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尸凶悍,比蚊子大几千倍的人都吃不起她一弹指,所以蚊子当场嵌在纤维中,洗都洗不掉,小玉原本想卷起来扔掉算了,蚊子也是生灵,虽在旁生道中神智未开,可判官每天睁眼就看见这具尸体,难免要膈应一下,谁知盛萤却将蚊帐留了下来…… 孟扶荞主动跟蚊虫过不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冲判官来的,以她的性格一旦发现黑点不在了就会再造一个,谁知道下次是飞蛾还是苍蝇,一直换下去也麻烦……相较之下蚊子体型更小,加上盛萤实在没什么“扫地恐伤蝼蚁命”的普世情怀,这点淡到可以忽略的黑点她全然不在意。 自这件事后,孟扶荞和小玉才充分认识到盛萤一点也不具备判官的胸怀,感觉上是点错的鸳鸯谱。 小小的菱形网格因为盛萤盯得过于认真,而在感觉上有一点放大,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平躺了很长时间,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书本翻页的响动,孟扶荞在沙发上堆出来的窝离床并不远,在盛萤昏迷这段时间又挪近了不少,彼此一些细微的动静都能相互捕捉。 其实盛萤睁眼的一瞬间孟扶荞已经有所察觉,大概是天气太好,昏黄的阳光抹在窗台上,双层的玻璃也不能完全隔音,外面很热闹,些微人声漏进来,还有浓烈的面包香和不算浓烈但异军突起的火锅、烧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簇拥而来,令孟扶荞也变得懒散松弛,只想翻几页童话书,缓缓沉入章禾古城的喧嚣中。 陈亚萍的出现让孟扶荞屡屡回忆起她那口竖棺,长久的幽静和逼仄孟扶荞早已习惯,如果她没有在这样一个黄昏,躺在沙发上听着喧闹繁华,翻动童话书页,看着插图中孔雀追逐金羽毛……便不会觉得回到地下室,躺在那口被锁链层层捆缚的竖棺中有什么大不了。 “你……”孟扶荞忽然出声,房间有种衬托之下的寂静,只是轻轻开口就像打破了眼下的平衡,她将书倒扣,趴在沙发靠背上露出个头,“你为什么不让我回棺材里呆着?” 判官如此虚弱,根本无法限制血尸肆虐的情况下,利用契约关回竖棺才正确,判官如果接受系统性的培训,那这条就该写在最上面,作为紧急避险的实用法则……明明心念一动契约就会运行,难度对于一个快失去意识的人也并不高,盛萤冒这种风险可以被人站在道德高地上,至少唾弃个十年。 “如果你想大开杀戒,关进竖棺就能阻止吗?”盛萤的话音更轻,几乎要融化在空气中,“……能阻止你的,从来不是竖棺和封印。” 孟扶荞身形一塌,彻底趴在沙发靠背上,她低垂眼睑,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好半天才翻身重新滑入毛毯、衣服和童话书垒成的窝中,继续读她那本儿童文学。 室内又恢复了冷清,阳光黯淡稍许,明亮洁净的玻璃都像是一层阻碍,分去了橙黄色光芒。 这个时间点本应该开个灯,不过缩小的光晕让人有一种安全感,章禾古城的热闹也随着零零散散亮起的街灯渗进来。元旦前一天,盛萤就看到古城的工作人员在往绿化树上挂灯笼,小小的,才巴掌大一个,下面垂着黄丝绦,一棵树上能挂三四只,临傍晚就会亮起来,红殷殷的,亮度并不高。 只是红色喜庆却也喧杂,看久了让人心情烦躁,特别是晚上几乎完全靠灯光照明,红色就更突出,早几年就有商家受不了了反对过,并提议拉灯条,可惜成效并不大。 盛萤昏迷的时间有点久,身体机能迟钝,她试图动一动手指,软酥酥的,骨头像是炖化了,能动,但动起来就有种脱力感。 孟扶荞在翻书的间隙中抬头看了一眼,跟刚刚说话时不同,她没有趴在沙发背上,而是很随意的将头倒向扶手,目光向内一转,“小玉说你没受什么伤,只是血砂用得太多,消耗太大,过几天会慢慢恢复……” 听得出孟扶荞这话还没有说完,盛萤很轻的“嗯?”了一声。 “你不觉得今天空气特别干燥?”孟扶荞指了指角落中的加湿器,“这几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即便开着加湿器效果也很一般,房间里用的是暖气片不是空调,之前又下过大雪,正是化雪的时候,按道理不至于这么干燥。 “是因为水脉?”盛萤心里其实有数。 地下水脉不仅仅是钻井后有些用处,它的走势会影响整个地形格局,盛萤用水脉来牵制旱魃,尽管当时有阵法加持可以进入循环,最后损耗不大,依然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譬如空气干燥,再譬如天气预报中的雨夹雪并没有准时来临。 孟扶荞没有接盛萤的问题,只是继续往下道,“本以为你三天前就会遭天谴,小玉都做好了准备,结果拖到现在还没有迹象,你是不是贿赂了什么人?”
