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恋,到妒忌,从而衍生出一种扭曲的占有欲。骤然回神时,发现已是泥足深陷,不能摆脱。 周凌呢?更奇怪了,明明讨厌她,却处处纵容她,默许她靠近,同时把身边人越推越远。 等到人家真下定决心要走时,又猛地将绳索拽回。 她逃她追的游戏,乐此不疲。变态的掌控欲。 竹子姐说得没错,遇上她们周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故而转念一想,更不能便宜周凌。 干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毕,拜托老郑转述,想起孟新竹被泪浸饱的一张脸,又后悔。 人家都求你了,求给个解脱,还死缠着不放干什么,要点脸行吗? 千丝万绕,情感复杂。 正犹豫不定,老郑出来了,朝里一摆胳膊,“冰姐让你进去呢。” “你还叫她冰姐,她是我们的敌人!”冯念纠正,“叫周冰冰。” 老郑“哦”一声,“醒子,周冰冰叫你进去呢。” “你原话带到了吧?”冯念问。 老郑点头如小鸡啄米,“一字不差。” “行。”周醒扶着椅背站起来,“我倒要听听她说什么。” 新送来个高烧的孩子,护士正忙着给人扎针;陪床的老头接热水给自己弄了碗泡面,准备端走廊去吃;独身的男青年靠在椅背寂寞玩手机…… 输液大厅最深处,用帘子隔开一处清净地方,正适合周凌这种头破血流,却还不至于住院的病患暂且休息。 周凌靠坐在床头,额角已经过缝针处理,覆有白纱。 面对面,周醒才发现她不仅脑袋上有伤,脸上也有。脑袋的伤应该是磕门框上撞的,脸上则很明显是被揍的,颧骨处青黑的一团。 周醒低头看了眼手背,关节处也有小范围淤青。 “你说你跟她做了。”周凌态度却是出人意料的冷静。 她目不斜视,朝冯念微微侧了下脑袋,眼睛还死盯着周醒,不错过面部任何微表情,“现在几点。” 冯念“啊”一声,老郑反应快,抬腕看表,“四点十二分。” “我一直没睡,熬到凌晨两点,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周凌两指轻敲腕部,表情耐人寻味,“现在才四点。” “四点怎么了?”周醒不解。 “时间怕是不太够。”周凌笑了,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她腰确实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点我比你更清楚。” 周醒霎时脸红,羞窘到无以复加。 “你要真能舍下她来医院看我,我也不应当生气,至少在你眼里,我比她更重要,对吧?” 周凌扬唇,眼角眉梢却全无笑意,眸光锐利如一条淬毒的蛇,“还是说,你其实被拒之门外,被骂得很惨。” 她口吻笃定,“对吧。关于竹子,你觉得我们俩,谁更了解她呢?” “放你的狗臭屁!”周醒恼羞成怒。 周凌笑容更大,压压手,“公共场合,注意你的素质,这不是在家,没人会惯着你。” “那你在书房,为什么要那么说!”周醒当即问。 “人都有冲动,情绪上头的时候。”周凌漫不经心掸掸袖口,“事后想,你确实也没那个胆。” 周醒气笑,“我确实没那个胆,但揍你就不一定了。” 她只恨当时没再多给她两拳,把那张咄咄逼人的嘴牙齿全打掉。 “走了走了。”冯念招呼老郑,赶紧把周醒带出去。 “不愧是周冰冰,这心理素质太变态了,你没气着她,倒险些把自己气个半死。” 冯念想起上次被周凌找上门,逼问民宿地址那事,“我就说她很可怕,你这回见识到了。” 周醒蹲在医院大门口,捂着肚子,气得肝疼。 后来她想到该如何反驳——并不是没那个胆,而是尊重她,也尊重自己。 最后再补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不要脸,都分居了还摸黑进人房间,下流、低级。 再说,在一起七年又怎么样,该分的到头还得分,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狂鸡毛啊。 “我下次一定会狠狠骂回来!”周醒好憋屈,她这么能骂的一张嘴,竟还是败给周凌。 冯念一直给她顺背,“别气了,气死还怎么跟她争,就先让她赢呗。” 周凌既送到医院,人也醒过来,就不用再管了。 冯念把老郑支出去买伞,问周醒,“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车行先混着,等房子到手,然后搬出去。” 太冷了,周醒搓搓脸蛋,还是站到门里躲风。 冯念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竹子姐。” “不管了。”周醒说。 她累了,也烦了,不想再喜欢孟新竹了。 再说人家也不需要,话都讲得那么清楚,还巴巴贴上去,平白招人嫌。 冯念叹气,看她说“不管了”,然后蹲到地上去,又难过得想哭,膝盖碰碰她手臂,“你想不想听我跟你分析。” “分析啥?”周醒吸了下鼻子。 冯念蹲到她身边,“你难道就不好奇,周凌今晚为什么对竹子姐发那么大火,还把她衣服都扯烂……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不想知道?” 周醒说想啊,“我问了,竹子不跟我说。” 冯念:“你确定问了?” 周醒:“问了。” 冯念:“她什么也没说?” 周醒:“没说。” 冯念目光放远,若有所思。 少顷,她恍然道:“那就合理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冯念开始列证分析,“你发现她们吵起来的时候,她们俩都在书房,而竹子姐本来就在书房休息,周凌很明显是后来去的,刚才她自己也说,她睡不着,一直熬到凌晨两点。” “那么她大半夜不睡觉,跑竹子屋去干什么?” “干什么?”