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慌慌张张起身,一手将信纸往床上塞,一手将那珍贵的魔晶塞进口袋,三步从书桌前跑到门口,带着谄媚笑意拉开了门。 “反锁房门鬼鬼祟祟干嘛呢?”这座小旅馆的老板——也是布莱克工作的铁匠铺的老板,一手拎着酒瓶,醉醺醺地看着他,递过去了一张纸,“嗝,医院的加急订单,三天内要,材料我们都有,其他玩意也都准备好了,明天和我一起开干。” “医院的订单?”布莱克看见是他,松了口气,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仔细辨认着其上的醉草,“医院那么讲究精密的地方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铁匠铺订东西?” “我不也正奇怪呢,订了五百个可以防二级爆破级别的钢门,医院是要养什么大型猛兽了吗?”高大的铁匠抬头,喝了口瓶中酒,将落下的酒液直接抹在了胡须上,“还要的急,付了加急费,连我们这个边远的小破铁匠铺都拿到了十个订单。” “不知道要医院要做什么,但也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布莱克心中飞速计算着这笔生意自己能拿的提成,唇角泛起幸福的笑意,“要不今晚开始干吧。” “今晚就算了,”铁匠摇摇头,笑笑,伸手捏了捏布莱克的小细胳膊,“你不还要和家里写信吗?” “说起来,你能和家里写啥,写你怎么打铁?”铁匠探头探脑看了看屋子里,“你妈乐意看这个?” “不是,是,哎呀您别管了!”布莱克脸一红,语无伦次。 “得得得,”铁匠耸耸肩,拿着酒瓶慢悠悠溜达开了,“对了,今晚你房间旁边住了人啊,一对小情侣,晚上记得捂着耳朵睡。” 布莱克望着他远去,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臊红的脸。 妈妈当然不会想看自己怎么打铁。 妈妈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并没有通过神都大区军队的体检测试。 他叹口气,退回屋子里,关上门,反锁,转身从被子里摸出了那张信纸。 大概是塞进去的时候过于匆忙,原本平坦挺括的信纸已经皱巴巴的了。布莱克伸手用力将它抹平,又坐回了桌前,拿着钢笔发呆。 还有什么好写的呢? 他朝着黑糊糊的窗户看,看其中倒映的模糊的油灯影子。 【我在军营里,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他不知不觉写下了几个字,又开始发呆。 很厉害的前辈,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认识一个打铁的前辈,看自己流浪在大街上,像只弱鸡似的可怜,于是收留了自己当学徒。 【他很强壮,很热心肠,我刚来的时候主动帮我整理好了床铺,我平时也帮他做点事,您放心,当然是训练的空闲时间。除了爱喝酒,他也没什么坏毛病。】 啊,该死! 布莱克一惊! 军营里能喝酒吗? 他开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有心划掉最后一行字,却又怕妈妈看出破绽。 隔壁屋子响起了开门关门声,伴随着一男一女的笑闹,还带着烤肉和啤酒的香味儿。 布莱克的注意力被那股香味吸引,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力气小,和铁匠比起来他一天都打不了几条生铁,但偏偏胃大,铁匠免费给了他住着的地方,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吃人家铺子里几个面包,于是每晚每晚都饿着。 平时还好,现在隔壁的烤肉香简直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布莱克用力揉揉鼻子,看了看几乎要熄灭的油灯,干脆吹灭了,推开窗,春日的冷风吹入了温暖的屋子,稍微冲淡了些高脂肪高热量的肉香,比油灯更清冷更黯淡的月光撒在桌面上,映着那封文字干瘪的家书。 这几天有宵禁,屋外还算冷清,只有几声凄凉哀婉的猫叫。 “小流浪啊,”布莱克听着夜晚中讨食的喵喵叫,叹口气,“这几晚都没人喂你,明天早点来吧。” 他坐回了桌前,看着那封尚未完成的家书,听着络绎不绝的喵喵叫,眸子慢慢垂了下去。 他想起家里那只猫了,那只近几年跑到他家来的,有着白爪子的生龙活虎的大狸花。 它没事的时候就蹲在高墙上,聚精会神地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猫眼,观察着墙缝石堆和树丛,可以像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蹲好久,可窜出去的时候又根本摸不着它的影子,一眨眼,往往嘴里叼着一只健硕的灰雀或者肥壮的家鼠,迈着猫步溜达到自己面前邀功,心情好的时候让自己摸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爬上树皮嶙峋的高树享用美味。 说是自家养的猫,其实也不太对,大狸花连个名字都没有,妈妈和自己就猫儿猫儿的叫,自己吃什么就给它点什么,吃与不吃全看它心情,毕竟对一只活泼好动的猫来说,拌着菜汤的米饭大概是没有夏日低飞的蜻蜓来得香的。它平时也一溜烟就出门了,傍晚回来,或者不回来,有时出去溜达个十天半个月,自己和妈妈也不会想起它,只有在家里又闹耗子的时候,妈妈才会去田里捉两只田鸡回来,用大大的荷叶包上,在土灶的热灰里煨着,用不了半个钟头,大狸花就会迈着优雅的猫步出现在墙头。 布莱克用力抬头,合上了微红的眼睛。 怎么就突然想起那只猫了呢? 是因为隔壁的烤肉太香,窗外的猫叫太闹,让自己想起了妈妈给大狸花做的“煲田鸡”? 布莱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沉下心,继续提笔写着。 【我很想念您,但我知道我现在年轻,应该是在外面闯荡的时候,哪怕苦一点累一点我都能坚持,只希望您一切都好。】 他又搓了搓被冻得红红的鼻子,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这里的田鸡比家里肥,等我回来的时候给大狸花带两只,它一定会喜欢的。】 