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又纠结。 秦知锦被骂到麻木,甚至在旁音中能够听到父亲对母亲的规劝。 所有的招式,所有的流程她都已经经历过,连母亲开口下一句要说什么,秦知锦都猜得到。 只是被骂得次数太多,被虚无缥缈的家庭伤害过太多,她连反驳都觉得太累。 秦知锦握着电话,呆呆地看着一脸担心的夏时白,脑子和心一同空着。 动弹不得。 那边尖锐的责骂声响彻在安静的花园中,但凡有人在旁边经过,都会忍不住停住脚步在旁边听上两耳朵,惊讶于骂人的难听程度。 夏时白瞧出秦知锦的状态不对,忙从她得手里面将手机拿出来,“骂完了吗?” 陈女士数落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重新出声道:“你是谁?秦知锦呢?” “你歇斯底里地骂了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知锦一个人捅死了你们全家。现在看来你精气神都不错,状态还行,没个几十年应该是死不了。” 夏时白叹息道:“可惜了,要不然明年清明说不准还能够去给你上香。” “你到底是谁!你这人有没有点礼貌?是不是秦知锦那个死丫头找你来的?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把电话递过去给她,要不然她在医院做的那些事情,就别想让我压着了!” 陈女士:“老娘辛辛苦苦将她拉扯那么大?她这是在做什么?跟我宣战吗?家也不会,电话也不接,还把父母的电话给拉黑!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个不孝子吗?” “有本事你就死外面!把我们这些年供养你的钱都还回来!” 夏时白轻呵一声,“多少钱啊?我全部换成冥币烧给你们好了。她一个成年人,爱去哪去哪,你作为父母,监护人的义务早就过了,怎么还在这里耍这个派头?” “这么爱耍,反正听你声音中气十足,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干脆两老口琢磨琢磨再生个一儿半女,免得出现雏鸟离巢的应激反应。”夏时白憋着脏话,直接挂断掉那通电话。 夏时白干脆利落地点进去通讯记录,发现方才那通电话的备注是秦望,很快就明白,秦望估计是被人设计吃了鸿门宴。 这通电话估计也是受迫打的。 夏时白将手机关机揣在口袋里,这会儿才能好好站在秦知锦面前看她的神情。 除了麻木与迟钝,秦知锦连伤心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就像是被抽干的枯井,一丝泉水都打不上来。 夜晚的冷风吹拂。 秦知锦才发现书上说的是真的,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会手止不住的轻颤,体温低到大脑开始有危险意识,一切的情绪都变成明显的身体反应——抽搐、恶心和眩晕。 没有哭泣。 因为当眼泪落下的那瞬间,就是衣架高高扬起落在她身上的时刻。 可是这一次,从高出落下来的不是衣架,而是带着馨香,能够帮忙遮挡住寒夜冷风的温暖怀抱。 夏时白是孤儿,却也在孤儿院里面听过一些育儿老师说那些精神上摧残孩子的父母。 他们把孩子当成所有物。物品没有灵魂,没有思考的能力。一辈子只需要听从他们的命令。 一旦孩子表现出违抗,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而是她在挑衅我,挑衅我的权威,挑衅我的地位。 夏时白以前很难明白老师们讨论后的叹息,直到她长大,接触人的范围从哪个狭小的孤儿院扩张到不同的公司、不同的群体。 才知道家庭烙印刻在每个人最深的记忆里——怎么逃跑,都没办法逃脱。少有幸者,存活在记忆之外,将以前的自己锁在玻璃罐里面,完全切割;而大部分痛苦的人,究其一生都在强权父母的掌控之下,麻木地祈祷着死亡的到来。 安慰的话显得单薄无比。 夏时白紧紧环抱着怀中的人,不断在人耳畔轻喃,“没事没事,我已经把她拉黑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没有人能够找到这里,伤害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秦知锦被温热的怀抱紧拥着,不再直面冷风,冰冷到失去知觉的躯体血液开始重新流淌,僵硬的指节轻勾上夏时白的衣角。 她将自己埋在夏时白的怀抱中,想要将那一切曾成为她梦魇的记忆全数删除。 “我……我没怕。”发疼的喉咙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 秦知锦紧绷的身子舒缓下来,大脑或许是接收到躯体的感觉,并没有强硬控制着柔弱的一面隐藏起来。 发疼的眼睛被泪水涌满,沉闷的哭声在夏时白的耳畔响起,连带着安慰的动作都停顿住。 夏时白眸光微沉,一时间是真的想要将这些神经病全部送进监狱里面,却又很清楚,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无论做出怎样的反击,受伤的都是秦知锦。 舆论会抨击指责她,道德法律无法追溯一个成年人在童年受到的感情伤害。 只要秦知锦敢哭着述说那些令她痛苦和不堪的回忆,就会有人惊讶道:“这算什么苦难折磨?你已经获得很多了,你父母给你吃穿,还给你钱,工作又体面,哪来的那么多痛苦和苦难?” 难以被他人读懂的折磨,真正经受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所有理智看待的人,大多都是观众。轻飘飘一句评论,化为无数利刃,反复捅进身体里面。 夏时白不知道秦知锦哭了多久。 她只知道在花园里,站到她双腿发麻,一直到哭声消失,谁也没张口先说话。 