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只留下了两名郡主府卫与萧破。晋祈本想再将这三人屏退,可萧灼没有发话,他也不好直言。 “殿下,孤与你掏心窝讲句真话。那只老狐狸一日不除,我大雍与大泽的盟约实难落定。所以,孤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相助。”萧灼说着,突然起身对着晋祈恭敬一拜,“此事孤可牵头,却万万不可牵上郡主,以免让陛下生疑,怀疑我燕王府与楚王府暗中勾结。” 晋祈听懂了萧灼的言外之意:“孤明白的,今次之事,孤没有瞧见过郡主。”就算他再愚钝,也知道天子最忌臣下结党。 “殿下真是善解人意啊。”萧灼笑颜如花,明媚得耀眼。 晋祈看得心花怒放,哪里还坐得住,便想起身牵着萧灼坐到身侧。恰好萧灼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晋祈的牵握,正色道:“殿下,孤有一计,如若成了,老狐狸绝对跑不了,可这其中关键,就在殿下这里。” “燕王尽管说,孤都依你!”晋祈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萧灼。 萧灼强忍反胃,微微往前走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将计策告之。晋祈听着,细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一一允准。 既然计定,萧灼便命萧破继续伺候晋祈,言说先去准备车马,欲将晋祈安然送入京畿城。晋祈虽说不舍,可这里确如萧灼所言,里里外外大多都是姑娘家,真来了死士,根本就是瓮中捉鳖,事关自己的性命,可马虎不得,便由着萧灼去了。 萧灼写了一封飞鸽传书寄往京畿燕王府,剩下的等着阿娘安排便是。 不出半日,庄子外便来了马车。 自马车上走下了两名姑娘,一位穿着萧灼的常服,一位竟是银翠。她当先跳下了马车,顾不得许多,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奔入了小院,急切地找寻崔泠的所在。 “郡主!郡主!” 崔泠坐在木轮车上轻咳两声:“莫要聒噪失礼。” 银翠眼眶已红,在看见崔泠的那一瞬身子下意识地一颤,便快步走至崔泠跟前,心疼道:“怎的伤成这样了?郡主啊,奴婢就说要跟着郡主……”说话间,眼泪已然滚了下来。 崔泠看她哭得伤心,安抚道:“只是扭了脚踝罢了,傻丫头,哭成这样,让人瞧了笑话你。” “笑话便笑话,奴婢今后再也不要跟郡主分开了!”银翠说完,揪住了崔泠的衣角。 崔泠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那边的萧灼瞧见了,忍不住拐了一下身后的萧破:“瞧瞧人家的主仆情深,阿破你担心孤的时候,偶尔也可以哭一哭的。” “又不一样。”萧破满脸铁青。 萧灼回头:“嗯?” “她是姑娘家,属下又不是。”萧破不服气。 萧灼忍笑道:“好像也是。”说着,她径直走向那位穿萧灼常服的婢子,那是崔昭昭的贴身婢子,萧灼自然认得。 婢子恭敬一拜:“路上都打点好了,王上换上常服,便上车回京吧。”说着,婢子将包着衣服的包袱双手奉上,里面的常服与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萧灼接过后,便折返房间换上常服。待她出来时,崔泠已经换好衣裳,被银翠扶着上了马车。她依计上了马车,却见银翠身边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裹着灰色头巾的老妪。 “泠妹妹?”萧灼有些惊讶。 崔泠点头。 萧灼惊讶地坐到了崔泠身侧,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 “我脚伤了,扮作老妪走路蹒跚些,也不会有人起疑。”崔泠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当先解释。 萧灼了然,打趣道:“原来泠妹妹老了是这个模样。” “人都会老,谁都有这样满脸皱纹的一日。”崔泠说完,笑着捧住萧灼的脸,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只是,若是萧姐姐来扮,定然比我好看些。” 这句话好听归好听,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以见得?” “萧姐姐这双眼睛……会勾人。”崔泠毫不顾忌地含情望她,明知只是撩拨,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心跳快了半拍。 银翠以为自己看错了,郡主先前对这位燕王可是浑身带刺的,如今这般主动撩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马车这方寸之地,竟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是么?”萧灼很是受用她这双含情脉脉的眸子。 崔泠笑笑,握着主动权的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掀起车帘来,看向外面新准备的货车:“萧姐姐是想用货箱送殿下入京?” “不,他是赶车的。”萧灼示意崔泠往货车车头望去,只见那里坐了一个微胖的小胡子汉子,脑袋上罩着一个竹斗笠,一脸不悦。 崔泠忍俊不禁:“他会赶车?” “萧破坐他边上,不会也能会。”萧灼已经安排好了,藏箱子里那可是下下策,倒不如光明正大让他坐着马车入京,反正京畿城中也没几人见过他。 崔泠笑笑,忽然想到一点:“他可真听你的话。” 萧灼得意:“拿捏人心,孤颇有心得。” “当心玩火自焚。”崔泠提醒萧灼,“还是萧姐姐对大泽的太子妃有了兴致?” “同是未来的皇后,与其背井离乡做大泽的,不如做大雍的。”萧灼话中有话,“泠妹妹,你说是不是?” 崔泠默然,静静地望着萧灼的眉眼。 萧灼的笑容里藏了一丝真切。晋祈那人臭死了,哪有泠妹妹香艳?