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聪明,还会举例子,“就像有一次,我看到一对情侣在大街上吵架,互相扇自己巴掌,扇得脸通红,旁边人看热闹她们也不在乎,全情投入在澎湃的情感当中。假若对方无意,就会觉得很丢脸很尴尬,比如某些在公共场合,被摆上一圈蜡烛求爱的女生,会慌慌张张跑掉。” “对吧。”周醒撞撞她肩膀。 孟新竹合拢书,放置在旁,“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跟你说说话呗。”周醒朝她讨好地笑笑。 孟新竹垂下眼帘。 周醒意识到什么,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我让你觉得丢脸了吗?”她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 后知后觉,一种难言的羞耻在她面颊扩散开,怅然的白转为窘迫的红。 摔伤手这件事很小很小,甚至可以归结为意外,但她当时心境不可忽略,她就是在争强好胜,就是想表现。 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的忘我似乎冒犯到了对方,害得对方丢脸。 缓了缓,孟新竹吸气道:“我没这么说。” “你当然不会。”周醒坐直,离她稍远些,“你那么善良,即使做着不情愿的事情,也不会显露在脸上,更何况端午快到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端午了。”孟新竹手臂在床榻上用力摔打,音调骤然拔高,“反反复复强调,把我说得多么不堪,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似的。” “你难道没有!”周醒不甘,床上跪直身体抬高,“从一开始你就在诱哄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不了,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性格又莽,正好拿来对付周凌和她父母,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甘愿给你当枪使,还得不到你一张好脸色,你又凭什么。” 到底太过年轻,她周身棱角锋锐,还不够收敛。 周醒不知道,有些事虽是心知肚明,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不喜欢藏着掖着,锦绣下掩盖的污浊,即使无法清洗,也要翻出来,太阳底下晾晒晾晒。 她天真以为,不管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说开就过去了,没事的,日后再提及,爽朗大笑两声,摆摆手表示不在乎。 然而效果完全适得其反。 孟新竹双眼含泪不可置信望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无耻和卑劣,对吗?” 已经意识到不妙,但周醒仍是坚持,“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是人就会有缺点,有小心思是正常的,我还不是在利用你的困境和无助,跟你这样那样的……” 话至末尾,她发现孟新竹表情不对,可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你是在要挟我吗?”孟新竹强自保持冷静,却无法阻止自厌情绪像汹涌的海啸铺天盖地而来。 又是这样一个环境,在别人的房子里,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地方。 明知与周醒无关,可能只是她一时想不开,创伤应激,那种无可奈何的委曲求全感包围了她。 她下意识想逃离,再一次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糟糕,阴谋论又怎么样,丢脸又怎么样……” 周醒卡住。 越说越乱,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开始,孟新竹还在给她上药来着。 是了,周醒想起来,因为想在她面前表现,不慎把手腕摔伤,收获理想中的体贴关怀后,却意外发现对方隐藏很深的那点小嫌弃。 “算了。”周醒颓废倒下去,“不说了。” 她害怕自己越讲越错,尽管话说一半从来不是她风格,尽管她内心迫切渴求能立刻、马上将问题解决,不要把矛盾带到明天,发酵得更坏。 “抱歉,是我失言。” 孟新竹下床,抓了外套,“我去外面冷静一下。” 周醒起先没发觉,视线低垂,凝聚在掌心细小复杂的纹路,试图通过自己感情线跨越时间和空间,直接看到结果。 假若她们未来注定在一起,那现在这些矛盾挫折,她都不必放在心上。 孟新竹说“去外面冷静一下”的时候,她以为最多是到阳台,直到听见门响。 倏地挺身,周醒从床上爬起来。 “竹子。” “竹子姐!” “孟新竹?” 周醒慌忙趿上拖鞋跑出去看,哪里还有人。 真够可以,把人气得离家出走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作为一名成年人,孟新竹很清楚知道,吵架时夺门而出朝着大街上奔,是极其幼稚且愚蠢的行为。 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一时冲动的后果代价巨大,倘若下定决心离开,还得厚着脸皮回去收拾东西。 若不能离开,更加尴尬可笑。 开门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呢? 情绪复杂,难以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希望周醒能追出来,她不会跑那么快。 这种蠢事她从前已经做过不少,效果都不尽人意。周凌从来不会放下身段跑出来追她。 她希望周醒追来,又希望周醒别来。