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不摄入点东西,陆昙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温盏懒得再与她周旋, 端起碗两三口便将白粥喝了个干净。她将碗搁置在一旁,定定地望向陆昙。 陆昙想了想,还是从她和温清沅道别后开始说起:“温清沅一家举家避难, 我们因此分开, 那之后, 我见过她两次。” 说是见过其实有点片面,应该说那之后,陆昙救过温清沅两次。 一次是温清沅被人劫持,那人原本想要灭口,最紧要关头陆昙赶来将温清沅救下来, 最后劫持的人自刎谢罪。 还有一次, 就是在蓬山附近的破庙里,救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后, 温清沅本想留她协助,被陆昙果断拒绝。 她那时候只想还恩, 不想与温清沅有太多的牵扯。 陆昙将自己所知道的尽量说得详尽, 却不知道, 能不能令温盏满意。 温盏沉默地听着陆昙仔细的描述,并未发表什么意见,直到陆昙说完,才抿抿唇在手机上打字。 “你觉得,温清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调包的?” “我不清楚。”陆昙如实地道:“我推测是在温家避难之后,我们重逢之前。” “所以,你用眼睛看到的温清沅,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温清沅了对吗?” “嗯。”陆昙附和道:“至少在那一世,我眼睛能视物后,我所见到的温清沅都是一个模样。” 温盏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打字:“当年避难之时,她都不愿意带上你拖累你,为什么后来却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利用你?你就没想过?” 陆昙看到后一怔。她当时的确没有想过,神仙对凡人没有那么多关注,她和温清沅之间也不想牵扯太多,偿还恩情后,陆昙就没再深想,甚至,没有遇到温盏之前,这几百年都不曾深想。 温盏看她神色便已经猜出答案,心口不知为何生出一股郁气,温盏做了个深呼吸,才又打字:“在你们重逢之前,你有伤害过凡人么?” 她想到自己上一次失声时,做过的梦。 “怎么会这么问?”陆昙满腹疑惑。 “你只管回答我。” “不曾。”陆昙肯定地道:“神仙伤害凡人,是要受天罚的。在应劫被温清沅救下之前,我和凡人没有任何交集。” 没有交集就不会产生恩怨,更加谈不上伤害。温盏理解陆昙的意思,却也为自己的梦境困惑。 那梦境真实到温盏现在想来都心有惶惶,它似乎扎根在记忆深处,每一次回想都如此清晰,并不会如同寻常的梦境一般逐渐在记忆里褪色。 仿若亲历。 只是亲历的,不一定是今生的温盏而已。 “你们神仙有幻化的能力对吧?”温盏心念微转,又问道:“类似于障眼法?” “是。”陆昙知无不言:“舒城就擅长幻化。” 温盏颔首。那在梦里看到陆昙拿着刀对向自己便说得通,只是她不明白,这背后的人这么大费周章,折腾了这么久到底图什么? “你……是不是得罪过哪位神仙?”温盏再次发问。 “不曾。”陆昙斩钉截铁:“那时候我一心修炼应劫,没有什么与人结怨的机会。” 温盏也不知道相没相信陆昙的说辞,对着手机屏幕出神。 “阿盏……”陆昙小心翼翼地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温盏也不能做明确的判断,毕竟有关温清沅的记忆只有这两次,还存在许多疑点。 “你们神仙可以篡改凡人记忆吗?”她没回答陆昙的问题,而是拿起手机问。 “不可以。”陆昙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所了解的术法里,没有与篡改记忆相关的。” 温盏做了个“知道了”的口型,便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昙静静地盯了会儿温盏头顶的发旋,试探着开口:“阿盏,你有没有考虑过……辞演这部戏?” 温盏诧异地抬头望向她。 “这部戏描述的背景和情形都和温清沅的时代息息相关,我担心你在拍摄期间受剧情影响。”陆昙沉了一下,道:“就像现在这样。” 陆昙说的是失声的问题,温盏的思路却被陆昙打开,她忽然想到,似乎每一次涉及到与温清沅有关的记忆,她都会出现失声的症状。 所以失声……是不是与温清沅有关? “阿盏,你不想与温清沅产生任何干系,我也不想你被温清沅影响今生。恩怨簿的事情交给我,轮回已经替你摒弃过往,阿盏,你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和际遇。” 是不想我被影响还是害怕我真的想起什么? 温盏本能地想要反问,幸而她现在说不出话,脱口而出的都需要经过大脑和手指的过滤。 她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温清沅的记忆影响,根本不是口头说说没有关系就能撇清的。 恩怨和记忆都是上一世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感觉不行。怀疑、怨怼、惊恐、伤痛,都实实在在影响到她,尤其是这次之后更为明显。 譬如现在,她对待陆昙竟带着觖望和私愤,她一面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完全属于她的情绪,一面被情绪本身主宰。 “辞演一部戏能解决问题么?”温盏尽量保证自己心平气和:“若是真的能摒弃过往,你都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不是吗?” 