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也能将心中所想和担忧之处都说出来。 半分不用去顾忌话是轻了还是重了,会不会让对方心中升起不满来。 “我心中有数的。”谢曦唇角笑意浅的近乎看不到,“他给予我所有的东西,都有个前提。” “我是听话的,是令他满意的。” “他教了我许多,也给了我许多,唯独没有给我最该给的东西。” 谢曦说着,微微顿了一顿,才又很轻的说了一声,“阿欢,祖母之事,不只是你耿耿于怀。” 他们的祖母,不光是只疼阿欢这一个孙女的。 四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她是因阿欢长得有几分昔年早夭的女儿而有所偏疼。 可对他这个嫡长孙,对阿曜和阿昭也都是满心的疼爱。 只不过谢曜小时就被带去了京都,一年回来那么一次两次的,祖孙相处的时间不长。 阿昭她一开始嫉妒气愤祖母偏疼阿欢,后来是看不上祖母出身,一日日就疏远了。 寻常问安时,到了祖母面前,也只是循了礼数,一分也不肯近前。 祖母不是不伤心,后来就说人和人到底有缘法的。 不能亲近,大抵就还是缘法不够,强求不得。 他不会忘了祖母揽着阿欢与他说这话时,笑容里的苦涩和落寞。 祖母还与他说,不许为此为难责罚于阿昭,否则她只会心里更为难受。 他听了话,未曾为难过阿昭一分,阿欢也乖乖应下。 祖母很欣慰,说有他们就够了。 在她说话时,眼里的慈爱满的都快要溢出来。 她从不插手他的教养之事,她知晓她出身到底不够,绝不会有王竹能将他教的好。 她和王竹不算合得来,她自卑又怯懦,偏又是婆母,多年来婆媳从未交过心。 包括他们的二婶儿,李氏的女儿,她也是不甚喜欢的。 但她要想为难两个儿媳,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世家规矩多,长辈对于晚辈又天然的制衡优势,只要她想的话,一重重的规矩压下来的话。 即便能干如王竹,也会受到困扰和难为。 尤其是儿媳有了孩子后,她若想压一压儿媳,只管将孩子抱到身前来拿捏儿媳。 但她没有,她说自己就吃够了婆母给的苦头,母子离心不亲厚。 她做了婆母,再是不喜儿媳,也不会以此做筏来不让儿媳好受。 她和他说过,她也是母亲,最是明白母子不亲,是何等煎熬的滋味儿了。 他当时还在想,等他掌了权时,定要让父亲和二叔到祖母身前装也要装出个孝子模样来。 可惜到底没能是等到那一日。 母亲和他说,他的祖母走时很开心,说她终于任性做了一次她自己。 还在走前,还细心将能留下的东西都分了。 这些年她攒下的东西来,留给两个儿子的,都是他们小时用过的笔墨和玩具和随身带的一些饰物,和许多她亲手做了,却没能穿到他们身上的衣物。 每一样都精心保存着,连旧色都很少见。 阿昭得到的也不多,他和阿曜是一样的,阿欢的最多。 可她最牵念的两个儿子,却连孝都没有守,二十七日一过,便夺情回了京都。 这件事是谢太傅示意和允准的。 他也永远不会忘了谢太傅在看到祖母留给两个儿子的东西时,满面嫌恶的说了句,“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到死都难脱小家子气。” 这一句,让他第一次在谢太傅面前没克制住发了火。 谢太傅在看到他眼中的哀伤和火气时,看他的眼神失望又冰冷。 他那时就清楚了,亲情这个东西,在整个谢氏中,只存在于他和祖母,和母亲,和阿欢,和阿曜之间。 别的人只会和他谈利益,绝不会谈亲情,因为在他们眼中,那是最无用和累赘的东西。 他一直记得的,永远也不会为谢太傅对他的重视而被迷了眼睛。 “其实祖母不恨他,只是不想和他再有关系罢了。” 听他说到祖母,谢凤仪以为他指的是谢太傅和祖母之间的无情无爱。 “陈妪与我说过,祖母从嫁进来那日掀了盖头后,就对谢太傅再无一丝夫君的憧憬了。” “谢太傅嫌她出身低,也不够能上得台面,不让她去京都。” “她其实更不想入京,只想在陈留离他远一些。” 谢凤仪苦笑一声,“祖母怕他,怕到看他一眼心都发颤。” “陈妪说,祖母说从太傅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柔软,满满都是嫌弃和无情。” 谢曦缓缓端起酒盏,“所以我很清楚,如果我在祖父眼中也变得无用,他不会对我有任何留情。”
第561章 哥哥会不会是回去偷偷哭去了? 谢曦的话,让谢凤仪心中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了。 她望着谢曦的脸笑了起来,对着谢曦举了举酒盏后一饮而尽。 她放下茶盏,眸色清亮的开口,“哥哥,想听我们讲个很长但不太令人欢喜的故事吗?” 谢曦也将酒饮了,眸色未动,如往日的语调温声应了句,“好啊。” “故事的开始,依旧是始于谢氏凤命女与皇家萧氏的婚约。” “与这次不同的是,那次凤命女选择不同,事情走向便也因此有了不同……” 谢凤仪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语调不急不缓,语声和缓的将前世之事娓娓道来。 她在初时回来时,心中是有恨有怨的,才会时不时的做噩梦,总是有梦魇。 直到萧长宁的到来,才让她摆脱了那些。 