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梦期不满他这么说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满他张口就直接否定苏韵女儿身的态度,正要反驳,却被张老抬了抬手给止住了。 张老道:“我问你,你当这个节度使是为了谁?” “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儿子……”许牧通说到儿子,气势明显弱了,又道:“自然也是为了出人头地,保卫一方百姓。” “那上头的人是谁,影响你出人头地了吗?影响你保卫百姓了吗?” “这——倒也不是这么说,既然不影响,我为什么不能选一个男人?” “你觉得哪个男人能比得上现今的越王?” 许牧通想了想,道:“梦期也行,奇略也行,至少也都是有才干的人,只要一心向着百姓,总能当好这个皇帝。”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乱世之中的皇帝你以为是那么好当的吗?莫非是想再扶一个景仁上位,若是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的铁血的手腕和强大信念支撑,眼光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点利益,就算能暂时偏安一隅,迟早也要给别的势利追上来吃干抹净。” “说到主见,梦期没有吗,铁血的手腕,奇略没有吗,为何偏偏是一个女人,我泱泱大焱国,难道没有一个适合扛起天下的男子汉吗?” 张老摇了摇头道:“封乐这些年的变化,你比谁都清楚,从来没人能把如此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县城打造成如今这样一个繁荣的临海城市,如今海贸四通八达,北至扶余娄挹,东边有倭国高丽和百济和伽罗,南至扶来和掸国等,甚至更远还规划到了古里刺撒,一旦这些海上之路联通起来,就会有大量的财富涌入,你认为大焱国有那个男人能带领众人做到这一步。” “如今整个沥州,百姓人人有田地耕种,有衣穿有饭吃,百姓只需交一成的税,即便只收一成地税,可越王政府依然能保持国库充盈,你告诉我谁能做得到?” 许牧通想了想,转头问秋梦期:“梦期,你不能做到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给她充当门面的草包而已。” 许牧通又看像影七。 影七摇了摇头,“我也只是一个会杀人的莽夫,不过夫人救过我妻子的性命,又毫无保留教育我女儿,我对她唯有忠诚。” 许牧通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救人是一回事,对你有恩也不一定非要将她推上那个位置吧,话我今天就放在这里了,就算不是我,还有其他千千万万个男人反对她。” 影七道:“每个人的决定都是跟自己的利益有关,百姓如今受了她的恩惠,未必会反对她,商户得了她无尽的好处,也会向她俯首称臣,在利益面前,他们不会计较那个人是男是女。” 许牧通道:“那是因为你们跟她有利益关系,可我没有。” 影七却不认同,“据我所知,靖忠如今就在夫人手下的衙门做事,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秋梦期也开口了:“那玻璃厂,叔父可是拿了二十的股,如今玻璃制品已经销售到扶余和倭国,您现在每个月进账少则几千多则几万两银子,您的十万将士早就欠饷好几年,上一年您还苦苦支撑,今年年初您就已经开始遣散部分士兵回家,如今下半年,要不是有玻璃厂的进项,您的军队怕是剩不到一半人马了,叔父还觉得我夫人一无是处吗?” 许牧通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竟然忘记了这茬。 还有儿子,倘若儿子对苏氏也是这般死心塌地,自己却反了她,这会不会把儿子推得越来越远。 张老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奇略说的一语中的,果然是利益才是把握一切的命门啊。” 许牧通心里那个憋屈,冲着张老没好气道:“您老又是为什么折服于那小小女子,莫非您也得了她什么好处?” 张老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我还要什么好处,就如你说的,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我没儿子没孙子,我图什么。” 许牧通被怼回来,顿时有些讪讪。 原本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气势,嗖一下就不见了。 他冲着秋梦期道:“你就不馋权势不馋这天下,你想想那么多人匍匐在你脚下高呼万岁,你难道不稀罕吗?” 秋梦期道:“叔父,我就不说别的了,就说咱们如今这位景仁帝,如今天下风雨飘摇,他连二十万银子都还抢着灾民的,您说这皇帝当着不憋屈吗,这做不好那做不好,底下的大臣今日这个要撞柱威胁,那个又要起兵造反,多糟心啊,没有这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好端端一个国家给败了,还不如让一个能做的人干。” “可她是你媳妇,她辅佐你不行吗?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不也是没有什么雄才大略,都是靠底下贤臣拥护,反正你们两看着也恩爱,我看她那样子应该不至于跟你抢。” 秋梦期道:“她是不抢,可明明她能做的事,为什么要绕一个大弯子,先到我才到她,我并不喜欢做个吉祥物。” “哎,我是真没见过像你这种这么拗的,”许牧通叹了口气,“说是淡泊名利,可依我看你就是个惧内的人。” 秋梦期笑了:“那又如何,我愿意。” 许牧通彻底放弃游说了,道:“眼下是想要我怎么办?” 秋梦期这才去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沥州独立越王上位之事,我估计京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要不了多久,您这边会收到征讨沥州的命令,这也是我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许牧通点头:“一旦上面知道,定是要采取措施,前边他们有人为了坐收渔翁之利把我派到闽州剿灭水匪,可惜没讨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你,趁机招兵买马把队伍拉起来,又借着我在外头的机会直接就把沥州给渗透。