第36章 通过更改陈设、朝向、甚至是假山流水来聚气或散气, 以求财求名去霉运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擅自更改地理格局对风水师而言却是明令禁止。毕竟地理格局成形已久,要改变就会引起一定规模的自然灾害, 譬如泥石流、洪水、干旱以及地震,并最终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因此招致天谴。 伏印留在东厢房的阵势最后一笔由盛萤完成,后来陈亚萍露面阵眼转换, 这个第二阵眼也是由盛萤逼出, 更别说她最后直接连通水脉压制旱魃, 若没有阵法压制,就是赤地千里的危险操作。 盛萤虽非风水师,也该遵循这条禁令,何况天谴这种东西它不能进行特异性排除, 不然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前先换职业就行了。 就像孟扶荞所言, 除非情况特殊, 否则天谴不该有延迟, 它就是一种对犯错之人的惩罚,没有通知一声, 等对方准备好再开始的先例,为什么到了盛萤这里就出现了卡顿? “所以说遇庙进观的时候要烧香,烧香的时候要虔诚, ”盛萤阖上眼睛轻轻念了句, “阿弥陀佛。”过一会儿又补了声,“无量天尊。” “……”孟扶荞哽了一下,“你信得还挺杂。” 她们两个说话, 经常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 安静稍许, 孟扶荞又问:“天黑了,要开灯吗?” “开吧,”盛萤道,“我有点近视,不开灯看手机会加深度数。” 房间里没装智能ai,开灯关灯都要手动,于是自沙发处刮过一阵利风,稳稳命中床头的开关,在眼睛已经适应傍晚的昏暗时,头顶大灯忽然闪了一下,盛萤刚睁开的眼睛中瞬间留下了一道光斑,好半天都不消退。 手机就放在盛萤枕头旁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充过电,现在虽非满格,也有个百分之九十。盛萤碰了碰屏幕,确认了一下时间,她有感觉自己昏睡了好几天,却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卡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日。 “社火表演进行过了吗?”盛萤问。 像伏印这样的亡灵来到一个地方必定会产生影响,因此元旦活动很可能推迟或取消,以盛萤这么多年对章禾古城主办方的了解,取消不太可能,既然已经花了钱请了人,就不能做赔本买卖,最多顺延几日。 果不其然,孟扶荞摇摇头,“没有,今晚七点就要开始表演了。” 她又换了个姿势,由仰卧变成了侧躺,正脸朝向盛萤,整个人向内蜷缩,脚踝架在书脊上,长裙泻了一半在地。她喜欢对比强烈的色彩,之前的过膝长裙已经换下,现在是一身绛蓝,前摆稍短,像一朵轻柔的凌霄花。 “我建议你不要凑这个热闹。”孟扶荞眨了眨眼睛,她很自然地打了个哈欠,上睫毛沾了点生理性的泪水,轻颤着像是难以负荷,“一旦表演开始,外面肯定乱成一团。” 盛萤好奇,“你是不是把我和之前某位判官搞混了?” 孟扶荞:“……”她睫毛上的眼泪又颤了颤,最终还是滚落下来,“哦,忘了,你没人性。” 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对于孟扶荞和盛萤来说只是单纯陈述事实,盛萤拽了拽被子,将自己半张脸都埋进暖烘烘的被窝中,传出来的说话声轻轻软软的,“我是想让小玉去。用厉鬼的魂魄做个灯笼,让她提着走在社火表演的前头。” 社火表演对生人而言只是踩高跷、舞狮舞龙、跳傩舞等等娱乐活动,对孤魂野鬼而言却是一场盛大的祭祀,他们水流般汇入章禾古城,早几天就在大街上游荡,因为神智昏昧,并不担心伤人,可老这么飘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亡灵这么高密度的聚集对周围人多少有些影响,譬如突然消极的情绪、头晕眼花和一些小病小痛。 当然这些小病小痛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只是毁了游玩放松的心情,不算大事,盛萤比较挂心的还是另外一点……亡灵若是太多,祭祀活动开始之后百里挑一也难免惊到几个,眼下章禾古城如此热闹,出了事人员不容易疏散,对惊醒的亡灵而言就是屠宰场。 想要治根需要判官不辞辛劳,将聚集此处的孤魂野鬼全部超度,让小玉打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只算治标并非治本,有些像是借厉鬼来恐吓亡魂,正常情况下就像狼进了鸡窝,能驱得下位者四散而逃,减小密度。 孟扶荞不压抑自身下去走一趟差不多也是这个效果,甚至比厉鬼效用更好,波及范围更广,能让亡灵从“四散而逃”变成“抱头鼠窜”,深怕跑晚了沦为血尸的口粮。 实际上孟扶荞并不太喜欢孤魂野鬼,浑浑噩噩的吃起来就像白蜡,有股难以下咽的怪味。 很久很久以前孟扶荞甚至考虑过开家农场,将自己遇到的孤魂野鬼全都赶在一起养着,只要时间够长,总会惊醒一两只,然后冬天屯白菜似得省着吃,说不定几十甚至几百年不至于饿肚子,总比跟着“严于律血尸,宽以待亡灵”的判官强。 孟扶荞也曾想过自己跟亡灵到底有什么不同,值得每个人——就连契约的另一方看见自己都如临大敌。 厉鬼、煞、僵尸、旱魃……亡灵发疯之后这一系列的“进化”方向也动不动屠村屠城,几千年下来它们在数量上呈压倒性趋势,所有血尸加起来甚至不及一个零头,然而作祟的亡灵越多,判官对血尸的畏惧就越深,这里面的逻辑过于古怪,孟扶荞迄今没有弄明白。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人,难以站在完全弱势的一方思考这个问题,时间一长竟有些习惯性的麻木。 兴许是孟扶荞沉默了太久,盛萤转过头朝她看去,血尸枕在沙发扶手上,黑色的长发大部分散在身下,也有几缕绕过扶手垂落在地,即便室内开了灯,窗外的红色灯笼还是投进几分颜色来晕开了这片惨白,使孟扶荞身上笼罩一层暖光,鹅黄色的,像丝绒。 盛萤一时之间有些出神,等她反应过来后视线刚好与孟扶荞的对上,孟扶荞蹙着眉,“你看起来像是要把我宰了。” 盛萤好笑,“我哪里打得过你?”随后她又从被窝里将手抽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起来这么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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