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表示赞同:“如今板晒制盐法已经有所成效,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最有把握的一个筹码了,李大人刚正不阿,应该会帮我们。” 秋梦期握了握拳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把姿态放低一点,求到他答应为止。” “人家未必吃你这一套,老老实实把业绩汇报上去,李泰是办实事的,用政绩说话比你那一套虚的要强。” 秋梦期讪讪笑了两声道:“事不宜迟,等待会儿春桃他们到了我就直接出发,你和大福先好好在石盘村养伤,有戴雄在这里很安全,等过几天伤好了,剩下几个大型水车也建成,正好可以当场验收,我办完事料理一下衙门的事情再过来看你。” “你先去忙正事,不用惦记这里,小心一点,别着了暗处那人的道。” “我知道,那几个臭虫奈何不了我。”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是春桃和王小宝他们到了。 春桃一下马车就扑进屋里,先是拜见了主子,问候了苏韵,这才去隔壁房间看大福。 大福伤势较重,跟着一起来的张大夫先给他看过伤,又重新开了一些内服外用的药,还不忘夸老李头昨晚上的应急措施做得好,伤口都已经不流血了,老李头一大早就来,得到城里回春堂张大夫的夸赞,激动不已。 大福昨夜是痛晕了过去,如今也慢慢苏醒,他内伤无碍但外伤严重,是得要休养一段时日。 王小宝把春熙巷的六子给带来了,让他专门照顾大福,春桃虽然是大福亲姐姐,但如今大福已经十五岁了,长得比秋梦期还高,伤势重上下床不方便,必须得有个男孩子来贴身照顾才行。 秋梦期佯装骂他偷懒,自己懒得照顾病人却推给别人。 王小宝忙道:“大人,大福弟弟如今这个样子,您身边没有个人跟着,谁来伺候您啊。” 这事情确实是秋梦期没考虑周全,倒给王小宝给想进去了。 “不想夸你。” 王小宝立即嬉皮笑脸道:“这是小人应该为大人考虑的,分内之事,哪敢跟大人邀功。” 秋梦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待会儿还真有事待会儿你得陪我走一趟。” “大人咱去哪儿呀?” “去新会郡。”去找李泰,求他把苏韵的官奴贱籍给处理了,免得她以后做事都得束手束脚的。 得知地址后,王小宝就不敢再问了,作为有眼色的小弟,知道目的地就差不多,大人办的事不该打听就不去打听。 “衙门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王小宝摇了摇头,“这几日大人一直往返石盘县,衙门上下都知道着急各村落的木匠打造水车的事情,您不去坐堂,那就是在乡下处理民生事件,也不敢多问。” “那就好。” 秋梦期叫来春桃嘱咐一番后,又进去和苏韵说一声,这才和戴雄父女二人告辞,带着王小宝直接从石盘村出发,改道前往新会郡。 封乐离新会大约有一百多里路,两人下晌接近放衙的时候才赶到郡府衙门。 先前秋梦期在封乐大搞展销会的事情早就传到李泰的耳中,这件事也成功地激起了李泰的兴趣,让他对这位后起之秀充满了好奇。 当日秋梦期赴任经过新会郡的时候特地来拜会他,两人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只知道这年轻的小县令生得十分俊俏,仅此一个印象,直到后来因为蚊香的事情私下派管家去与她接触,也生出了一些好奇心,再到后来的展销会,这个好奇心就更强烈了。 如今听到外面来报说封乐县县令求见,他不禁面色一喜,赶紧让人请她进来。 秋梦期第二次见到李泰,见他依旧是一副青竹一般的模样,面相虽然带着一些郁色,但看起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只可惜常年被甘德寿压制不得翻身,这样的处境,就算胸中有再多的抱负也无法施展开来。 “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日不见郡守大人,大人看着又清减了不少,不过依旧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李泰赶紧将她扶起看座,“秋县令看着也是风采依旧。” 除了风尘仆仆没毛病。 秋梦期这个点赶来,眼角又带着一抹倦色,李泰猜想这小县令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果然两人寒暄一会儿对方就直接切入主题。 “不知郡守大人对盐田制盐可有所了解?” 李泰捻了捻胡子道:“咱们新会郡下边的各县份,大部分地处沿海地带,半数百姓以制盐为生,新会的赋税大多也是来自盐田,不知秋县令提起盐田,可是有什么发现?” “大人,下官自从到了封乐县,见到县内百姓过得十分艰苦,几乎无人不抱怨赋税苛刻,但下官认为,如今税率上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下官能做的是提高盐田产量,只有蛋糕——呃不,只有当我们的饼子烙得大了,就算付出一半甚至更多的税费,剩下的那一小半也够百姓嚼用。” 李泰赞许地点了点头,“秋县令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真正做起来难啊,咱们的盐田一年忙活下来,人均不过四五百斤,先前不是没人尝试过别的办法,都是收效甚微,要么产量提高了,但成本也跟了上去,白忙活一场。” 秋梦期笑道,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大人,若是下官有办法能让人均的原盐年产量达到数千斤,而且成本皆在控制范围内,大人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李泰听到这话瞬间激动了,连手都控制不住地拍在桌案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惊得外边的衙役忍不住伸头进来看。 