我真是不得不说,六皇子到底是跟你有仇还是想帮着你,不但延迟了你要正面对抗我的压力,还给了你拉拢百姓的机会。” 张老道:“天助自助者,许大人你看着是觉得她们好像顺风顺水,运气特别好,但若是没有前期那么多的谋划和铺垫,也万万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好运,这就是看得远的好处,不仅脚下步步为营,更是把每一步可能带来的结果都摸清楚了,提前谋划,未雨绸缪,以至于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这就是你眼中所看到的运气。” 许牧通听到张老这话,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抱拳道:“张老所说,句句子在理,先前是本帅脑子一根筋,给走入胡同了。” 张老道:“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从今往后大家便都是越王的人了,如何行事,一切皆听从越王安排。” 许牧通道:“本帅明白。” 秋梦期道:“如此,帅印兵符一应事务需要重新更换交接。” “理应如此。” 又听秋梦期道:“既然您兵马是越王兵马,军饷自然是越王政府来承担,不需要您自掏腰包填窟窿。” 许牧通一听,脸上大喜,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我说什么来着,越王就是比景仁帝大气。” 秋梦期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叔父,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 “不是吗,我记得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秋梦期突然洋洋得意道:“叔父没见过咱们对抗辛宰那支队伍的马匹和兵器吧,您那些装备,都老掉牙,若是您刚刚决意不从,不愿加入越王阵营,侄也不怕跟您一战。” 许牧通啧了两声:“吹的牛皮,你们什么装备,拿来我看看。” 秋梦期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几十人的小队伍,此时就在营外候着,听到前有传唤,骑着高头大马就进了营地。 许牧通几人走出了营帐外,远远看着二三十匹骏马迎面奔来,一匹匹膘肥体壮长鬃飞扬,如同风中的烈驹,奔腾疾驰无人可挡。 许牧通满眼惊艳,看得眼睛直发热。 “钱武,兵器来——”影七喝道。 马匹上一名高大的士兵右手一挥,一条两米多长的大刀破风而至,嗡的一声插在众人面前,晚霞余晖中冒着寒光。 看着就是一把好刀。 许牧通赶紧上前,一把拔起大刀,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不论做工还是材料上,都无可比拟,甚至可以跟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大长刀可以媲美了。 秋梦期道:“这是普通士兵的大刀,叔父这个级别的,会值得更好的。” 许牧通顿时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只见士兵们纷纷下马,前者马儿排成两排站在跟前。 许牧通上前,瞅着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经过了精细的打磨和淬火处理,坚硬无比,忍不住上手去摸了几把。 这样的铠甲要是穿在自己手下士兵的身上,那得有多威风! 他轻咳了一声道:“梦期啊,这些都是你媳妇——都是越王安排人打造出来的吗?” 秋梦期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意动,和刚开始听到越王身份时那宁死不从的模样,大相径庭。 “兵器铸造从一开始的设想到提出,到实施,包括联络购晋康郡那边买矿石,建设冶炼厂,都是她一手谋划,我最多就是让人去和矿石那边搭个线,陪她一起见了铁矿老板,其他的都是她负责。” 许牧通这下子服了,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这样的君主在后头筹备指挥,我们这些在前边冲的,就无所畏惧了。” 影七接过话头道:“最怕的就是那些拖后腿的。” 几人一听,便知道说的是谁,勋国公在前头打匈奴,皇帝联合太子又是拦截粮草又是派杀手趁机收割,而当年为了夺嫡,曾经的信王如今的景仁帝,同样是拦截粮草,将张老的儿子张瑛逼入绝境。 两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许牧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联想到自己身上,景仁帝如此小肚鸡肠,这些年也没少提防自己,如此下去,哪天他把矛头对着自己,到时候难免要落了个勋国公和张瑛那样的下场。 许牧通此时决心已定,道:“明日我将亲自拜见越王,以表忠心。” 秋梦期这才道:“确定您的立场,只是我们这次来的第一件事。” 许牧通道:“哦?还有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泰叔父两个月前上京述职,如今沥州越王的消息传上去,虽说泰叔出走这一步是为了避嫌,但实际上也是想为我们争取时间,我觉得他这一去凶多吉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到李泰,许牧通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这一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妻子李婉,如今妻子没了,他这些年也一直无颜面对李泰和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取得他们的原谅。 既然李泰早就认同了越王,他们也算是站在同一阵营上。 如今李泰面临危机,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你们是否已有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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