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脑子愚钝, 分明是看破不说破的狡猾。 老爷子千里迢迢跑来找温从谨,可不是想叫她陪自己钓鱼的,也没太多时间陪她在这耗着。 虽然有些不满,但沉吟片刻,老爷子到底还是先开口了,既然温从谨让他直说,那他也就懒得废话了。 “那就先说条件吧,你想要钱也好权利也好,又或者是要求跟她在一起,我都可以答应。” 温从谨闻言低下头,睫毛微微一颤,显然是对老爷子说的这些话感到惊讶,不过她并没有太多显露出来:“应该有附加条件吧,董事长不如一次性说清楚。” 允诺钱和权利不意外,同意她和许风吟在一起,才是最让她感到意外的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老爷子看向温从谨的目光多了一丝欣赏:“你们可以在一起,但我也有底线…..” 说到这,老爷子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沉声接着道:“她的私生活我可以不过问,但她必须拥有一个明面上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生育一个有许家血脉的孩子。” 话说到这,温从谨总算是听明白了,老爷子所说的允许她跟许风吟在一起,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默许她当许风吟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温从谨脸上维持礼貌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若有所思的轻声反问:“那她跟谁结婚,是否有感情就不重要吗?” 对于她的问题,老爷子显然嗤之以鼻:“身为服务于家族的掌权人,最重要的是手段野心和眼光,次要的是在公众面前维持完美的形象,至于个人情感那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我明白了。”温从谨眉头一皱表情沉了下去,但她没急着反驳争论,继续问道:“那董事长想让我做什么呢,换句话说,您觉得我能帮到您什么?” 温从谨的表现让老爷子很满意,于是他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替我说服她,只要她愿意低头认错,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她依旧是我认可的未来继承人。” 这段时间许氏集团丑闻缠身股市动荡,许风吟背叛家族和陆时雨高调联手,再加上一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乘机落井下石,使得集团内忧外患不断。 上次被许风吟气得中风入院后,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他强撑着有条不紊的主持公司大小事务,但终究有点力不从心。 再加上他公开跟许风吟断绝关系,集团已经没有了确定的继承人,手底下有些不安分的人也开始内外勾结蠢蠢欲动。 如果再年轻十岁,老爷子自信凭借着过硬的手段,不仅能平安度过这次风波,还能领导着集团走向另一个巅峰。 他一向心高气傲,又怎么可能愿意低头退让,可他到底老了身体也撑不住了,辛辛苦苦培养的唯一继承人跟他公开反目,投靠对手转过头来对付他。 要不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他是万万不可能选择退步的,如今低头来找温从谨,而不是去找许风吟,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傲气。 温从谨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董事长凭什么觉得我能说动她?” 老爷子极其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深深看了温从谨一眼,意有所指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什么都好。”老爷子长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语气也掺杂着一丝惋惜:“唯独有一点像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 其实老爷子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许风吟和温从谨,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阻挠两人,就是因为他看出许风吟动了真心,怕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他本来打算慢慢来,既然没办法从许风吟身上下手,就找准机会从温从谨身上下功夫,让她知难而退主动离开许风吟。 但没想到,陆时雨突然闯出来横插一手,先对许氏集团发难了。 温从谨只觉得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讽刺:“在您看来,痴情似乎是个缺点。” 老爷子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是她唯一的缺点,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温从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闷得慌,她放下鱼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老爷子,一字一句正色道:“抱歉,就算我真的能说服她,我也绝不会那么做。” 老爷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了笑:“哪怕我允许你们在一起,你也不愿意?” 温从谨最后的一丝耐心被磨没了,她低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您似乎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她到底为什么会背叛家族背叛您。” 也不管老爷子是什么反应,温从谨低声喃喃着:“全盘否认她的情感,只把她当做延续家族荣耀的工具,妄图用血缘和权利胁迫她服从,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额头青筋一跳,他冷冷的盯着温从谨:“不知好歹,你有什么资格替她来指责我。” 面对着暴露真面目,阴晴不定冷血无情的老爷子,温从谨愈发觉得胸口沉闷,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她真的很心疼许风吟。 所有人都羡慕着许风吟的家境和出身,却从来没人知道她出生于牢笼,一个用亲情伪装用金子打造的牢笼,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富贵堂皇,实则腐败不堪充满了剥削和压迫。 温从谨不卑不亢的直视着老爷子的双眼,没有惧怕没有愤怒,有的只有平静和怜悯:“我的确没有资格直责您,但她却有恨您的权利。” 老爷子讨厌别人的指责和违背,他虽然有求于温从谨,却始终没端正自己的态度:“你懂什么!