甚至怨毒地想,冲个人过来把她打一顿吧,让她伤痕累累,受尽委屈,周醒再从天而降,她们之间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注意力被转移,关系也自然得到修补。 感情让人变得矛盾而卑微,甚至疯魔不可理喻。 走在城市霓虹闪烁的街道,孟新竹意识到周醒没有追来,为自己感到可悲。 所以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跟周醒的关系,不愿意再重蹈覆辙,连喜怒哀乐都无法自控。 她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又恶劣想,不如干脆点,狠心骗到底,事毕毫无留恋潇洒离去。 床上片刻欢愉,竟要叫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夜深了,孟新竹坐在荒凉的公交站台,广告灯为她镀上一层纯白的光辉,她像一抹孤独的月光。 察觉身边有人靠近,她谨慎抬头,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的男青年反倒被她吓一跳,拘谨退后半步,目光在她皎白的脸停留片刻,推推眼镜看向站牌,又忍不住回望。 早就习以为常,孟新竹垂下目光,继续心事。 再有人靠近,她无动于衷,身侧人来人往,公交开过去一辆又一辆,时间在毫无价值的神游中荒废。 不知过去多久,忽地,一把热腾腾的烧烤串被递来她面前。 孟新竹抬起头,正对上周醒一张十足欠扁的脸。 她本能启唇,又惊又喜,却仍是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其实是怪人家来得迟了。 周醒憨笑,动动挂在脖上受伤的左臂,“一只手吃不了,你喂我。” 怒视几秒,攥紧了拳,孟新竹终是认命接过打包盒,“跟了我多久。” “出小区开始。”周醒在她身边坐下,说完把嘴张过去,示意要喂。 “你没手?”孟新竹满脸不耐烦,却还是举了肉串过去,“跟那么久,不叫我,还去买烧烤。” “等你回头。”周醒叼走肉串,含糊着:“你死倔,我只好站到你面前。” 胸口憋的那股气吐出来,孟新竹霎时垮下肩膀,心脏酸楚,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你难道不会累?”她真心求教,“不觉得我很讨厌吗?” “确实有点生气。”周醒实话实话。 “那为什么还要跟来?”孟新竹当即问。 周醒下巴尖朝前点点,示意继续,孟新竹索性把打包盒搁在大腿,不顾得油渍,串撸下来,筷子夹了喂。 “难道不应该跟?”周醒奇怪看向她,“你跑出来,不就是希望我追?你逃我追,插翅难飞。” “所以?”孟新竹目露惊诧,因她奇怪的脑回路,“你把这当情趣。” “对啊。”周醒点点脑袋。 问题没有解决,矛盾依旧存在,孟新竹却彻底没了脾气。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孟新竹喂了她一箸烤土豆。 周醒都忘了,“什么问题。” “生气为什么还跟来。”孟新竹情绪已经平复。 周醒:“不是已经回答过。” 孟新竹:“什么你追我逃的,不算。” 周醒:“那你想听什么?” 孟新竹:“你的真心话。” 咽下口中食物,周醒忍不住笑了,凑近了盯她,“你是不是特别缺爱。” “什么?”孟新竹拧眉,眼看就要发火。 “你看!”周醒用手指她,“我发现我们住在一起之后,你就变得特别暴躁,常常对我甩脸子发脾气。” “放屁!”孟新竹张口就来。 周醒笑出声,“你看你看,不承认,还骂人。” 她言之凿凿,“缺爱的表现,很明显,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关注,发脾气也好,跑出家门也好,都在是试探,给对方设置考验。” 完全被戳中,孟新竹心脏揪痛一下,不愿承认,却无法反驳。 近来频频情绪失控,是她变了?还是被纵容溺爱着,逐渐朝本我靠拢。 夏风暖燥,稍缓心绪,她眉宇间凝聚出淡淡哀愁,猜想自己或许本来就不是对外表现的那般温婉淑静。 只是习惯了妥协。 朝周凌妥协,朝命运妥协,朝她心中向往的那个避风港。 “虽然我总是叫你姐姐……” 周醒望向她灯下清丽面容,语声淡淡:“姐姐也需要被照顾,被宠爱,姐姐不是万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6 17:25:12~2023-11-07 18: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予唏是金黄色的、最喜欢粥粥啦、无畏_偏偏意气、585857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x 23瓶;赧然的贼2瓶;高阳酒徒、vic0-0、远璟、肥皂泡bubu、百合猫、6738693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对峙 窗景飞驰,日暖风和的季节,所见是大片幽绿的田野和山峦,乍见满树繁花,来不及惊艳,已从眼前迅疾略走。 周醒和孟新竹赶在假期前一天乘车回老家,车厢冷气充足,氛围安静。 新披肩是周醒买的,带长流苏的彩虹波纹针织,据说是现在很流行的民族风,材质柔软亲肤,厚度也将将好,孟新竹颇为喜欢。 手指无聊摆弄着披肩上的流苏,孟新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侧向周醒,“你还记得,小时候端午,大人都给编五色线的手绳脚绳戴在身上,叫长命缕,不能随意丢弃,等节后下第一场大雨,才能解下抛进河道,意为灾病都被洗涮冲走。” “有吗?”周醒凝神细思,“我家好像没有,只用雄黄酒点在额心和肚皮。” 孟新竹小小惊疑,又释然,“那或许是我妈妈从她老家带来的习俗,她不是本地人。” 周醒立即领悟到,“我这条披肩歪打正着了是不是!刚好赶上端午,又是五彩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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