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县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百姓的工钱一定要发,要是衙门发不起,本县出这笔银子。” 即便如此,孔兴贤等人还是不答应,谁知道这小县令在这里待多久,说不定一年后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了,到时候这口子开了,收拾烂摊子的人可是他们这些人。 “大人,百姓再苦朝廷再苦也不能花您的银子啊,请大人收回成命。” “请大人收回成命!” “怎么?都不愿意服从命令!是我这个县太爷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秋梦期看着跪在地上这一群人,把桌上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下官等是为了大人好,咱们这些当官的,一年俸禄才不过百两,你再往里头贴银子,以后要是碰上个什么三灾五难的需要银子了那可怎么办!” “怎么,卢主簿是巴不得本县有个什么三灾五难,是吗?” “下官万万不敢,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留着点备用准没错啊大人——” 就在争执的当口,有一人却越过前边数人,跪倒在地,铿锵出声,“——大人,下官愿意协助大人通知各村落百姓前来领取工钱。” 孔兴贤见状,骂道:“季呼,你又来捣什么乱,这里有你什么事!” 秋梦期眉头一皱,转头冲季呼道“季县尉,本县手头还有件事安排你去做,立即组建五十人的劳工队伍,专门负责衙门委任的工程,主要工作包括并不仅限于修建官厕、道路等,凡身体强健者均可报名,工钱日结,每日五十文,六月初二之前要组好队伍。” 季呼愣了一下,还想说话,却听到秋梦期喝道:“季县尉,本县刚刚给你安排了任务,我劝你最好不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贪求事功,连别的同僚的工作也想一并抢了去。” 季呼闻言,咬了咬牙应声接下任务,退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忍不住幸灾乐祸一番,只是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得意,却又听到小县令沉着脸冲着还跪在地上的卢顺义道:“卢主簿,本县再问你一次,我安排你发布公告通知百姓来领工钱这个任务,你是接还是不接。” “大人——” “你只需回‘接’或者‘不接’!” “大人——”卢顺义急得整个额头都是汗珠子,连连磕头,不敢应下来。 “这么说来,卢大人是想要违抗本县的命令了,是与不是?” “接——接——接——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做。” “好,那就起来吧,记住了,本县这几日内会微服下村子,若是遇到有人不知道衙门返还工钱这件事,本县就当你失职,不用等到年底考绩,本县现在就可以如实汇报到郡守大人处,你最好自己掂量一二。”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把这项公告传达全县,不论妇孺老幼,不漏一个。”卢顺义被刚刚咄咄逼人的小县令给吓得战战兢兢的,这会儿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 “还不做事去!” 卢顺义被这一声暴喝吓得身子一颤,连声应下退了下去 秋梦期处理完卢顺义,随即盯了一眼站在后面那一批专门管理钱粮账本的几名户房胥吏,道:“还有你们,本县刚刚宣布的那几个任务可都听清楚了?” 此时的秋梦期气场全开,不可冒犯。 那几名胥吏只觉得脊背发凉,头都不敢抬,连连答道:“听清了听清了,小吏等现在就带大人去户房。” 秋梦期要的就是这种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效果,“前头带路,其他人各自忙你们的去。” 孔兴贤脸上阴晴不定,见到秋梦期要往户房走,忙换了个脸色颤巍巍跟上,问道:“大人,可有事情安排给下官?” “你先忙你手头的,我回头随时有事指给你。” 说着冲着身后的大福和苏韵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户房查账。” 县衙的财政管理主要由户房负责,其中包括征税、开支、存储、统计、核算等各项工作。账本的编写就是财政官员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并且必须保证账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但事实上,各级衙门账本出错的情况并不罕见,因为古代的计算方式和工具有限,很容易出现计算错误、记录错误或者被人恶意篡改的情况。此外,由于古代财政会计制度相对简陋,有时候也会出现漏税、隐匿财产等情况,从而导致账目不太准确。 而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就是要从这里切入。 三年的账本至少有十几本,但朝廷律法规定,不能将相关账本带出户房,只能进里面去看。 她们三人查账主力是苏韵,大福去做保镖,至于秋梦期自己则是去装模作样镇镇场子。 三年的账想要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绝非朝夕的事情,所以她和苏韵商量过了,主要是查一些数额较大较明显项目,抓大放小,侧重看看有没有“物价不符”及“账实不符”这两个方面情况,她相信以苏韵的能力,应该能查出不少的东西来。 户房秋梦期是来了很多次,但这次目的不一样,她冲着跟在身后的四名胥吏道:“在账本没查清楚之前,户房门口挂两把锁,一把是你们以前的那把旧的,还有一把是我让人新打的,只有我们同时在场才能开门,任何人不许私自夹带账本进出或擅自改动。” 小吏们这才知道这个小县令是真的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要糟糕了。 