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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一起陪你啊。等结婚了，她也喊你一声阿妈。你就有两个女儿了。”季栀微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顾画屏扶额。“她得算我侄孙女，现在又喊我阿妈，唉。” “我喊你一声阿妈，她也得跟着叫。把您叫年轻点，您怎么还不乐意呢？” 季栀微跟她眨眼，真像个俏皮闺女。 顾画屏那叫一个口嫌体正直，很是期待顾云晖正式喊她阿妈的一天。 “对了阿妈，您在顾家呆的舒服吗？要不要我在外面给您买套房子？” “哪儿能让你破费呢，你阿妈有的是钱。过两天带你见见我双胞胎妹妹，你喊她流萤姨吧。” 对于顾流萤的称呼，顾画屏很是思考了一阵，最终放弃，选了姨这个称呼。 “所以阿妈叫画屏？顾画屏，也是好名字。”季栀微也算知道阿妈的名字了。 这么几年一直是阿妈阿妈的喊，以后也不会变。 “是啊。”阿妈笑着夸自家闺女聪明。 又说了两句，季栀微把话题引到阿妈女儿身上了。 “她啊……也是脑部有问题，很小的时候就没啦。可惜我没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唉，我命苦的孩子啊。” 顾画屏长吁短叹起来。 她会迷失在云城，失去记忆，除了脑部的损伤，也有女儿逝世的原因。 “这样……有机会的话，我们去祭拜一下姐姐吧。”季栀微跟着，喊那位早夭的可怜人一声姐姐。 阿妈望着她，只说好。 上天带走了她的孩子，又还她一个。 她现在也和妹妹团聚了，她的阿花也要成家立业了。 这辈子，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对了，我在清理顾家的东西事发现了一个阿花可能感兴趣的。”顾画屏拿出了一个小相机。 “阿花拿回去看看吧。” 等送走了阿妈，季栀微带着相机去往顾云晖的办公室。 既然是顾家的东西，那肯定要和顾云晖一起看的。 取出储存卡，导入电脑，顾云晖也不知道顾家哪儿还有这种东西，还跟她有关。 两个人都挺期待，凑到一起，等待着加载。 等真的加载完，顾云晖不是一般的吃惊。 那几张储存卡里，满满的全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视频。 照片很明显是某个大人拍的。 从她还在襁褓里吃奶，挥着小手嘤嘤呀呀，趴在摇篮里第一次看向周围的世界。 到她跌跌撞撞的学走路，学说话。 断奶后第一次吃饭，第一次开荤，油抹在嘴上，望着摄像机憨笑。 第一次过生日吃蛋糕，把奶油抹得满脸都是。 第一次穿上过年的新衣服，坐在门口望着雪地惊讶。 第一次听雷，吓得钻进被窝不肯出来。 到她开始学习，在书房对着书籍冥思苦想，被家教老师批评，缩在角落一个人流泪。 后来越做越好，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淡。 甚至，被送去集训的那半年，她如何跌倒，被困在泥泞中，如何挣扎着爬起来，和别的小孩打架，靠着一双小短腿机智的躲过拳脚，再勇敢的反击。 她如何辨认食物，寻找水源。几次累得摔倒，视频里总会出现一双手，想去帮她，却又狠心，没有行动。 甚至，她第一次去公司当秘书，站在角落如同松柏，脸上尽是淡漠，完全看不出做错事被批评了。 一直到她十六岁那年，遇到那起意外，让她后背受伤，失去母亲的那起意外。 相片中断了。 有些相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很刁钻。 可每一张，每一个视频，都饱含着拍摄者的爱。 拍摄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只是看到一半，顾云晖已是泪流满面。 季栀微抱住她，不断给她顺着气，没有阻止她流泪。 “所以啊，她是爱你的。只是或许，不懂如何表达，或许觉得那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季栀微轻声道。 泪水再也止不住。顾云晖窝在季栀微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季栀微抚着她的头发，望向那数不清的相片。 这是一个母亲无言之爱的证据。 在尘封了十多年后，再次被开启，摆在了女儿面前。 可惜，有些话，她没有机会说了。 “栀子，栀子……我好后悔。”顾云晖颤抖着，抱紧她唯一的爱人。 “我都没有……跟她说过。我都没有说过，我明明也爱她啊。她也没有说过……”这是顾云晖最后的心结了。 “这十多年，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我都没怎么去看过她。栀子，我好后悔啊。”顾云晖快把肝胆都哭出来了。 季栀微只好哄着她，让她缓缓，低吟着那首妈妈们都会唱的摇篮曲。 悠扬的声调婉转又婉转。 藏在曲调深处的，是一句“我爱你”。 顾云晖听着，看着那一张张过去，再次泣不成声。 最后惹得季栀微也跟着哭起来。 她想起她的家人，她的妈妈，也是个喜欢给她拍照的女人。 记忆里的母亲，风华正茂，举着相机，招呼她跳脱的女儿。 她比顾云晖幸运在，她知道母亲爱她，也向母亲诉说过这份爱。 而她也知道，她们爱的人，会无条件爱她们的人。 