李泰赶紧摆手让他们出去,人也从位置站起来,急切道:“秋县令,此话当真?” 秋梦期不好一直吊着他,赶紧回应道:“下官已经在县下的石盘村做了实验,采用板晒制盐法,如今粗劣计算,一天下来,一人能晒盐七十多斤。” 秋梦期没有把话说得很满,要说到九十斤,这老头怕是激动得上天了。 “一天七十多斤——这这——秋县令这不是哄着本官开心吧。” “下官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啊。” 李泰手有些颤抖,他望着外面的天色,惋惜道:“本官恨不得现在就随你去石盘村看看,亲自验证这种神奇的制盐法,无奈此时天色已晚,可惜可惜。” 紧接着道:“我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就随你去看看,这可是大事啊。” 秋梦期赶忙下跪,“郡守大人容禀,想出这种制盐法的并非下官,而是另有其人。” 李泰笑道:“这有什么,快起来,天下奇人异士多了去,我自己尚且做不到,怎能要求你也事事精通还会制盐,但你能招揽这样的人才,这里边少不了你一份功劳,这不是什么罪过,快快起来,若是此事属实,我还要赏你呢。” 秋梦期见时机成熟,起身道:“大人,想出这个办法的是一名女子,乃前太傅苏学林之女苏韵,三个多月前苏家柳家因为合谋贪污之事被罢官流放岭南,刚好就被分配到封乐,下官见苏家人做事踏实又擅长农事,便将其发遣到村子里开荒屯田,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苏氏女子居然想出如此惊为天人的板晒制盐法,下官也很是意外。” 一听到是被流放过来的官员,李泰保留了几分意见,毕竟这年头被贬过来到他地界里面的,真贪假恶都已经分不清了,但凡皇帝看不顺眼的,惹皇帝不高兴就往岭南这边一丢就完事,有些事情不好言明。 “英雄不问出身,是遣犯也好,女子之身也罢,能造福百姓就是大功一件。” “大人高义……不过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秋县令可有什么难处,且说来听听。”李泰这才想起刚刚看到小县令眉间的倦色,才意识起自己的疏忽,小县令初到封乐,这个县份这些年来的县令不是死就是干不到一年就走了,其背后的原因他不用想也知道,只可惜自己被上头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连自己郡县内的内务都没办法做主,小县令刚上任这几个月就取得这么多的成绩,面临的阻力肯定也不小。 “明日大人去石盘村考察制盐一事,若是产量确实不差,下官想请大人出面,帮苏氏脱籍改为良民。” 李泰还当是什么事,笑道:“若真能有如此产量,本县不但要给她脱籍,连她家人也恢复良民身份,无需再等那五年。” “多谢郡守大人,如此下官的心便安了。” “秋县令何出此言,盐田产量提高,本是大喜事,本官必定有赏,秋县令却如释重负的模样,实在令我不解。” “哎,其实这位苏氏女子除了精通农事,还长得一副花容月貌……这不是,就有人看上她的容貌,想借她的贱籍逼良为娼,如今人还躺在石盘村,全身伤痕累累,脑袋胳膊都受了伤,昨夜还发热了差点就熬不过去,下官一夜未睡,今早见她伤势稳定下来,这才马不停蹄赶往新会请求大人为下官做主……” 一听到想出新型晒盐法的专家居然差点被逼良为娼,李泰瞬间怒不可遏,大骂岂有此理。 “你把昨夜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给本官听,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 秋梦期将昨夜的事情一清二楚地说与李泰听,但隐去了戴雄一事,只说自己闹得凶,最后这些人不得不放人。 李泰给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接摔了一个茶杯。 他听到眼前这小县令居然孤身一人,举着火把独闯军营将一贱籍女子给要回来,忍不住神情激荡不已,这不是他们这些文人的楷模吗,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舌战群众,护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越听越惭愧,想起自己多年来龟缩新会,任由上一头随意践踏,更多是自怨自艾却不想办法解决困境,人家小县令如今不到弱冠之年,在封乐的阻力没比自己好多少,人家却能想方设法见招拆招,这才是为官的最好境界啊,而不像自己这样如死鱼一般,埋怨世道不公上司残暴而不思进取。 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此事你放心,今夜你就住在我府衙里,明日咱们一起去石盘村,若是制盐之事属实,本官一定上报朝廷为你等请功,至于苏氏户籍之事,本官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官至五品,完全可以做主给他们脱籍。” “下官替苏大姑娘拜谢大人大恩。” 次日,李泰带着随从跟着秋梦期她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按照昨日的路线又一路返回,为了节省时间,几人轻装出行不坐马车,全都是骑马,晌午就到达石盘村。 先是被海边几个巨大的风车给震撼了一把,得知是苏姑娘设计出来的,李泰赞叹不已,赶紧前去戴雄的院子慰问了受伤的两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朝盐田跑去。 此时正好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盐板底上开始出现盐粒结晶,并且肉眼可见地增多,这一幕让他啧啧称奇,坐在盐田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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