沉默片刻后,埋在夏时白怀中的闷闷声音响起。 一段从秦知锦有记忆开始,几乎是长达几十年,以家和爱为借口的虐待故事徐徐道来。 说到难过的地方时,秦知锦的声音也变得难过。 “我想过无数次,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我是人,又不是可以随意泄愤的玩具……在出生之前,我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 夏时白的胸口好像被重物紧紧压着,连同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如果秦知锦是糊涂的,痛苦便也就痛苦。偏生整个过程,她都清醒又欺骗自己。 “不会。不喜欢秦知锦的人,都没有眼光。”夏时白压低声音道:“他们不喜欢,是因为他们脑子有病,跟你没有关系。” “今天他们精神虐待的对象是秦知锦,但如果秦望出生在这个家庭里,他们就会虐待秦望。如果生出来的是我,那我的遭遇也会和你一样。” 夏时白轻轻摸去秦知锦脸上的泪痕,“他们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和秦知锦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明明……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不喜欢我,甚至可以把我送到奶奶家去养。为什么要留下我,又这样对我?” 秦知锦觉得很难过,每一次对父母行为的责问,也是对自己愚蠢反抗的反省。 “有时候,真想她真的把我扔在大街上,不管我,让我走丢。”秦知锦嘲讽道:“这样说不定后面那些苦难我都不用受,年少时倒霉也就算了,早点死也算是解脱。” 夏时白忙说道:“可不能说什么死不死的话题,你要是死了,那后面几十年我不是得痛苦着?我那么好的女朋友要去哪里找啊?” “别怕,我在这里,她们不敢过来的,也不敢对你做什么,以前你经受过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夏时白忙安慰道:“如果她们还敢来,我见一次打一次,有人要是敢帮她们当说客,我们就一次性把先前受过的委屈全部还回去。” 夏时白这话也没有开玩笑,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起了打人的心思,甚至想要将秦知锦的父母送到一个大家都见不到的孤岛上面,让他们离这座城市远一点。 “如果秦望敢帮他们当说客,等他什么时候不穿警服,直接上手把他狠狠打一顿,这个堂弟,也不是非要不可。”夏时白哄着秦知锦,轻声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需要反思自己,也没必要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在自己身上。” “或许在他们心里,秦知锦不重要。”夏时白认真地看向哭得狼狈的秦知锦,耐心地将被汗水、眼泪粘黏在脸侧的稀碎发丝挪开,“但对于我来说,秦知锦是不可替代的。我不需要她改变任何棱角。” “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步骤,自己的想法,去做任何的事情。我或许会不理解,或许会反对,但我只会处于对你安全的考量。如果你想去做,那我就是你最结实的后盾。” “你喜欢,我无条件支持和同意。” 夏时白:“而这一切,只需要你成为你自己。” 第68章 情绪得到放肆后,先前那些觉得艰难难熬的岁月都得到了的避风港的遮蔽。 夏时白去冰箱搞了个冰袋,隔着毛巾覆在秦知锦的眼睛上,免得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又痛又酸。 一晚过去,秦知锦还觉得有些飘忽。 昨天情绪崩溃的人第一次有了可以诉述和一起抱怨谩骂的队友,抱着被子从床上面坐起,秦知锦抬手轻轻扶着脑壳。 眼睛不痛,但是头疼得厉害。 “正巧,我还想着要不要叫你醒来,现在看来不用我想那么多了。”夏时白从门口走进来,坐在床边,“有没有哪里难受?” 秦知锦发懵地揉着头,“头疼得厉害。” “估计是昨天晚上穿得少在花园里面吹冷风吹的。”夏时白说:“放心吧,我已经让阿姨做了好红糖姜水,下去喝出一身汗就没事了。” “好。” 秦知锦从床上面起来,走到浴室,将自己收拾好,拿起牙刷,抬头就从镜子里面看到紧跟在自己身后,没有走开的夏时白,不由好笑道:“干嘛站在我身后?” “昨天晚上不是说好给你当后盾吗?不站在后面我这个后盾岂不是食言?” 正准备刷牙的秦知锦:“?” 刷牙也用不着后盾吧? 夏时白喜欢,秦知锦便任由她去。 只是夏时白这样站在她身后,橡皮筋改变了它原有的功能,柔顺的长发在夏时白的手里面用梳子梳顺,被握在手中,缠绕在白皙的指尖上。 没有橡皮筋,也没有散落的发丝去打扰秦知锦的洗漱。 “可以把我的头发还给我了吗?” 秦知锦面颊微醺,抬手去触碰把玩发丝的手指,想要将头发拿回来。 “可以啊,我帮你扎。”夏时白轻嗯一声音,应道。 夏时白手上的动作没有缓慢下来,认真地对待着手里的青丝。 几个月来,夏时白帮夏遥舟扎头发练得动作熟练无比,用手中仅有的几个橡皮筋给秦知锦扎了个蝎子辫盘在脑后。 看上去倒比平时温婉许多。 秦知锦一直忍到最后也没开口,眨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忙伸手贴上夏时白的后背,推着人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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