯着站起来,“我们四个的事谁做都是一样的。” 乔司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四个的事谁做都一样!” 突然,乔司手心一空。 她猛得回头,顾清礼的面貌大变,战术背心被撕裂,迷彩上满是血迹,头盔没了一半,身体也没了一半,清俊的脸血肉模糊。 乔司震惊地哽住了嗓子,随后腾起滔天的怒气,她像个孩子般追问,“清礼,谁欺负你了!” 顾清礼眼睛迷茫了一瞬,也愤怒起来,明明已经毁了容,可乔司就能感觉到她的愤怒,“乔儿,谁欺负你了?!” 乔司一愣,“谁欺负我了?” 周遭陡然变黑,墙壁不见了,顾清礼也不见了。 乔司忽然浑身疼痛,明明周遭是墨色的黑,却能清晰的看见伤疤爬上双手,逐渐变成熟悉的模样,她害怕地大喊,“清礼,你在哪?!” “我姐怎么样了?” 放大了无数倍的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大熊的声音。 乔司一惊,仰头看去,天上仿佛开了几千盏疝气灯,刺得快瞎了,她忙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周围又恢复成漆黑一片。 幽远的女声从上空压下来,“情况不是很好,医生说可能会留下残疾…” “你别太担心了,医生说会醒的。” 乔司试探性地挪出几步,身子一沉,不再有漂浮感,整个人摔到了地上,“鹿城!我在这!” 没人回应她,天上的声音仍然存在,且越来越清晰。 “这都是阴谋!队里伤了这么多人,他们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你别冲动!等她醒了再说好吗?” “……” 乔司浑身发痒,仿佛有蛇盘旋在她躯体上吐着信子,冷汗浸湿了上衣,她撕扯开衣服,原本平滑的皮肤炸开许多个窟窿,内里的血肉筋脉一览无遗…… 脑中的神经被拉扯,似乎有什么画面强行塞了进去。 始终不说清楚的工厂情况、早有准备的嫌疑人、凌乱又干净的工厂、满地的车辙…… 那一幅幅画面幽灵般飘荡在她四周,将她团团围住,无论跑到哪里,都无法摆脱包围圈,巨大的恐慌感涌上心口,心脏像是被钟杵撞击撞钟般跳动,每一下都沉重得让她窒息,余音裹挟着恐惧蔓延到了全身。 咚—— 咚—— 绵长的钟声缀着梵音 是丧钟! 乔司脑子终于清醒,这丧钟,为谁而鸣? 是我吗? “啊——” 乔司猛得睁开眼睛,惊醒的余韵在胸口处徘徊,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不断眨巴眼睛才看清楚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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