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砚嫌烦,直接过去一拳把人打晕了,这才被人带了下去。 一群大臣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眼下是先走为敬还是留下来。 倒是吴相刚被李恒宇派人背刺过,脸色正苍白着,却站了出来,复杂地看了秋澈一眼:“我与三皇子来往之事……你是如何查出来的?” 分明他们来往十分小心。 秋澈看了眼吴易起的方向。 吴相明白了。 他苦笑了一声,脱下了乌纱帽,道:“老臣与贼人勾结……作孽多端,自认无药可救,愿按律下狱受罚。” “只求不牵累家人。” 他的身影此刻显得格外落寞,甚至多了几分佝偻。 秋澈却轻飘飘道:“不必你求,吴易起自己能活得很好。” 吴相道:“是……是。他长大了。” 也不再是那个不论何时都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了。 很快,吴相也和那几个刺杀他的人一起被押进进了诏狱之中。 秋澈走到吴易起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跟他交代,趁早交代了吧。” 吴易起默然片刻 他说:“当初你父兄下狱时。你在想什么?” 秋澈道:“真话还是假话?” “……不然还能是假话?” “假话好听一些嘛。”秋澈笑笑,“实话说,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我知道,我没有家人了。” 李青梧掐了她手臂一把。 “瞎说。” 她道,“我和娘不是你的家人吗?” 玉砚也蹦过来举手道:“如果主子愿意,我也是主子的家人!姐姐也是!” 吴易起看着她们凑在一起低声笑语,扯了扯嘴唇,没再说话,安排锦衣卫们去了。 从始至终,不管吴相朝吴易起的方向看了多少次,他都没有回过头。 这一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先皇殡天,膝下已无子,宗室之中也没有孩子,长公主登基本是理所当然。 但奈何公主不愿,于是太后成了众望所归。 太子,三皇子,吴相,还有诸多涉及了逼宫一事的锦衣卫、巡城卫,及从属大臣,一夜之间全部锒铛下狱。 吴如生因将功赎罪指认三皇子通敌叛国,最后被削去官职,终身□□。 庶人李恒茂因逼宫弑父夺权之罪,秋后问斩。 熟人李恒宇,数罪在身,判车裂之刑。 旨意一出,崔文申就找到了秋澈,彼时是上元夜,秋澈和李青梧正拎着白天才做好的那一盏花灯,一起在南阳河边游街。 这也是她们初遇的地方。 崔文申问她:“你明明说过了,饶他一命。” 秋澈淡定地在玉砚冲过来之前,将他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拍了下去:“崔大人,我答应你时,也没想到他竟然通敌叛国啊。” “每年死在南夷边境的百姓那么多……他竟然还有脸面和南夷人合作,将大夏江山拱手相让。若不车裂,可实在难以服众。” “要不然,你去求求太后娘娘?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女帝陛下。” 崔文申沉默了很久,道:“我可以换他的命。” “哦?”秋澈笑了一声,“那他害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命,谁来换?” 眼下崔文申武功尽失,可没有资本再对她们动手了。 见他再度沉默下来,李青梧扯了扯秋澈的衣袖:“走吧。” 秋澈轻声道:“最后一句。” 随即转头,对崔文申道:“你的救命恩人当初救下你时,你的心上人求你庇护她时……可曾想到如今,你也会为一个畜生求情,助纣为虐?” “我想,她们若是还活着,也会觉得很失望吧。” 直到两人走了很远,崔文申也愣愣地站在原地,没能回过神来。 片刻后,他深深看了眼她们离开的方向,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想什么?” 李青梧回神:“在想,三……李恒宇,真的是崔大人的儿子吗?” “他已经不是大人了。”秋澈纠正道,崔文申同样也被夺去了指挥使的位置,如今是个平民。 这还是秋澈看在他没有真的杀害无辜的份上。 “所以是吗?” 秋澈摇头,又点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知道。” 秋澈揪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知道也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两个出来游街,你尽想别人做什么?今晚好好玩吧,以后要我们忙的还多着呢。” 李恒宇上刑场那一天,秋澈和李青梧都没有去。 但那之后,听说京城多了一位姓崔的流浪汉,庇佑着那些常年被地痞无赖欺负的,流浪的,无处可去的小孩子们。 或许是为了给某个人赎罪,又或者是为了填补某些遗憾。 但都不重要了。 贞丰二十年,景轩帝驾崩,女帝登基,改年号为盛元。 吴易起领了旨,自愿南下守卫与南夷接壤的边境。 玉砚则选择留在京中,与部分娘子军意思加入了锦衣卫,成为了新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上元夜后惊蛰日,新修律法二次颁布,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中一条:大夏同性男女,只要双方皆愿,皆可成婚。 秋澈因修律有功,升为正一品丞相。 