她的心态逐渐也平复了下来,能够再次见到前世的‘故人’时,不会有失态。 能够重来改写悲剧和遗憾,能够和萧长宁的长久相伴,都让她的心情越来越明媚。 在想起那些事儿时,心中浮现的戾气不会让她理智都快要被湮灭,只想着仇恨。 心态平和了,此时再讲起之前让她耿耿于怀之事来,也就不会过于激动。 她将能够记得的,大的小的事情都很细致的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她死亡那日。 萧长宁会意的接过了话来,“接下来的,该我来说了。” 谢凤仪说了前半段,后半段只有萧长宁能说的清楚。 就算是这些时日来,萧长宁时不时的会说一些,到底不是从头到尾的为她全部都讲述了一遍。 萧长宁的声音比谢凤仪的略沉一些,从话音中就能听出她是个平日里不太爱说太多话的人。 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和缓慢。 谢曦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她们接替着讲完了一个故事。 萧长宁将话说完后好一会儿,谢曦才轻着声开口,“你们所讲的这个故事,不管是开始,还是过程和结局,确实不太欢喜,我还是更喜欢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个版本。” “哪怕在世人眼中,这是冒天下大不韪,是难以接受和被唾弃的。” “但在我看来,却是最好的选择,心之所向,情之所念,男女又如何?” 他执起离谢凤仪近的酒壶,撩了撩大袖,亲手为谢凤仪倒了酒。 接着放下来,又拿起萧长宁那边的,为萧长宁倒了些。 “你们所说的故事,与我心中拼出的出入不大。”他慢悠悠的为自己倒着酒,一丝火气不悦都不见。 “上一次如何,就且葬在上一次。” “这一次,一切都掌握在咱们手中。” “那些令你我痛过的,恨过的,我都会一点点加倍讨回来。” “你们两个,就且好好看着,就当做看一场戏。” “哥哥保证,这场戏绝不会令你们失望。” 他放下酒壶,笑意湛然的举起酒盏自己一饮而尽。 谢凤仪瞅了瞅他,捏了一下萧长宁的手。 谢家大公子一这样笑,就代表他其实很气很气啊。 萧长宁也回捏了一下,生气才是正常的反应。 他自己再是拼出来,也只是他的推想,一日没有听到她们亲口说出来,就还不能确定。 此时她们和盘托出了,他不气才怪了。 她都做好了谢曦会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的准备了。 他竟然生生忍住了,依然风度不失,仪态完美。 这份沉着,真是令她敬佩。 谢曦一连喝了好几杯,才将酒盏放了下来,而后站起了身,“很晚了,该回去歇息了。” 谢凤仪眨眨眼,这就完了? 她还以为他们说开后,在情绪都差不多稳住后,会追思一下昔日的那些锥心之痛,而后至少要抱头痛哭一次。 结果就这么风淡云轻的过去了? 前世今生那么多的痛楚与悲怆,都在谢曦的几杯酒里了? “哥哥,咱们不再聊一会了?”她试探的问谢曦,还带些许的期待。 她总觉着,兄妹三人不搂在一处大哭一场,就像是缺了点什么呢。 这么大的事诶,先是她与萧长宁彼此备受煎熬,然后好不容易再有了可能在一起的机会时她死了。 而他们为了逆转她的命,那些年的路走得也是无比艰辛。 最后他们连命还都舍了,只为换来她还是她,不是魂落别处,成为她人。 现在他们终于是改写了昔日轨迹,能够好好的拥有一个全然不同的美好人生了。 这不值得狠狠爆哭一场吗? 谢曦为什么还能绷得住?为什么不一把将她们搂到怀里,三人当场哭作一团? 她都准备好眼睛肿两天了。合着白准备了啊? 她很是有点失落啊,谢曦他能不能知道啊。 “不聊了,我困了。”谢曦很冷静的回了一句,脚下也迈起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喔,那你去睡吧,我和阿宁再喝一会儿。”谢凤仪咽下心底那点小失望,没再强留谢曦。 “嗯。”谢曦应了一声,走出去两步,又走了回来,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头,“都过去了。” 看来谢大公子还是不太能绷得住的,谢凤仪刚要酝酿下张嘴开哭。 谢曦已然收回手,转身又走了。 “……” 谢凤仪望着他一步步走远,将酝酿的泪意压了下去,“你说哥哥会不会是回去偷偷哭去了?” 她说完就想象了一下谢曦躺在床上,头窝在被子中,口中咬着被角默默泪流不止,却不敢出一点声音,怕会招来笑话的样子,一下就笑了出来。 “哎呦,不能想不能想,一想我会笑到抽过去的。” 她摆了摆手,努力将脑海中勾勒的画面挥去。 萧长宁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脑海思维总是与他人不同。 “哥哥是不想多提,怕咱们陷在那样的情绪里。” “毕竟那些年太苦了,他只想听一次来确定心中所想,不忍咱们再复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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