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兵连忙收敛自己的慌乱,继续往前渡河,可幸运不会眷恋他两次。没等他踏上河岸,下一支箭便穿透了他的眼睛。他痛得大呼,连人带甲重重地坐倒在了河中。很快的,更多的盾兵呼号着倒了下来,鲜血再次在河中弥散开来。 “上火铳!” 这是大泽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可这次消耗巨大,弹药还在来的路上。大泽统帅本不想在攻城时就用上火铳,所以想用常规法攻城,没想到对方的长弓竟有这样的杀伤性,为了减少伤亡,他只能让火铳兵仗着火铳射程可及城头,先行急射,掩护盾兵行至城下。 “擎盾!” 崔昭昭大手一挥,擂鼓手变换鼓点,隐匿在城头下的盾兵们速速持盾,将弓箭手护在盾后。弓箭手停止射杀敌军,敌军盾兵已经渡河大半,后面的火铳手也紧随而上,不断对着城头的守军开火。 崔昭昭拉着崔泠退至城头殿楼之中,正色道:“陛下速退府衙,此处有我。” “姑姑,这是我大雍的国门,我守在这里,责无旁贷!”说着,崔泠拔剑出鞘,“这波火铳射完,他们就只能弓箭手补位,我们一定要撑到攻守易形之时!” “你若有事,我如何对得起阿九跟夭夭?” “她们当以我为荣!” 崔泠爽利一笑,都说她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她就让敌军好好看看,大雍这位病秧子女君真正的风姿。 城外敌军的号角变声,火铳军暂时停止射击,这是大雍弓箭手的反击时候。 战鼓鼓点变换,弓箭手自盾牌后站起,对准城下的敌军眼睛,就是一阵乱射。虽说没有先前的箭无虚发,可这一阵扫射,还是伤了三成敌军,逼得敌军不得不继续以火铳压制。 不少弓箭手来不及躲闪,中弹受伤或是毙命者比比皆是。 崔昭昭自殿楼之中拿了长弓,准备上去补位。崔泠也拿了两支袖箭,跟着崔昭昭上前补位。 鲜血溅满了整个城头,这一波弓箭手的伤亡不少,下个反击机会的杀伤性定然大减。可是,守军有限,他们只能一直死守,撑至魏州与齐州两军约定的正午时分。 还需一个时辰! “陛下与公主都在上面拼死,我等也当守护我们的家园!”忽听一名女子高声一呼,竟是带着数十位姐妹冲上城头。 “阿姐,你来做什么?!”隐匿在盾牌后面的受伤将士急呼一声,没等说出下一句,手中的长弓与箭囊都被这女子拿了过去。 “受伤了就下去治伤!”女子搭箭上弓,没有等到击鼓手变换鼓声,她便寻机站起,对准下面就是一箭,正中一名火铳手的喉咙。 崔泠看见这阵仗,又惊又喜。这群女子都是七远城的百姓,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弓箭手修习箭术,是她的默许,也是崔昭昭的默许。 城门之下,年轻力壮的男子一直死死抵着城门,只因可以调动的兵士有七成都安放在了城头之上。剩下的三成,各个手持银枪,端坐马背之上,若是城门被敌军撞破,他们便是视死如归的骑兵,定要趁着敌军不备,冲杀出去,死战到底。 人人皆是紧张的,说不害怕都是假话。 可是,害怕解决不了生死之事,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弱小。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守住这里,不惜一切代价的守住这里。 天子不惧,公主不惧,将军与将士都在前面挡着,他们这些百姓也不能只做任人宰割的蝼蚁。即便是蝼蚁,也有口器噬咬,杀一人是回本,杀两人是赚! 国存,则家存,国亡,则家毁。 这个道理,简单至极,自古至今,亡国奴皆没有好下场。更何况,现下大雍人人皆知,那些大泽的人牙子拐了大雍的女子贩卖大夏,赚取银钱扩充军备,反倒来攻打大雍。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大泽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国仇,还是家恨。 仇恨,往往是最有利的兵刃。 谁要当畜生任人贱卖?谁要把性命交托给敌人?这是大雍的生死一战,若是注定是死,他们愿意死战到底,也算死得有尊严! 崔泠眼底有泪,眼眶烧得发烫,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崔昭昭,与她一模一样。这是大雍人心最凝聚的时候,只要人心拧成一条长绳,这一战便有胜机! “上云梯!” 看见盾兵已冲杀到城下,后面的攻城兵便扛着云梯往前冲。 “准备火油!” 崔泠与崔昭昭异口同声的下令。 将士们已经没有闲暇搬运火油,七远城上了年岁的百姓们纷纷出手,将放下城门两侧的火油次第搬上城头,看准空隙便往下狠狠一砸。 火油顺着盾兵的间隙流淌在城脚,不少已经溅上了盾兵的铠甲。这些盾兵本来是云梯的支脚,可火油已落,他们若是一直死守在此,敌军一旦点火,他们必定是死路一条。 求生心切,染满火油的盾兵下意识往后退。河岸那边的战鼓声起,那是冲锋的号令,闻鼓声只能前进,后退者斩之。 即便烧死此处,他们也只能死守到底。 盾兵们绝望地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双手扶住了云梯,死死抵住。 箭簇燃着火焰,飞落他们身上,很快便将火油燃起,沿着城墙角落一路蹿起。