周醒皱眉。 “呀呀呀,你笨呐!”冯念两手上上下下比划,“当然是干那种事情了!” “那种事情?”周醒拔高音调。 “嘘!嘘!”冯念扯拽她袖子,“小声点。” 当时场景构建完毕,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大胆猜测,你天天跟竹子姐厮混在一起,周冰冰吃醋了,两个人还没有正式谈分手嘛,她想和好,半夜睡不着去找人家,打算那什么泯恩仇……” “然而!就在她准备同竹子姐酱酱酿酿的时候,竹子姐在睡梦中呓出了你的名字,所以周冰冰才会大发雷霆,盛怒之下,那般冒犯无礼。” 冯念摊手,“这种事情,你让竹子姐怎么说呢?她被误会,又被那样羞辱,当下自然对你避之不及,恨不得当作从来没见过。”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冯念嘀嘀咕咕,“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和这个人睡觉的时候,喊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种时候,自然免不了一场大战。” 周醒:“啊?” “都到这种地步了,铁锹都断好几把,真要放弃,那才是折本。” 冯念还是支持她继续挖,扯拽她衣领狂摇,“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收获,起码竹子姐对你是有好感的,再经周凌的恶劣衬托,你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嘛!” 信息量太大,周醒目光幽远,眉头紧锁,嘴巴半张,一时不能消化。 “老婆——” 冯念回头,老郑买伞回来了,她招呼周醒一起走,“先去我家住吧。” “算了。”周醒搓脸醒醒神,起身送她们出去,“这次多谢你们,就不继续添麻烦了,下次我带上礼物,专程登门拜谢。” “嗐,跟我说这些。”医院门口,冯念拉着她手,“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你杀人,她都想办法帮你毁尸。”老郑接。 周醒笑,展臂抱抱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冯念拍拍她后背,“你要不想继续了,我支持,你要还想追,也没问题。总之,不要留下遗憾,将来后悔。反正你想清楚就行。” 冯念上车,周醒撑伞站在路边,目送车辆走远,汇入熠熠灯河。 雨滴敲打在伞面,“砰砰”炸开,一朵又一朵,周醒低下头,凉拖沾了水,脚趾也浸湿。 真冷啊,明明昨天还是大太阳。 在便利店门前收伞,门垫上跺干鞋底的水,周醒泡了碗面,又要了根烤肠,对着窗外慢吞吞吃完,决定先回去睡一觉。 雨中徒步两公里,穿拖鞋不好走,到小区楼下已经五点四十。 天蒙蒙亮,整个世界像一杯朗姆酒为基的蓝色夏威夷,密布的灰云是醇厚的椰奶,风里植物和泥土的独特味道,是酸涩微甜的菠萝汁。 周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觉微醺。 时间片刻不歇,推着人往前走,泥泞脚印以及跌倒时留下的血渍,都被雨水冲刷干净。 站在秋千架前,周醒想起她们重逢再见那日,也是这样一场突来的大雨。 从来循规蹈矩的孟新竹,受她鼓舞,大胆离经叛道一次,电梯间里,还半是央求道——要常常来找我玩呐。 回想此前种种,她何尝又没有努力朝着她靠拢。 说是相互吸引也不为过,她们在一起时,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快乐如影随形。 冯念说,不要留遗憾;冯念还说,竹子姐曾梦呓过她的名字。 这雨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夏天就要来了,天是得结结实实下上几场雨,植物们也得吸收储存好水分,努力开枝散叶,准备迎接一年中最为热烈丰盛的季节。 周醒扔开雨伞,想痛痛快快淋一场,回去洗个热水澡,睡足觉,继续战斗! 伞刚扔地,忽然想起什么,周醒又手忙脚乱捡起,摸出手机给冯念发消息。 [你说她睡着的时候,也就是跟周凌在书房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我都瞎编的。” 冯念在家门口收到消息,想想还是鼓励道:[你就当是真的。] 周醒:[那到底叫没叫?] 冯念:[据我分析,是叫了,否则周冰冰何故那般疯态?] 周醒:[有道理。] 还淋什么雨,周醒提提裤子往楼栋跑。 洗个热水澡,钻被窝睡觉,养足精神头去问问竹子姐,梦里都跟她干些什么了,还不小心把人家名字都喊出来。 真让人害臊。 一觉睡到大中午,周醒床上伸个懒腰,天光早已大亮,乌云退散,明灿的日头被玻璃窗反射,在床铺落下大块的浅白几何光斑。 雨后天晴,出太阳了。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阳光下飞舞的尘埃,耳畔传来一声讥笑。 “脸皮可真够厚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在别人家里睡得这么安心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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