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抱作一团。 孤独的灵魂相依靠，为彼此度着温暖。 哭累了，顾云晖枕在季栀微膝上，静静的，回忆着那个面若已经模糊的，世上第一个与她紧密相连的女人。 “栀子，我想起来。”顾云晖的嗓子已经哑了。 她很庆幸，至少她还有季栀微在。她们跨越重重困难，终于得以相拥。 “顾长策，我的母亲。她是为护我而死的。”说着，眼泪又要涌出了，就像根本哭不干一样。 “而这十多年里，我竟然还在怀疑她是不是不爱我……” 那个一生没有风月，走得太早的女人，把一个人能给出的所有爱，都献给了她的孩子。 “集训她也来了。扮作生活辅导员，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念书的时候她也在，悄悄的看着我。我工作她也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在顾云晖伸手前，一双手替她抹去了眼泪。 顾云晖改为搂住季栀微的脖颈，望着她想笑一下。 “或许，是因为你们那个该死的祖训吧。”季栀微在试着揣测她这素未谋面的岳母到底怎么想。 “她一边控制不住的爱着你，爱着她血脉的延伸，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边纠结，煎熬，觉得这样不对，有了软肋……就像以前的你一样吧。”这是季栀微的猜测。 顾云晖觉得，她和母亲那么像，这份猜测八|九不离十。 过去的回忆已经很淡了。 而看着这组照片，她竟然奇迹般的想起三岁那个生日。 她记得她摔倒了，一个怀抱温暖。 她记得母亲把她抱起来，笑着咬她鼻子。 “奶油又抹得到处都是？羞不羞啊云宝宝。”母亲的声音远了，却还清晰着。 消失在太久远太久远的地方。 那个女人站在回忆深处，看着顾云晖，难得展露笑颜，同她无声告别。 “我们去看看她吧。”季栀微看顾云晖神色渺远，陷入回忆，轻声呼唤着。 “好。我们去看看她。”顾云晖抽噎着，说走就走。 她好像逃离了那些烦恼的工作，会议。 只是要去和爱人一起见母亲。 私奔的路上，季栀微一直搂着她。 没有太多可说，这时一个拥抱足以。 到了墓地，那方碑满是灰尘，已经许久没有人前来拜访过了。 两个人买了一盆菊花，拿了两根香，一盆水和毛巾。 顾云晖抚上那过于冰冷的墓碑，擦掉落尘，终于看清了那个生养她的女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 致天下所有的母亲。
第101章 黑白的相片, 印在墓碑上，足够冰冷。 那女人嘴角嚅着些微笑意，严肃庄重。 顾云晖望着她, 不断抚过，替她擦去已经不存在的灰尘, 撇开不会再产生的皱纹。 季栀微站在后方，从那张脸上看见了顾云晖的影子。 比那更漠然, 冷淡。就好像曾经的顾云晖。 那个不会爱人, 用逃避的方式害了季栀微的顾云晖。 大概, 她的猜测都是对的。 所以在顾云晖小的时候，这位母亲才会如此严苛，不只有望女成凤的心里。 她在害怕，害怕她对女儿的这份爱是违规的, 最终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她的害怕也应验了。她有了软肋, 她为了护女儿而死。 可也只是刹那, 季栀微明白了。 躺在地底的这位母亲, 她不后悔。 她或许后悔没有对女儿表达过爱，或许后悔没有陪女儿好好玩过, 度过亲子时光。 她或许后悔过带女儿在这样的家庭出生，不能让她做想做的事，成长过程无比压抑。 但她绝对不会后悔爱女儿这件事, 哪怕落得那样的结局。 顾云晖对着墓碑久久的沉默。 一直到风吹动着花瓣摇曳, 触碰到顾云晖的膝盖。 好似母亲的抚摸。 “妈妈……”顾云晖才终于把这个，三岁以后便没再喊出口过的称呼，喊了出来。 从前, 她向来对母亲直呼其名, 在外人面前, 也只有母亲这样略显生疏的称呼。 “我看到你拍的照片了。”顾云晖哽咽着，始终说不出那句话。 季栀微抚上她的背。 “她不后悔。”就像知道顾云晖在想什么一样，季栀微把这句话传进顾云晖心里。 “啊……我爱你，妈妈。”顾云晖也终于得以释怀。 花瓣顺着风，散开，又飞上天。 她说：我也爱你。 回程路上，顾云晖靠在季栀微怀里。 她明白，人生路上，总会有很多遗憾。 就像她母亲遗憾没给她快乐的童年，只能躲在暗处悄悄拍照，记录女儿的成长。 就像六奶奶遗憾当年跟姐姐的争执，让最爱的血亲在外流落了三十多年。 万幸，她最大的遗憾，可以得到解决。 她不禁握紧季栀微的手。 “栀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么多遗憾，竟然就她的这份，得以圆满。 “又说傻话。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云姐姐，你很好。我很爱你。”季栀微回握得用力。 刺痛让顾云晖有了真实感。 季栀微如此了解她，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你再摸摸看，怎么会是梦呢？”季栀微把顾云晖的手往上拉。 顾云晖摸到季栀微的脸，终于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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