她也曾尝试将温清沅和自己分开,可是周围的人事物都不能令她安稳,那不如捅破这层窗户纸。 带着疑惑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不是温盏的风格,她必须弄清楚真相,才能坦然面对今后的人生。 陆昙呆愣愣地没能接上话,从前她盼望温盏理解前世今生从而顺利解决恩怨簿,如今却有些畏惧。 命运的钟摆不随她的意志停下,恩情和爱情,终究还是要搅在一起。 温盏的手机再次举了起来,陆昙只看了一眼,便逃避般地扭开头:“我……我还有工作要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她连毛巾都没想起放回卫生间,便着急莽撞地开了房门。 温盏眸色幽深,像是洞穿一切。 做事一向慢条斯理的老神仙连离开的脚步都有些慌乱。温盏知道,她看清楚了自己写的是什么。 “陆昙,谢谢你的主动和坦诚,但经过这几天的慎重考虑,我知道我回不去也不能以纯粹的心态重新开始。我们别再为感情伤神了吧。” 手机屏幕上还留存着刚才的文字,屏幕熄灭又被按亮,而后再熄灭。温盏迟迟没有将文字删除,许久之后,才又补上了一段。 “陆华优,我还是喜欢你,还是为你的表白心动,为你的主动而心软。” “可我也会为自己失败的婚姻以及有关温清沅的片段而怨恨你,我竟然产生了想要报复你的念头。” “我想清醒地看着你深陷,看着你后悔。” “刚才醒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你,脑子里蹦出的念头是,你活该欠我一辈子。” “不该这样的,不能这样的。” “没想到,有一天分不清温清沅和温盏的竟然是我自己。” 晃神间,房门被敲响,原来是小助理去而复返。 “盏姐,您把陆部长轰出去了吗?”小助理关上门,悄悄地问。 温盏摇了摇头。 “不是吗?”乔菲更加惊讶:“那陆部长为什么守在门外说,不想进来打扰你啊?” “……” 陆昙原本也是借口离开,可她刚出了门,就担心起温盏的身体,本来移动到电梯的脚步又不自觉转了回来。 她不敢再进去,却又无法放心离开,只好在走廊里晃。 后来小助理出门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身影,但陆昙躲在走廊的角落没让她发现。 她捏着手里已经凉透的毛巾,迟迟不敢面对温盏。 温盏的决绝她能感受到,原本在几天前还愿意给她机会的姑娘,醒来再次硬下心肠。这大概与温清沅的记忆有关,偏偏这记忆,陆昙毫无头绪。 命运一定是看她之前太过自负,所以才屡次给她出难题。 原本以为偿还的恩情,在错认下,拖延了几世,甚至,可能由于错认导致温清沅间接离世。 后知后觉的喜欢,因她的忽视和辜负,最终走到分叉路,陆昙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倘若温盏真的想起前世,那她们之间定是……再无可能。 一夜的彷徨无奈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稍稍平复,陆昙不知不觉在温盏房间门口站了一宿。 等小助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陆昙才拦着她问了一句温盏的情况。 “啊……”乔菲似乎被忽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才道:“盏姐没事,只是还是不能说话。” “那就好。”陆昙缓缓地舒了口气。 “您不进去看看盏姐吗?”小助理问。 陆昙却是摇了摇头快速离开了,那背影怎么瞧都觉得带着一点失魂落魄。 温盏的失声并没有受到剧组过多的苛责,相反,付静时导演竟然眼神一亮,欢欢喜喜地吆喝大家先拍后面的部分。 毕竟,没有什么表演比现实更生动。 剧本里的小语也失声过。 确切地说,是生前的小语失声过。原来伽蓝寺中的小语姑娘只是一抹孤魂,因生前的执念被禁锢在寺中。 小语姑娘生前叫崔不语,是公主的伴读,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二人情谊深厚,曾在红墙之内,万重门边私许终生。 付导说的剧本后面的部分就是崔不语和晏宁公主相识相恋的部分。 陆昙曾不止一次说《伽蓝寺中无此时》与温清沅当年的事息息相关,温盏却不这样认为。至少,她逐渐复苏的前世记忆里,与戏剧呈现有很大差别。 紧密的拍摄还在继续,丢失的声音化作一个个顶入脑海的片段,逐渐令温盏窥到了前世的一点真容。 温清沅曾经做过公主伴读,但却没有和公主相恋,公主清楚地向她表达过,她也明确地拒绝过。 相伴多年化作厚重的友谊,也化作她家支持公主初登大宝的信心。 与戏中相同的是,君心难测。 戏里,是崔不语主动说服父亲为晏宁公主保驾护航。 戏外,温清沅却担忧温家的忠君之事终将获得天子猜忌。 所以戏里崔不语被人辜负,戏外,温家遭官家构陷,举家避难。 “咔!”导演的声音将温盏重新带回现实:“小语的表情不该这么冷漠,要热情和有期望一点。” 温盏忙从思绪中回神,对付导比了OK的手势。 小小调整后,导演正要喊开始,却被由远及近走到片场的女人打断:“导演,我觉得这处的剧本内容有待改进。”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会晚会晚会晚……别等哈~ 感谢在2023-09-23 23:05:05~2023-09-24 20: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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