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迫不及待地等着登基之日,等着齐王与刑部的常玉联手闹事,好借机把刑部也收回来。到时候,工部与礼部自可徐徐图之。 自从崔泠上位,她先下诏减赋三年,这三年该有的赋税,她自四方商行的私库中补足国库。今年战祸不绝,各地田亩的收成定然不好,所以这次的减赋三年,对百姓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朝堂有人,百姓欢喜。 崔泠尚未登基,已初显仁君本色。 大雍这边下旨减赋,大有偃旗息鼓,平息战祸之相,韩州那边苦于应付赤凰军的围攻,每日消耗颇多,是以不断加重赋税。 就在大长公主围攻擎天城如火如荼之时,后方传来喜讯,韩州西南处的重镇孤角城已破。孤角城的百姓厌战已久,竟是与叛逃的韩兵一起联手击杀了守将,重新竖起大雍的旗帜,以示投诚。 韩州六镇,如今韩明只剩下王都擎天城一城,再战下去,要么是城破人亡,要么是捱不住的部下造反,割了他的脑袋去换他们的命。 大势已去,他已无路可退。 只是,他已是王者,王者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壮烈。韩明突然开朝,召集擎天城官员入殿议事,没想到竟在殿中准备了火药,君臣一起来了个玉石俱焚。 主君已死,城中残部只能投降,迎入赤凰军。 熙平四年,八月一日,大长公主崔昭昭击破擎天城,韩州宣告平定。哀王韩明,粉身碎骨,王殿尸山血海,不忍直视。随后,崔昭昭就地驻军,重修擎天城,释放战俘归家务农,收编韩州水师一万有余,开始整顿韩州各地防务。 ——《大雍书·赤凰昭公主传》 依律,她该凯旋归京,参与新君登基大典。所以安排好风青萍接手韩州事宜后,她便命人准备战马,准备亲率一百骑兵赶回京畿。 最好可以提前一日抵达京畿。 “驾!驾!”她穿着轻甲,催马前行,心口处的那封染血休书好似烧红的烙铁,一直滚烫着她的归心。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有许多话想与阿九说,这封投名状太过炽热,足以将萦绕她心间多日的猜疑烧得干干净净。 她又一次猜忌了她,她的阿九却从未背叛她。 愧疚与思念交叠一起,烧得她的心不住绞痛。“不疑”二字,看似简单,可做起来太难,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阿九会怨她么? 这个问题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崔昭昭心急如焚,催动马儿继续前行,带着一百轻骑,穿过黝黑的山沟,朝着大雍最繁华的京畿城驰去。 星河万里,漫天星辰璀璨耀眼。 孤冷的天牢之中,金盈盈朝着那逼仄的小窗望向牢外的天幕,她望着天幕中最明亮的星辰,莞尔喃语:“殿下,我等你凯旋。” 李琴担心她受凉,赶紧给她送上一盏热茶:“九姑娘,来,喝杯热茶暖暖。” 金盈盈接过热茶,坐到了李琴身边,望着这空荡荡的天牢,笑道:“我心里烫着呢,不会着凉。” 李琴心疼地看着她的脸,后日便是小郡主的登基大典,她知道金盈盈定想亲眼看看小郡主君临天下的模样,无奈困于天牢,大抵九姑娘也会遗憾吧。 “要不奴婢去求求燕王?让她想想法子,让九姑娘后日悄悄出去……” “那两个孩子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就别给她们添乱了。” 金盈盈含笑拒绝,她的弦清,她知道会有多耀眼,不仅是后日登基那一刻,还有往后的青史之上,定会浓墨重彩地留下一笔。 “可是……” 正当李琴还想再劝时,天牢的大门被人打开。 萧破提着灯盏,引着萧灼入了天牢。 待两人走近之后,李琴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王上。” “不必多礼。” 萧灼给萧破递了个眼色,萧破放下灯笼,便退了出去,将天牢的大门关上了。只见萧灼从袖底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李琴:“这是弦清所托。” 听见这话,李琴赶紧把小盒子递给了金盈盈。 金盈盈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把木梳。她哑笑了然:“非要冒这个险么?” “她想舅母亲手给她绾髻。”萧灼胸有成竹,“大隆宫是我的地盘,这点小事,举手之劳。” 金盈盈点头道:“真是拗不过你们这两个孩子。” “后日,崔叔泗一定会连同刑部发难。”萧灼提前告知,“不过舅母可以放心,我与弦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金盈盈欣慰点头:“有商有量,应当如此。” 萧灼怔了怔,总觉得这话听来颇是悦耳。 “王上。”萧破突然匆匆从外进来,低声对着萧灼道,“大长公主已进京畿。” “阿娘终于回来了!”萧灼大喜,“舅母,我就不陪你聊了!明日这个时候,我命萧破来带您出去!” “嗯,去吧。”金盈盈也是满心欢喜,她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生怕被萧灼听出什么端倪来。 萧灼已经数月没有看见母亲,是真的想得紧,当下便带着萧破离开了天牢。就在他们走出大隆宫宫门时,老远便瞧见了母亲一骑飞驰的踪影。 萧灼眼眶微烧,心道定是阿娘想她得紧,在燕王府看不见她,便赶来这里找她了。萧灼激动地往前小跑两步,看见崔昭昭翻身下了马,便张臂准备一抱母亲。 哪知母亲竟是白了她一眼,急问道:“人还在天牢么?” “啊?谁?”萧灼的动作僵在原地。 “金盈盈!”