火海深处,是敌军们的忍痛呼号,也是身后攻城步卒的视死如归的嘶吼前冲。 想要活下来,只能死战到底。 不论是大泽兵士,还是大雍军民,这是今时今日唯一的生存法则。 火铳手的弹药逐渐见底,逐渐没了战力。城头上的弓箭手箭囊也见了底,远程攻势两边都息了鼓。 “火雷!”崔泠与崔昭昭想到了一处,两人重新折返殿楼,里面摆放着二十枚火雷。这是死守城楼的第二道防线。 崔泠拿出火折子,捧起一枚巴掌大的火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点燃引线,便将火雷抛出。 火雷落地,轰然炸开,将搁置边上的云梯也顺势崩碎。云梯上的敌军还来不及爬上城头,便跟着一起跌落下来,摔得当即昏死过去。 崔昭昭随后对准另一处云梯掷出火雷,云梯崩碎,下方的盾兵也被炸得四散开来。 彼时,爬在城墙之上的云梯一共八处,被毁两处后,敌军往另外六处加紧攻势,不少敌军已经蹿上城头。 崔昭昭下令:“你们四人,各拿一枚火雷,随本宫炸断云梯!” “诺!”最近的四名弓箭手放下长弓,随着崔昭昭折返殿楼,拿取火雷。 崔泠已经拿着新的一枚火雷奔向了最远处的云梯,那边的守势已破,敌军蜂拥往城头上猛爬。 “陛下不可!” “掩护朕!朕可以!” 崔泠打定了主意,点燃了引线,突然驻足,朝着七步外的云梯奋力抛去。 火雷爆炸开来,城砖飞石崩碎,一时之间,脚下一阵震颤。 崔泠稳住势子,忽觉头顶有寒意来袭,她下意识拔剑格开了敌军的一刀。她毕竟力气不如敌军,虽说挡下了致命一击,却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跪倒在了地上,撞得膝盖啧啧生疼。 “护驾!” 左右弓箭手抛开长弓,拔出佩剑,将崔泠护在身后,开始与城头上的十余名敌军死战。 崔泠咬牙,袖箭对准敌军的喉咙,放出一箭,将那敌军射杀当前。她忍痛起身,身子摇了一摇,不觉城下已有火铳手瞄准了她的脑袋。 只是火铳手最后一颗弹药,只要击杀了大雍的女君,这一战便可结束了吧。他激动地准备扣动扳机,却不想一支飞箭自后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喉咙,来了一个对穿。 “赤凰军统帅风青萍,率军救驾!”那银甲红袍傲然马上,目光坚毅,将长弓挂上马鞍边后,抄起另一面的银枪,挥舞指向了长河那边的敌军大营,“随本帅,杀——” “杀——” 五千赤凰军女兵声势震天,骑着五千战马冲向敌阵。那是大雍最艳烈的一幕,也是大雍女子最热血沸腾的一幕。 谁说女子不可保家卫国?她们说,可以! 她们就像是燎原的火焰,一瞬点燃了整个战场,撕破了敌军的攻势,如同一记尖刀,直插敌军大营。 坐镇大营的敌军统帅知道大雍有支赤凰军,可他围攻此处一月,这支赤凰军迟迟不见踪迹。他以为赤凰军一直领命坐镇韩州西境,却没想到赤凰军竟敢倾巢而出,不远千里绕道此处,冲杀大营。 然而,这只是开始。 “报——”大营后方的斥候慌乱奔至敌军统帅面前,颤抖着双手呈上后方军报,“海上辎重队突遭大雍火龙舰袭击,我们的补给……断了!” “报——”又一名斥候也冲了过来,双手呈上最新的飞鸽传书,“天元岛被夏军夺取,陛下……陛下诏令我等保留实力速返大泽!” 补给线断了,最要命的天元岛也丢了。 夏军突然出手,难道是与大雍联手了?赤凰军敢如此搏命,便是早知此事,他们这个时候撤军回去,只会撞上大雍的火龙舰。 照理说,大泽的火龙舰射程比大雍的远,突袭辎重队,无疑是来送死。可大雍的火龙舰得手了,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大雍火龙舰上的火炮也做了改良。他们这种匆匆折返,是他们在送死。 敌军统帅很快冷静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死战到底,击破七远城,他们才能重新整备,才有足够杀回去的粮草辎重。 “传本帅军令,不惜一切代价,攻下七远城!” 他的军令刚落声,再一名斥候冲了进来。 这名斥候身上已经是鲜血斑斑,他惊恐万分地道:“我军后方出现另一支赤凰军!” “领兵者是谁?” “好像是……燕王萧灼。” 是的,是夭夭。 她领着一千赤凰骑兵自后方冲袭敌军大营,萧破负责指挥水师截断大泽的补给。人人都以为她死了,便不会有人设防一个死人。 她策马持枪,往前冲杀,左边的脸上戴着半截饕餮面具,即便有面具遮掩,也能看见一道血痕自她的鼻梁上斜下半指,这是她活下来的代价,也是她必须清算的账。 萧灼的右眼一片血红,像是一匹被彻底激怒的野狼,率领一千赤凰军破风而来。如果说风青萍率领的五千赤凰军是野火,那她这一千赤凰军便是冲入敌阵的一滴熔岩,所及之处,皆是血花飞溅,刀落人亡。 与此同时,两支万人部队也冲入了战场:一支是魏州兵,一支是齐州兵。 为首的统帅入阵高呼—— “齐州李丰率军前来助阵!” “魏州孟奇率军前来助阵!” 所谓统帅,其实也就是这两州原来王城的郡守,当初崔昭昭敢离开这两州,正是因为这两州郡守都是她亲自拔擢的心腹。昔年也曾随她一同攻伐天下,只是后来没有站队东宫,才被贬谪边地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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