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佳这两个月一直有在按照医生的叮嘱好好养病,钟曼时常来看她,给她爆料各种消息,但是她要帮童佳接资源做公关,两人更多的是电话联系;何淇最近被家里人逼迫回家接手家族事业,最近忙得飞起,只能偶尔来看看她;卫岚来过几次,她坐在陪护椅上握着童佳的手絮絮叨叨讲话,嘱咐她工作上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恢复健康,童佳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童若唯鲜少给予她的母爱与温情。这些和她有着亲密关系的人来看望她,看她恢复不错后又走了,只有赵落芙,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像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人生大河中,她是独属童佳的堤坝。 她也喜欢赵落芙在身边的感觉,像是有了依靠,很让人安心。 这一天,童佳醒来,发现外面下了茫茫大雪,枯瘦的枝丫在寒风中左右摇摆,大雪如棉花一般,在地面上厚厚实实地盖了一层,童佳不用出门都能感受到室外的冷。 她盯着窗外的雪景,忽然想起陆导的电影《冬阳》中的一幕,这一幕被誉为荧幕爱情片催泪片段经典之最,童佳记得自己小时候某一年生日,童若唯难得的回了家,陪她看了一部电影,晚上吃过蛋糕后,书房的灯全部关了,她在漆黑的氛围中和母亲一起窝在舒适的沙发上,等待投影仪的光射向屏幕,她那时年幼,不懂为什么母亲看到男女主角在大雪中诀别时会奔溃痛哭,不顾在女儿面前的失态,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被抛弃一样,哭得无法自拔。 后来等童佳谈过恋爱,知道其中辛酸后,她重新看了一遍这部影片,自己哭得比母亲还痛。 而现在童佳却只想和陆导好好合作一次,希望能够拍摄出如此能够反复回味的电影。 今天的赵落芙似乎空了一些,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办公,这样不宜出门的天气,她倒是陪着童佳在看书。赵落芙的助理带了好几本书过来,可以供童佳挑选,童佳此时的心显然不在书上,心思飘在窗外想的还是演戏的事。 “看不下去了?” 童佳点点头,她瞥了一眼赵落芙摊开的书,皆是短短几个字便成一行,好像是本诗集。 陆导好像无论拍点什么都喜欢在台词里点缀几句现代诗,童佳忽然又对赵落芙手上的诗集感兴趣起来。 赵落芙见她喜欢,问道:“想要我念给你听吗?” 童佳点点头。 赵落芙随意地翻了一页: “我一直是个怀揣泥土的人。” “遇见你。” “它就有了瓷的模样。” 赵落芙以前念书的时候参加过朗诵班,班级朗诵时,就她一个人站在C位,手里拿话筒,童佳很喜欢她的朗诵,涓涓细流,宛如月光如瀑布般在静谧的小镇里倾泻而下。 她在心里咀嚼诗句的内涵,有了瓷的模样……这种表达确实妙趣横生,瓷器是一种很美的意象。 什么有了瓷的模样?童佳开始疑惑,她好像忽然想不起上一句。 不对?她以前是出了名的台词狂魔,随便读两遍就能记住一长串的台词,像她排演话剧,现场连提词器都没有,大片大片的台词对她毫无难度,排演几遍,她几乎能把整本剧本背下来。 她怎么会忽然连赵落芙读了几句诗,自己竟然连上一句都记不起来? 童佳认真回忆,它就有了瓷的模样的上一句究竟是什么? 赵落芙依旧往下念:“作为一个贩卖月光和人间的人,” “我允许你,笑话我。” 童佳认真仔细聆听,努力把赵落芙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她在心里重复着诗句。 “作为一个贩卖月光和人间的人,我允许你,笑话我。” “作为一个贩卖月光和人间的人,我允许你,笑话我。” “作……作为……什么的人?我什么你,接下来的一句又是什么?” 童佳感觉自己的脑子一阵兵荒马乱,这些诗句好像忽然变成了乱码,难以在童佳大脑计算机里运行,她的心底忽然莫名的生出一阵恐慌,前方似乎有未知的深渊等待她坠落下去。 赵落芙察觉到童佳的异样,童佳上一秒还在细细咂摸诗句的内涵,下一秒就忽然心绪飘散,她的眼神从书转移到童佳身上,童佳神色悲怆,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在发抖。 童佳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小到大的梦想要破灭了。 “小芙,我以后是不是就要变成智障,不能当演员了?” 童佳没有变成智障,但是她明显感觉自己在背台词方面力不从心了,上午钟曼打电话给她,偷偷向她透露陆导精心准备多年电影的相关消息。 “佳佳,你知不知道《循环》这部电影?” “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循环》是童若唯生前第八次陪跑奥卡影后的名作,当年所有人都为她可惜,都认为是评委思想狭隘,接受不了如此超前的电影而没给她投票,毕竟童若唯仅差一票错失桂冠。但这部电影着实神作,童佳对童若唯的电影就像自己去演过一般,对一些细枝末节也了如指掌。 “文露不是一直在讨好陆导嘛,陆导让她试镜了,让她现场即兴发挥《循环》中女主角碰到坏人会有什么反应。” 童佳一愣,为什么忽然考察这个角色?但陆导选取《循环》定有他的理由。 下午托赵落芙助理,童佳拿到了《循环》打印好的剧本。 《循环》入围奥卡金像奖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包括童若唯本人都信誓旦旦,童佳那段时间陪着童若唯出现在各大影院首映礼,她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母亲闪闪发光,从容不迫地回答媒体的各大问题,童佳一直都想成为像她那样优秀的人。 