崔昭昭的语气颇是急切,在萧灼听来,好像还有点愤怒。 萧灼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她在是在……可你也该先抱抱我呀。” “别孩子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崔昭昭没有搭理她,看向萧破,“带路,本宫今晚要先审她!” 萧灼脸色骤变:“阿娘!你别乱来!” “让开!”崔昭昭拔剑出鞘,杀气腾腾,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阿娘你这是……” “带路!”崔昭昭瞪视萧破。 萧破为难地看看萧灼:“王上这……” “带!路!”她的剑锋已然抵上了萧破的喉。 萧破心弦绷紧,知道今日的大长公主是认真了。 萧灼一时不便解释金盈盈一事,只得给萧破递个眼色,让他带着母亲进去,她悄悄地跟在后面,就怕母亲一时激动,闹出什么大事。 阿娘到底在恼什么? 明明舅母一直是帮她们的人,为何阿娘会这般生气? 她跟着母亲来到天牢门前,萧破命人打开了牢门,崔昭昭一步踏了进去,反手竟将萧破与萧灼关在了门外。 “阿娘!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灼隐觉不妙,奈何天牢大门自里面锁紧,她根本拍不开:“萧破,速去告知弦清!” “诺!” 走出狭长阴冷的天牢长廊,崔昭昭满脸风霜地出现在了金盈盈的视线之中,她没有多言,手中孤月劈开了锁链。 李琴看崔昭昭的神色不妙,赶紧解释道:“殿下莫要误会九姑娘,她真的没有背叛您!” “阿九。” “我在。” 金盈盈一瞬不瞬地看着崔昭昭,笑容温婉,满眼皆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深情。 对面的公主朝着她伸出手来,哑声道:“从今往后,你生是本宫的人,死是本宫的鬼,世上再无金盈盈,只有我的阿九。” “诺。”金盈盈哑笑出声。 崔昭昭眼底终是有了一丝笑意,孤月却毫不留情地刺向了金盈盈的腰腹。 “殿下!不要!” 李琴的惨呼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天牢。 萧灼大惊失色,心道:完了! 作者有话说: 萧灼:阿娘,你都不抱我的!僧气! 崔昭昭:老婆肯定比你重要。 萧灼:…… 崔昭昭: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第99章 九十九、登基 女君登基前夕, 大长公主快马回京,强入天牢,一剑刺死犯事的楚王妃后, 又命人将尸首抛至荒野。忌惮于崔昭昭的军功与萧灼的京畿卫实力,此事虽说震惊京畿, 却无人敢问,只待女君登基那日, 想来燕王定会给百官一个交代。 原先齐王与常玉已经约定发难, 可楚王妃已死, 因妒行刺楚王一事便等于戛然而止。燕王辅佐崔泠登位有功,本来他们都在忌惮, 生怕萧灼趁机索要楚州兵马,如今大长公主来这一剑, 无疑是将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毕竟是杀母之仇, 隔着此仇, 新君崔泠与燕王萧灼之间必有罅隙。齐王原先以为大局已定,他只能偏安齐州, 静待京畿“意外”。或是小公主中途夭折,或是他豢养死士寻机下手, 到时候他便是崔氏皇族仅剩的一脉男丁, 这天下必会被人捧到他的面前来。如今京畿城出了这样的事, 他嗅到了一线转机。崔泠现在手中无兵, 父亲重伤昏迷, 楚州共有八万兵马,现在最缺的便是一个能够镇场之人。她若不想做燕王的傀儡, 能依靠的便只有她的这位王叔。 就算崔泠没有选择他, 大长公主刚平韩州, 便捅出了这样的大篓子,定会忌惮他日女君势起,齐王也可以选择拉拢大长公主,将大长公主的兵马收拢麾下。 齐王的如意算盘打得空响,常玉也觉齐王暂留京畿观望,远比女君登基大典之后就赶回齐州有利。 熙平四年,八月初十,大雍迎来了第一位女君。 工匠们只来得及将议政殿前的宫阶修整平坦,炮火轰击的余痕依旧明显,正如众臣都心如明镜,知道这场权位更迭其实并没有结束,反而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已经站好队的,现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比如刑部与工部选择了齐王,兵部、户部与吏部选择了女君,礼部还在观望,还在左右为难。 与此同时,天子寝宫之中,崔泠安静地坐在铜镜之前,由着身后的宫人梳发。 那宫人眉眼温婉,正是她的母亲金盈盈。 崔泠望着镜中的母亲,虽说昨夜只是虚惊一场,可是,今日没有看见母亲之前,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忐忑。 寝殿分内外两殿,银翠捧着天子衮服候在内殿殿门之外,整个内殿里只有这位梳发宫人与崔泠。 “阿娘非走不可么?”崔泠舍不得母亲。 金盈盈垂首梳发,将她的如瀑青丝竖得极是顺滑,认真道:“阿娘有阿娘的道,留在京畿城,帮不了你多少。唯有出了京畿城,天大地大,方是阿娘的用武之地。”说话间,她放下了木梳,细心地给她挽起了发髻,将鬓发一丝不苟地抚平,然后微微弯腰,抬眼望向了镜中的崔泠,“弦清,今日之后你便是大雍之君。千万人都看着你,等着你出错,所以,往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切勿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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