月底,公主府内,办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女妻婚礼。 十里红妆,两位新娘。 这是历史上第一对公认的女妻。 三月,“女学”第一间学堂正式建成,成为与“国子监”一样的国家级学院。 女学设立武学学堂,是史上第一座女子学堂,也是第一座可以学习多种技艺的学堂。 同一年,女帝立储,平邑公主被封为皇太女。 盛元五年一月,女相秋希宁辞官拜别朝堂,杨千江继任丞相。 …… “然后呢?” 有人拍桌,不满道,“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对啊,然后呢!” “然后啊——” 台上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拉长了尾音,在众人期待的视线里,一拍折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嘁——” “你这故事讲的不够精彩啊。”台下有人嗑着瓜子,坐在意犹未尽的喧闹人群里,点评道。 说书先生定睛一看,是个一身红色布衣、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子,相貌上等,神采飞扬。 这等打扮,在此时民间女子中已经屡见不鲜。 说书先生吹胡子瞪眼道:“哦?那这位姑娘说说,是哪里不够精彩?是秋相生擒逼宫逆贼,还是女帝临危受命?” “都不是。”女子笑了笑,“是八卦不够精彩。” “我买过一本秋相与乐和公主的话本绝笔,哎,那文采,那描述,才叫一个香艳动人。” 堂内一静。 说书先生支起耳朵:“如何动人?愿闻其详。” 但这女子笑眯眯的,还没张嘴,门外有人喊了她一声。 “阿宁。” 那是个穿着鹅黄衣衫女子,撑着伞,立在檐下,雨水淅淅沥沥地下,更衬得她三分清冷动人。 坐在堂里的女子转过头,脸上笑意更深,嘴里道“哎哟你可来了”,立刻起身要走。 又被旁边一个小姑娘拉住。 “诶姐姐,说完再走吧!” “对啊对啊,说完嘛!到底是什么绝笔!” 女子笑眯眯道:“那可不行,都说了是绝笔了,只能我一个人品。你们啊,还是自个儿找去吧。” “又在这瞎聊什么呢?” “没有,你冤枉我了,”秋澈钻进伞下,从善如流地凑过去,蹭了蹭她的发丝,“是他们要听,我还不说呢。这不是等你等得无聊嘛。” 李青梧斜睨了她一眼:“让你出门不带伞。我抛下酒馆那么多活儿不做,来接你回家。秋大人真是好大面子。” 秋澈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低头,亲了她一口,笑道:“还不是想你嘛……夫人别气,我错了。” 李青梧抬手摸了摸脸颊,羞斥道:“还在外面呢。” “哦,”秋澈眨了下眼,“那回家就可以了?” 李青梧:“……” 她红着脸嘀咕道:“你是辞官轻松了,我生意还得做呢。” 秋澈道:“偶尔歇歇也没什么,赚钱赚钱,不就是为了好好休息养老吗?” 李青梧道:“我懒得跟你掰扯歪理。” 秋澈笑着,还没说话,旁边有嬉笑着踩水的小孩子跑过去,喊她:“秋夫子好!李师娘好!” “你们好——跑慢点。” 李青梧话音刚落,那群孩子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有在茶棚喝茶的过路人,看着她们相得益彰又莫名和谐的背影,问:“诶,老板娘,这两位娘子也是这里人啊?” “不是诶,前段日子才搬过来的,”老板娘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操着一口吴侬软语道,“好看吧?人家家里是做生意的,月入这个数——厉害着呢。” “你知道女学吧?那位个子高一些的,就在女学里做教辅先生呢。” “教什么的?” “好像……是教木工的?不清楚,反正都是顶厉害的女郎。” “那她们是姐妹?可有婚配了?” 旁边的人就笑着插了一嘴,道:“想什么呢?那两位,和前丞相与她的妻子一样,是对女妻,感情好着呢。” 过路人愣了愣。 随即忙说: “那也甚好,甚好。” 秋澈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 她听着风里飘来的声音,侧首看着身旁的人,浅笑着想。 路还很长,但仍旧有人愿意风雨无阻,接你归家。 甚好。 李青梧看着路边摇曳的春花,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明天去看看瑶台吧。” “嗯。” “带上我年初刚给她缝的那件新衣服。” “好。” “再过段时间,回桃源村看看那些孩子。还有江伯。” “好。” “……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秋澈笑着揽住她的肩,道:“因为,一切都好。” 两世为人,仇怨两清。 身边人来来去去,也各有归宿。 但只要她还和李青梧一起,那就无关紧要。 一切都好。 “你信不信,今日下雨,明日天晴。” 李青梧已经习惯了她这东一出西一出的话题转折:“……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又新学了算卦?” “哎呀,被你猜到了。隔壁做瓦房的夫子教我的,还蛮有意思,你想学的话,我也教你?” “……” “那你信不信嘛。” “……明天再说吧。” 反正,她们还有很多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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