想到旖旎处,萧灼牵了崔泠的手合握掌心:“况且,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崔泠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知这句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王上,一切准备就绪了。”这个时候,外间响起了婢子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气氛,也让一直悬着心的银翠悄舒了一口气。 “回京。”萧灼肃声下令后,拍了拍自己的双膝,示意崔泠可以枕在上面。 银翠急道:“王上是千金之躯……” “银翠,萧姐姐一番好意,岂能辜负?” “这……这……” 看着崔泠顺其自然地枕在了萧灼的双膝上,银翠不禁抓紧了自己膝上的裙裳,心道:郡主跟王上……究竟怎么回事? 崔泠枕上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脸颊所及之处,是一片温软,想来是萧灼在衣摆之下垫了软毡,这般心细,倒是世间少有。 皇后…… 想到萧灼的那句戏言,崔泠的心窝深处微微一颤。合上眼去,脑海中浮现的是萧灼身穿百鸟朝凤华服,对着她恭然行礼,酥着声音道:“臣妾参见陛下。” 有趣,又动人。 崔泠惊觉又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连忙止住往下细想。她还没有把萧灼彻底拿捏掌心,想那些事未免早了些。若是今次真能将脏水成功泼给韩绍公,就等于把韩绍公逼到了绝路之上,为了活命,这只老狐狸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招数来。她往严重处想,兴许老狐狸会连同其他三州,以“清君侧”的名义矛头直指燕王,到了那个时候,萧灼又当如何应对? 早间萧灼与晋祈的商谈,两名府卫皆在旁边,已将商谈内容告知了崔泠。可那只是朝堂发难的安排,发难之后呢?萧灼不会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京畿卫只有一万人,加上京畿常备守军,零零碎碎加起来只有不到两万人。父亲那五万水师不仅要用来镇守北境,防止大夏偷袭,还要用来威慑韩州水师,谨防韩绍公兵分两路,趁机夺取平澜湾大营。就算牵制住了韩绍公,可京畿东边还有齐州与魏州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七万有余。 两万对七万本已是困难之局,若是天子崔凛中途变卦,背刺萧灼,那更是险中之险。想到此处,崔泠已经是背脊发凉,忍不住翻身平枕,张口问道:“你不怕么?” 萧灼低首看她,看她满脸正色,便知这位泠妹妹已经将后续的局面算了一遍,故意问道:“怕什么?” 崔泠认真道:“困兽死斗,大军围城。” “孤是大雍的燕王,手握京畿卫,就是为了保护京畿太平。”萧灼说得淡然,“如若孤办不到,死了也不冤枉,不是么?” 崔泠蹙眉,欲言又止。 左颊上的梨涡轻旋,萧灼笑得自信:“况且,孤也不是一个人,这不是还有泠妹妹在么?” 崔泠不解,她到底把她算在何处?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五成胜算。”萧灼张开五指。 崔泠苦笑:“萧姐姐总是喜欢做这种危险事。”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越是危险,回报便越丰厚。”萧灼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她与天子之间,早就是踩着独木桥的博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 萧灼抢先在崔泠鼻尖上轻刮了一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五成只是崔泠可以看见的,至于其他的胜算,便是萧灼知道天子手里还有多少牌,各州兵马的战力到底如何?她是重活一回的人,上辈子可是率军一一平叛打过来的,论起知己知彼,她自忖世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现在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中,只要楚王那边不动,她便可以放心收拾这群人。怕的不是他们来,而是其他两州的不来,这次只能收拾韩绍公一个。 “若是泠妹妹愿意帮我,我便有七成胜算。” 崔泠怔怔地望着萧灼,细想萧灼话中的深意。 “你要我如何?” “回去之后,好生休养,我来探望你时,再详细说与你听。”说着,萧灼看向了一旁静默多时的银翠,“若是照顾不好你家郡主,孤可不会轻饶了你。” 银翠乍听此话,顿时愣在了原处。 “削鼻,割耳,亦或是……” “萧姐姐与你说笑呢,银翠还不快领命?” 崔泠似笑非笑地打断了萧灼。 银翠脑海里一片空白,机械地道了一声:“诺。” “泠妹妹护短倒是快呀。”萧灼慨声道。 崔泠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换做萧姐姐,也是一样。” 萧灼颇是满意,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么一看!泠妹妹这张脸啊,老了也俏得很!” 两人这一来一回,不知不觉马车已经下了山,入了官道。 路上偶有崔伯烨的寻人兵士擦车而过,今日若是再寻不到泽国太子的下落,崔伯烨只能负荆请罪,入京面圣了。 马车是燕王府的马车,入城时,守城的将士也没有多做盘问,检查了拉运山菇的木箱子后,又见车上坐着的是燕王萧灼,便放了行。 马车在郡主府外停下,萧破帮衬着府卫将山菇箱子一一抬入郡主府。萧灼等银翠扶着崔泠下了车后,掀起车帘扬声叮嘱道:“我家泠妹妹是千金之躯,杨婆子你烹制山菇药膳汤可要仔细些,切莫让泠妹妹中毒。” “诺。”崔泠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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