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发呢?” “这个没什么大关系吧,精神重创的可能性大些。” 极致的怒在心口炸开,鹿城下意识就想打给乔司,按下拨打的一瞬间,忍住了。 番外十六:左阳的警察、 嚓—— 漆绿的铁…… 嚓—— 漆绿的铁锹插进湿润的泥土,棍身一压,干净的土就松散开了。 “啧啧啧,瞧瞧这土,多漂亮。我跟你说,这里以前是农田,土质很不错的,我来了后,锄了些垃圾,现在啊。”矮胖的中年男人就着松土,一棍子怼进去,撬出一个大坑,用力得脸涨红。“全左阳独一份的漂亮!” 扑—— 一大铲子土挥向坑边,垒起土堆。 “这地怎么分给你管了呢?”消瘦异常的女人拽着一根红星杨树苗,缓缓立起,一人一树并肩,瘦长瘦长的,倒不知谁更像树了。“师父,说明他们重视你。” “嘿嘿嘿!”中年男人兴致起来了,也立起铁锹,短手叉腰,矮胖的个子比铁锹高不了多少,吐沫横飞。“哪里!退耕还林知道不?” ’哪里’二字的腔调高昂顿挫,语气矫揉造作,瘦高女人知道,她捧场的时候到了,一屁股坐在土堆上,亮起星星眼。“师父,我不懂。” 中年男人看着那双眼,心头莫名被刺一下,语气低落下来。“不行啊,这玩意都不懂,当老师不是误人子弟嘛。” “你是师父,肯定要比徒弟懂得更多。” 中年男人拎起铁锹,埋头挖土。“这块地在看守所后面,上面怕泄密,而且农民过来一趟也得绕路,正好又是坡耕地,肥力流失严重,就空出来了。” 坑有点深了,他的脑袋都快埋了进入。“乔司,师父很没用的,跟了我,你们遭大罪了。” “所以你不做警察了?”乔司凝视陈安,十几年过去了,似乎没什么变化,果然,胖子的花期更长。“我听说,虎子重启了你的警号。” “做死人没什么不好的,和他们搭个伴。”陈安撑起腰,望向满院的红星杨。 颗颗林立的树木,排列有序、间隔规范,还不粗壮,最大的那几颗也还像个孩子般,幼态细嫩,但英姿勃发,假以时日,必然顶天立地。 当年那片偌大的荒地,现如今郁郁葱葱。 “那十九个孩子,我存了点私心,给他们安排了好位置。” 乔司细数了一会,最高的那一排,正好十九颗。“也好。” 少林子弟,生前形影不离,死后也能朝夕相伴。 “差不多了。”陈安扔下铁锹,圆润油光的棍身打在土堆上,凹出一条道。“早来早得,阳光好的位儿都被占了,这块地也不算差,风水好。” 乔司单膝跪地,膝头深陷土堆,将小木盒放进挖出来的小坑。“师父,你现在也迷信了?” “前有小溪,后对过道,有风有水,难道不好?” 扑踏—— 乔司徒手隆起腿边的土,用力推下去。“裴连长,这里兄弟姐妹多,热闹些,不会孤单。” “哎——同志们,新来一小伙,多多照顾!” 乔司忍不住笑了声。小伙?倒也是,裴连长死的时候,应该不到三十岁。 神奇的是,天色无风无雨,不少树竟自己摇晃起来。 啪嗒啪嗒,掉下许多枝条,摔在绵软的土地上,却也裂成几瓣。 乔司拾起残根,一圈褐色的素缘中,囊着黄色的芯,而芯的正中,是一枚端正的五角星。 看守所后面,种满了树,最多的是红星杨,最大的,乔司眼拙,认不出,它立在林子最里端,庞然挡住身后的一切。 绕过粗大的树干,潺潺流水、荫绿青苔,走过坑洼积水的踏脚石,一间毛坯红砖房扎在角落,门口钉着一块生锈的标识牌,近了,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字:太队长。 “那什么酮,还在吃吗?”陈安将铁锹伸进溪水,涤去泥块,清澈的水瞬间混浊。“你也来洗洗,别弄脏了我屋子。” 乔司覷向简陋的砖房,门口的石阶上长满苔藓,会嫌弃她脚上的一点泥吗?“美沙.酮。药物替代只是暂时的,前几天都在溯洲,蒲葵说可以停了。” “啥药物替代,就是名头好听,那玩意不就是毒.品吗?跟海.洛.因一个道理。”他脚底掠水,冲去泥块,然后走到门前蹭苔藓。 “是什么都行,反正已经停药了,戒.毒也算熬过了第一个阶段。”乔司眼尖,瞥见那蹭下来的泥块有个小蜗牛,还能动。 生态圈怪丰富的。 “后面才难熬,没有毒.品撑着,生不如死。你要是还在家里晃荡,迟早被发现。”他开了门,屋内只有一张床,一矮柜,一条凳。 蛮宽敞。 “你要是不肯说,就装得好点,别回家,不然家里人又要担心你,又要照顾你面子。” 矮柜上的王八见到生人,脖子长长探出,蛇似的,又丑又鲜活。 乔司敲了敲玻璃缸,它立马缩了回去。“我得回去,我女儿要比赛了。” “回去见她一面,然后呢?又躲起来?还不如不出现。都当妈的人了,行事作风还是小孩子样。”陈安坐在床沿,脱下解放鞋,躺在床上,舒服地叹息。“没事就走吧,这里睡不了活人。” “我答应她了,总不能言而无信。” “那你干脆坦白,好好在家养着,让你老婆看着你,也能戒得快些。” 乔司犹豫了一会,摇头。“我女儿太小了。” 陈安冷切了一声。