但又忍不住怀着侥幸的心理,小县令年纪轻轻的哪知道怎么查账,可能也就做做样子罢了,于是一个看一个的,挤在一处不说话,想着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可谁知才不到两刻钟,苏韵就指了其中一个地方道:“这一项都是谁经手的?” 胥吏们见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师爷,平日做的也都是个丫鬟分内的事,并未把她放在眼里,于是都不吱声。 可谁知下一瞬,却见县太爷拿着一本书往桌面重重一拍道:“都聋了吗,问是谁做的这本账,王少庭,你是户房的主事,你也不知道吗!” 书本排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吓得几人浑身一抖。 户房主事王少庭被点到名,赶忙上前道:“回大人话,税事繁忙,小的忙着下去收税,往日这些账都是他们几个做的。” 一个叫丁延的小吏急忙上前道:“是小吏做的。” “堂堂户房主事,就算不是你经手做账,但县里大大小小的账目,你都应该亲自过目,做到心中有数,如今问起话来,你却如此推脱,真是岂有此理!” 王少庭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秋梦期心里来气,一拂袖道:“丁延,你来回答。” 丁延赶忙躬身答应。 “仁和九年三月十二临姚村至里建围堰护栏一项支出三千两,四月初八又另计一项里建至姚临村堤坝修复同样是三千两,这是重复记账还是两项不同的支出?” 苏韵这话一出,站在门口的五人脸上神情各异,明显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丁延顿时腿一软,额头上直冒汗。 秋梦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才多久就揪出一个问题,好歹也有三千两呢。 这些人胆子真大,明明同一项支出,换个词就能计两次,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丁延,问你话呢!” “回……回……大人,小吏小吏有些记不住了,得好好想想……才行。” “那你好好想想,券契上面记录着的都是由你经手,同样都是徐高恭批复,不过我看了一下其他券契,这个徐高恭的字迹似乎有所不同。”苏韵垂眸冷冷打量着他。 徐高恭就是前任倒霉的县令,被排挤加上没什么政绩最后只干一年多就灰溜溜走人的倒霉蛋。 “根据县志,仁和十年六月份之后徐高恭似乎已经离任了吧,我刚刚粗略翻了一下后面的账本,仁和十年六月之后还有诸多券契上面依旧是由他签发的名字,莫非徐县令离任之后放不下封乐,又跑回来帮你们继续处理政务了?”苏韵的眼神并不锐利,但此时打量在门口几人的身上,仿佛一道道利刃,能将人刺穿。 秋梦期一听,也拿起后面的几本账本翻开,细细看了几眼,道:“还真的是,徐县令六月十七离任,然而六月十八至十月初五记录的账目,券契上依旧还是他的署名,丁延,你好好解释一下。” 丁延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韵看了他一眼,拿起另外一本账本又继续翻开查阅,时不时拿着纸笔在稿子上面加加减减。 秋梦期也没吱声,靠在椅背上,看着地上的丁延,没有继续逼问,就任由他这么跪着。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苏韵给把账本和另外一本库房登记本递给秋梦期,指了指其中的一项。 秋梦期见状,冷哼一声,拿过账库房登记本看了一下封面,道:“这一本又是谁负责的?” 今天的县太爷扳着一张脸,尤其不近人情,加上她刚刚连番呵斥了季呼和卢顺义几人,让眼下这几人都有些发怵,再则账本的事本就有鬼,秋梦期一出声,这几人就宛若惊弓之鸟一般。 几颗脑袋齐齐抬头,盯着她手中本子,祈祷着千万不是自己负责的那一挂。 丁延再次上来认领了。 “仁和十年八月,从库房出了一万两银子,名目为附费,这笔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给好好解释一下。” 众人心一紧,不知道这个女师爷眼睛怎的如此锋利,总能看到关键的条目。 “这……这……” “这什么,就只会说一个字吗?” “大人,这事……您最好问一下仓官,这银子进出小的都没见过,就仓库那边报了个名目上来让我记录……” “账目的事为何会牵扯到仓官?胡三,去把仓官叫来。” 胡三赶紧转身去找人,不到几分钟,仓官赶到,埋着头不敢和秋梦期对视。 秋梦期看着眼前缩头缩脑的孔元亮,此人正是前日宴会上帮她登记礼金的仓官,还算错了一百两银子,就不知道是真弄错了还是被他贪墨了去。 “附费一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此笔款项乃……乃……” “乃什么!不会说话了吗?”就四个人,还相互推诿,户房主事不懂具体的账目细节,记账人员未核实就登记,如今又扯出来一个仓官,这仓官来了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秋梦期火气瞬间就顶上来了。 她愤然转身,一把将手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间,杯子落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发出刺耳的炸裂声,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身子一颤。 只有一旁的苏韵和大福依旧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如此动静同时也惹得周边各厢房的其他官吏心惊胆战,孔兴贤这边更是坐立难安,一直走来走去,想找卢顺义商量,但他又被安排了事情去搞宣传了,这让他心里越想越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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