她跟你们这些人不同,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没有人的命运该被注定。”温从谨摇了摇头,两人的观念简直天差地别,再多说下去也没用了。 想到这,温从谨没犹豫转身就要走,老爷子见状跟着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就能无条件拥有的,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温从谨不想听这些,可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这是对一个长辈最起码的尊重。 老爷子见状继续说下去,试图用自己一贯以来的理念说服她:“就像你的母亲含辛茹苦的抚养你,为的也是有一天卧病在床有人照顾。” “而她从小就享受着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财富和权利,她身体不好我请私人医生照顾她,挑食忌口我就请营养师替她调理,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这些便利和照顾,都是家族赋予她的,既然享受了家族赋予她的一切,那她就必须付出一些同等的代价。” 老爷子的这些话,没有在温从谨心底激起丝毫波澜,她低下头默默转身,没有陷入思维怪圈跟老爷子辩论不同的理念。 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说的:“机器设定好程序,就能按步骤走下去,可她不是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需求的人。” 温从谨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泪光,她认真的询问:“您考虑到了一切,家族的荣耀公司的未来,可您有没有站在一个爷爷的角度,为自己的孙女真正考虑过呢?” 老爷子被她问住了,多年来的思维习惯,早就让他跳脱了爷爷的身份,从很早以前开始,当他看着许风吟时,看到的就只有她的能力,评估她作为一个继承人是否合格。 或许他才像是那个机器,设计好程序按步骤走下去的机器,摒弃情感拥有绝对的理性。 看着愣住的老爷子,温从谨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然后询问道:“不知道您愿不愿多花一些时间,陪我去一个地方。” 老爷子闻言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千里迢迢跑来找温从谨,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也不想无功而返。 车缓慢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往市区开去。 温从谨一言不发的靠着车窗,身旁的老爷子眉头紧皱垂着头,他偶尔会偏头看温从谨一眼,目光带着审视和思索。 他思考的是该用什么方法说服温从谨,从上次的打电话威胁和这次的利诱看来,温从谨显然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这些手段对她来说没用。 有没有站在一个爷爷的角度,替自己的孙女真正考虑过。 老爷子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这句话,自从大病一场后他对许风吟又恨又怨,他也曾想过许多往事,自觉对许风吟从未没有过亏待打骂。 他唯一后悔过的,就是当初许风吟母亲刚过世时,在医院让她听到了那些话,到底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又对母亲很依赖,听到这种话总归是会恨他的。 出发时温从谨给保镖报了地址,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就开到了目的地,是市区一个小学门口,还没到下课时间,门外就挤满了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大多都是些老年人,背着手在校门外翘首以盼。 老爷子大概猜到了温从谨的目的,无非是让他看看普通人的天伦之乐,以此勾起他心中的情感羁绊。 他嗤之以鼻甚至有些不耐烦,可既然已经来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没多久后放学铃声响起,一群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孩子从教学楼涌了出来,跑出校门找到了来接自己的家长,欢喜跑去牵着手往回走。 老爷子偏头看着窗外,从旁边经过神色各异的人群,放学总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拉着爷爷奶奶的手说个不停,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扫过,神情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有些不屑于温从谨这种没用的小手段。 “您能记起来吗?”温从谨突然开口问他,很认真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她小时候有没有像这样牵着您的手。” 老爷子摇了摇头,靠着背椅心不在焉的往外看,他的耐心快要用尽了:“没有,从来都是家里的司机负责她上下学。” 正巧窗外经过一对父女,扎着小丸子头的女孩背着粉红色的书包,牵着父亲的手歪着脑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女孩蹦跶着东张西望,突然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了,然后蹲下去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捡起来,欣喜若狂的捧在手心踮起脚给父亲看。 是一朵花,小小的白黄色的报春花。 车窗悄无声息的降了下来,是老爷子自己按下去的,隔着一道缝隙他听到了小女孩脆生生满是惊喜的声音:“爸爸,你快看我捡到了什么。” “这是报春花,它告诉我们春天快要到了。” “那我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好不好,夹在书里。” 温从谨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异样,她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有些怔住了,盯着窗外的那个小女孩,眼神慢慢变得悠远。 老爷子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过去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事,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并不是许风吟,而是这些年来他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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