“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当英雄当惯了是吧,染上毒.品是很丢人,你要是早点坦白,早在瓦低就戒了!自己硬撑,我看你能撑多久,死要面子活受罪。” 乔司转身,故意刺激他。“师父,你又为什么不肯和虎子见面?局里拨乱反正,恢复了你的名誉,畏罪自杀改成牺牲,更符合你心里英雄的结局,不是吗?” “你懂个屁!滚滚滚!爱咋样咋样!”陈安怒了,抄起湿漉漉的解放鞋扔过来。 乔司不躲不闪,鞋子擦身而过。“我告诉虎子你还活着,他等你联系他。” 另一只解放鞋砸向乔司,不偏不倚,在她大腿上留下湿泥的印子。“滚!” 比起英雄主义,老一辈的警察更甚,甚至会一厢情愿地做出最让人难以理解的选择。 乔司视陈安为父,理解甚至认同他的选择,但也希望他不要孤苦余生。死者固然可惜,生者就别再难为自己了。 “记得联系他,我回家了!”乔司捡起两只鞋,扔回去,正中床上的矮胖子,夺门而出。 陈安气得不行,当初就不该收她,就应该扔到派出所当一辈子片警! “对了,这王八能活多久?怎么感觉大了两圈?”门口探出一个卷毛脑袋,贱兮兮地问。 “你才王八!说了八百遍,这是鳄龟!” “换个水吧,脏得都快变异了。” 啪啪—— 两只鞋子飞出,好一会,门口再没人出现。 陈安气劲消了,摸出手机,摩挲许久,余光瞥见窗台上的绿牡丹,繁茂的盆栽中有一枝缺口枝蔓,迟迟不长,仿佛在等什么… “您好,麻烦这边面部识别。” 身着制服的酒店前台忙碌了好一会,乔司等了许久,伤腿有些站不住了。“需要这么久吗?” 前台小姐面上挂着得体的笑。“现在都是这样的流程。好了,可以了,这是房卡,您拿好。” 乔司伸手接过,大步朝电梯走,走得越快,痛就超过了临界点,变成了麻,这样就好受多了。 滴滴—— 乔司刷开门,包随手扔在沙发上,疲惫地横躺在床上,双腿溜出床尾一截,干涩微硬的被子有股消毒水味,不舒服,但至少干净。 她特意避开了鹿氏酒店,挑了许久,窝进这家连锁宾馆。 离宁靖比赛还有三天,她还能再躺两天。 残留的消毒水味不重,却也让乔司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坦白自己的情况,是目前最理想的对策。 她既不用躲躲藏藏,也不用担心没人管,失控后会复吸。 可再清楚道理,多年性格如此,她还是不敢。 不敢示弱、不敢坦白 说她自卑也好,愚蠢也罢,她就是不想让她的妻子、孩子,知道她如此不堪的一幕。 吸.毒啊,警察怎么可以吸.毒?为人妻、为人母,怎么可以吸.毒! 鹿城知道了会怎么想她?宁靖会怎么想她? 铃—— 乔司吓了一跳,以为被鹿城发现,看了眼来电显示,松了口气。“喂?” “是乔司乔警官吗?”一个年轻的女孩声。 乔警官?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她了。 乔司问道,“什么事?” “请你来局里一趟,说明一下你的情况:为什么出现在宾馆?” 乔司愣住了。“什么?” “我们查到你在左阳有住处,可是你却无故出现在如家快捷酒店,还办理了入住。你应该知道,左阳所有的警察,在非工作期间,不得出入任何娱乐场所!” “左阳的警察?”乔司哭笑不得,“小姑娘,我还是左阳的警察吗?” 电话那头的语气凌厉起来,“请你端正态度!我不管你是哪里的警察,在左阳就要遵守左阳的规矩!请立刻来局里说明情况,不然我就询问你的家人了!” 家人?! 乔司猛得弹起身子,捞起外套,直奔左阳公安局。 番外十七:顶天立地的姑娘、 左阳市公安局门口拉着横幅,很新,红底白字,绷得 左阳市公安局门口拉着横幅,很新,红底白字,绷得很紧,字迹突成曲面,勉强能认清。 践行新时代枫桥经验,造就左阳“枫”景。 好土… 乔司暗自腹诽,顺子的审美退化了。 市局门牌石上的字迹有些掉色,两侧的铁树长了一人高,灰扑扑的,蒙上一层时间的旧。 大门入口左侧是四面透风的岗亭,一个小伙子背手笔挺站着,寸头国字脸,目光炯炯有神,腰间是简化的单警装备,裤脚老老实实扎进靴口,干净清爽。 嗯,第一眼很满意。 十年前,这个岗亭是由特警队负责的,现如今,这小伙的制服明显不是了。 “同志你好。” 小伙子的余光早就瞥见了这个陌生女人,他左手手臂弹了一下,又拉直贴回裤缝,右手迅速敬礼,铿锵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紧张。“你好!” 乔司靠近几步,清正的五官愣是溢出几分慈爱。“你是哪个单位的?现在局门岗是谁负责?” 小伙子眼角猛缩,心跳咚咚的,梗着脖子使劲拉长。“报告…不,我是局里的特勤,现在各单位的门岗都是自己单位轮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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