台词本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她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直到留在了这部电影的高潮片段前。 童佳逐字逐句地念着台词:“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成为、你的母亲。” 她读了两遍后确认自己记住了,然后开始读下一句:“竟然、把、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生下来。” 第二句话她又重复地读了两遍,对着空气能顺利地背下来,她想把上下两句连贯起来,却发现上一句话已经在她脑海里消散,好像蜻蜓在湖水中轻轻一点,几圈涟漪震荡出去后,湖面又恢复到原来的安详宁静,没有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她低头看了一眼剧本,又开始重复第一句话,下一句硬是死活都想不起来,童佳越读越出冷汗,有一种世界末日要来临的感觉。 这两句台词她来来去去读了十分钟,终于记住了。但她不知道此刻的记忆力能维持多久,不会到明天就忘了吧,童佳心里涌出了一阵绝望。 作为一名演员,特别是话剧演员,台词功底特别重要,她能在话剧上获得金梅奖,最主要还是归功于她那强大的台词功底。 发现自己的后遗症后,童佳感觉血液忽然变得像胶水一样粘稠,停滞在血管里无法向前流动,心跳忽然间好像也沉闷了下去,跳动得不如刚才稳健有力,埋在她心底的种子忽然烂了芽,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赵落芙呢? 童佳特别想见她,她平时都坐在病房里陪着自己,现在怎么忽然不见了? 她从病床上下来,刚刚站定就忽然腿软无力,只能临时抓住什么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她只是撞了头,身体四肢并不受影响,此刻强烈的不安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倒让童佳发虚了。 护士匆匆赶到童佳身边搀扶住她,童佳抓住护士的胳膊,迫切地问:“赵总去哪儿了?” 护士看她脸色急,连忙道:“赵总在郑主任的办公室呢!” 郑主任是童佳的主治医生,她去过几次郑主任的办公室,立刻提腿往郑主任办公室跑。 护士不知道童佳急切的原因是什么,只能拿上童佳的厚外套,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小祖宗要是再感冒了,赵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郑主任的办公室在八楼,此刻略显安静,来往之间竟是连一个病患都没有看见,童佳走得虽然快,但是她脚步一点声音都没有,护士陪伴在她身边,更是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在八楼转过几个弯之后,童佳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郑主任的门牌号,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幸好凭借空间记忆,她最后还是顺利地站在了郑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门前有一个电子屏,放了郑主任的照片,下面滑动播放着他一长串的成就,童佳知道自己没找错。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实,留下了一条微小的缝隙,童佳的耳朵凑到缝隙的边上,她听见了赵落芙的声音。 “她目前的状况倒是不影响日常生活,可是这健忘症有什么办法改善吗?”赵落芙的声音微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她的健忘症是由外部撞击引起的,康复训练会有作用,但是效果可能会比较一般。” 童佳在外面听得心绪不宁,胸膛在上下起伏,呼吸也不顺畅,医生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她这健忘的毛病得持续一辈子。 郑主任不敢把话说太死,又补充了一句:“先带童佳去试一试吧,能改善多少是多少。” 她瘫坐在门口的地面上,脑袋歪靠在墙上,像是抽去了魂。办公室里二人继续说什么她也没有心思听下去,只是单纯呆呆愣愣地坐在门口出神。 赵落芙和郑主任谈话完毕,她的步伐有些沉,就连敲击在地面上高跟鞋声也像受潮了的钢琴,闷闷的。助理帮她拉开了门,她刚要跨出门口,就瞧见童佳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她像一张风中飘零的纸屑,无力又颓废。旁边的护士害怕赵落芙发怒,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 我和郑主任的话,她大概是听全了吧? 赵落芙蹲下身,把自己处在和童佳同一高度,她握住了童佳的手,帮童佳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往耳后拂去。 “手怎么这么冷。”童佳待在室外,手指冰的跟走廊的地面一样。郑主任的办公室虽然有热空调,但赵落芙的手指也并不暖和,血液都流向别的地方似的。 赵落芙带着童佳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脖子处,手指微微向下滑动,刚好可以钻进她打底衫的圆领里,能让童佳手指汲取到最炽热的温度。
74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