刚写完,他又慌张地补救性落笔,【不过得等到我休假,您知道的,军营假期很难批下来。】 旁边那屋的笑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喘息和劣质床板的吱呀。 “这都是什么事啊。”布莱克脸又红了,嘟囔着,搓了两个小纸团,塞进了自己的尖耳朵里。 只是没什么用。 一声长长的尖叫和喟叹穿透了纸团的阻挡,布莱克手一抖,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等隔壁没声音,他抬头,却不禁惊叫起来。 那干净的信纸上,赫然有一个钢笔甩出来的墨点。 “这,这真是。”他有点烦躁,想再拿张信纸誊抄一遍,可又有些舍不得。 “算了,下次再写吧。”他看了许久,苦笑着摇摇头,眸子里又泛起了期待的笑容,“等我明年通过体检了,肯定有很多能写的。” 他将信纸叠好,连着口袋里的魔晶一起放进信封,写上了那个偏远小镇的地址,唇角含着笑意,小心翼翼贴上了邮票,又将信封压在了枕头底下,打算明天一大早去邮局一趟。 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还梦到了冲自己喵喵叫的白爪子大猫。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布莱克哼着歌儿从邮局返回,一抬头,就看见了茫然的铁匠和围在小旅馆门口的警察。 “我没干什么违法生意的警官。”铁匠苦着脸,摊着手,努力让自己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表现得人畜无害,“昨晚住在这的真是情侣,不是什么……咳咳咳。” “不是找您的,”警察很礼貌,看起来就不像来逮人的样子,“布莱克在吗?” “我在!”布莱克小跑着赶到,脸被冻得有些红,“警官有什么事吗?” “得请您去认一下人。”警察转身,示意他上车。 “哦哦,这个啊,好的。”布莱克熟门熟路坐上车——大概又是哪个和自己一起出来见世面的镇上的人忍不住小偷小摸被逮住了吧,据说最近在查黑户,抓的可严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认人确认身份的事了。 “警官,这次怎么在医院啊,难道是哪个家伙打架受伤了?”布莱克好奇地东张西望。 警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由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将他接到了室内,示意他也穿上防护服。 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穿过一层层的铁门,他逐渐听到了咆哮和锤墙的怒吼。 “认一下。”一行人停在一间屋子前,他们指了指。 布莱克怔怔地看着,看着那熟悉的面容。 “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突然发出了窒息般的,无意义的咆哮,像是被堵在悬崖的凶兽。 他的妈妈,本应该在开着魔晶播种机劳动的妈妈,眸子里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在用她无数次抚摸自己脑袋的温暖手掌,一下下用力锤击着冰凉的铁门。 她裤腿上有一只白爪子的猫,死死咬着她裤腿的死猫。 看起来是被活生生拖死的,但死了也没松口。 布莱克眼前模糊了,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它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很快失去了兴趣,开始咬着妈妈的裤腿玩了。 ----- “以上就是初步拟定的方针,反对的举手。” 又是一次紧急会议,海洛伊丝沉着脸,看着有的抽烟有的垂着头的大区主教们,轻叹口气。 “同意的举手。” 手臂一个两个陆陆续续的举了起来,最后,全票通过。 海洛伊丝合上眸子,沉默了会,又睁开,看向一旁的秦唯西。 “公爵大人呢?” “我没有意见,短时间能拿出这样的计划,很不错了。”秦唯西微微点头。 “好,那就……” “我反对。”一旁突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海洛伊丝讶然扭头,看着从自己提出预案就一直一言不发的人类。 “我反对这个提案!”柏嘉良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坚定重复着,站起身,看向了秦唯西,“公爵大人,我反对这个提案的每一句话!” 会场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大区主教们交换眼神,小声议论。 公爵大人蹙蹙眉,伸手,按住了小人类的手背,稍微用了点力,眸子里却依然是那种宽容温和的眼神,“先坐下。” 可是,以往相当管用的温柔目光,这次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柏嘉良像是被刺疼了,猛地抽回了手,后退几步,死死抿着唇,盯着秦唯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秦唯西。”她在众人骤然又高了一截的议论声中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关念出那个名字。 “别用那种看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幼稚小蝙蝠的眼神看我。”
第42章 指针拨回昨日下午 “当时那只护送两位幸存者的精英小队大概是在哪里失踪的?”秦唯西站在地图前,黑眸沉凝,指尖缓缓滑过魔晶屏幕,最后停在了神都大区外三公里的一处郊外——那里被画了个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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