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论是哪种可能,我们其实都不急着马上赶到——前者是因为没必要,后者是因为没意义。” “就像您其实并不急着去龙族一样。” 秦唯西挑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慢慢泛起一丝欣赏。 不错。 “那你想象中的,可能的最大的事故是什么?”她指了指远方,“小提示,血腥味从那里传来的。那里……应该是一个小村落。” 柏嘉良用力抿了抿唇。 “公爵大人,”她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冷静得可怕,“我认为,我们应该做好准备。” “看见被屠村的准备。” 秦唯西沉默了会,缓缓向她伸出手,掌心泛起汹涌的黑雾。 “很不错的推测,”公爵大人做出评价,“现在,和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上一秒还冷静聪慧的小人类闻言,瞬间笑得阳光灿烂,握住了秦唯西的掌心上下摇晃。 “您再多夸两句,我爱听。” 秦唯西:…… 这小家伙夸不得。 夸两句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走了,”黑雾略显暴躁地包裹住了两人,而空气中,留下了公爵大人别扭又带着几分无奈温柔的声音。 “等会可能会有些可怕,站我身后。” …… “真的是屠村。”柏嘉良愣愣看着面前的一切。 被翻了几轮的泥土,被鲜血浸泡了不知几天,呈厚重的红褐色,带着浓浓的腥臭,苍蝇在其上飞舞嗡鸣,仿佛死神留下的挽歌尾调。 秦唯西冷着脸,蹲下身,轻轻触碰着那湿润的泥土。 她又抬头,看向远方的爪印。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有的没了手臂,有的少了头颅,有的肢体断口是锋锐的利齿印记,森森白骨就这么裸露在外,有的则是直接被反折成了两截,挂在了被烧焦的枯木上。 “需要我帮你捂住眼睛吗?”秦唯西扭头,看着身后的小人类。 “我还好。”柏嘉良一阵恍惚。 “我小时候,见过屠村。” 公爵大人微凉的手掌贴住了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似乎是某种安慰。 “凶手犯罪完之后留下了结界封印,”秦唯西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看向那颗被烧焦的枯木,“结界应该刚刚散去的,这也是警方没有及时发现的原因。” “那我们,现在是要找到凶手吗?” “凶手还不明显吗?”秦唯西反问。 柏嘉良看向远方的爪印。 真的,凶手毫无遮掩。 “龙族。” “是,但我们还缺少证据。”秦唯西松开揉着脑袋的手,牵起她的手。 “物证都在啊,也没被破坏,”柏嘉良睁大眼睛,指着那些爪印和爪痕,“这还不能确定吗?” “缺人证。” 秦唯西牵着她,走到一具还算完好的尸体前,扭头看着柏嘉良,温和笑笑。 “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别被吓到了。” 她掌心黑雾慢慢凝结,最后凝成一根长针。 秦唯西手一挥,长针顺着尸体的头顶深深扎了进去。 在柏嘉良惊愕的目光中,那具周身飞舞着苍蝇的血族死尸,居然挣扎着,慢慢睁开了眼! 传闻中,血族喜欢住在墓地。 或许传闻有它的道理。 “生灵死后会进入冥土,而血族,是离冥土最近的一个种族,”秦唯西慢慢旋转着掌心的长针,有些生疏地调整着,“而血脉足够强大的血族,甚至拥有沟通冥土的能力。” “我,我看到了。”柏嘉良结结巴巴。 她突然明白人证是什么了。 当事人的人证。 “除了长耳朵的精灵我们无法复苏——他们生命力太强了。其余生灵,我们都可以唤醒亡者,问几句话,”秦唯西轻声说,“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在大陆上总充当着仲裁者的形象。” “是啊,”柏嘉良怔怔地应着,“没有比死人更公正的仲裁了。”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快……跑!” 这是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苍白的眼瞳中,透着浓浓的恐惧和绝望。 “龙!好大的龙!疯狂的龙!” 秦唯西收回了手,可那黑雾凝成的长针依然在微微颤动。 当事人涣散的瞳孔终于慢慢聚焦,看清了面前的情况,看清了站在血土之上,衣着清贵的女子和一旁懵懂和震撼的年轻人。 是生面孔。 他又艰难地扭头,听见了自己脖颈僵硬的吱呀声,看见了苍蝇和枯树。 “……我已经死了。” “是的,”秦唯西轻声回答,“你已经死了。” “但我,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血族秦唯西,需要你的证词。”
第18章 “但我,血族公爵秦唯西,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需要你的证词。” 被苏醒的亡者血族听着这个名字,脑袋又缓慢地转了过来。 柏嘉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凝滞的思考。 “秦唯西……” 秦唯西并没有因他的迟钝而感到冒犯,她只是静静看着他,温和而耐心。 她在凝视着坐在地上的亡者,而身后,也有人在看她。 柏嘉良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眸中一阵恍惚。 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多么霸道的称谓。 这个女人或许温柔又耐心,从不发脾气,却依然能从关于她的些许只鳞片羽中察觉到她过往的峥嵘年岁。 但让柏嘉良恍惚的,还不是只这些。 尘世仲裁庭……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身前的亡灵用他已经失活的声带发出了一声惊呼。 “您是公爵大人!” 估摸着也不到二百岁的年轻血族总算从那已经支零破碎的记忆库中找到了这个基本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名字,艰难地抬头,愣愣看着面前微微点头的女人,随后更加慌张的,想要控制自己僵硬的肌肉站起身。 “不必了,你动作的越大灵性也就消逝的越快,留存的时间也就越短,问询的时间可能就不够,”秦唯西阻止了他,在地上放了颗留影珠,“坐着就好。” “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柏嘉良上前一步,从储物装备中掏出纸笔。 亡者看着她们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又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过一会就要彻底消逝】的事实。 “好的,公爵大人,”他再次僵硬的开口,眸中却已经没有了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柏嘉良看不懂的悲哀与释然,“是一头发狂的龙。” “简单描述一下外形特征。”秦唯西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没有带着任何多余的感情。 “是一只成年龙族,不,甚至偏老了,我看见它身上的鳞片很宽厚,黑龙,但身体周围都蔓着浓浓的红雾,”亡去的人艰难地回忆着,“它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向,从天而降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性别?” “看不出,红雾太浓了。” “嗯。”秦唯西扭头看了眼柏嘉良的本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关键点。 她微微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那僵硬坐着的亡者,“你觉得那红雾是什么?” 年轻血族仔细回忆着,调动着大多已经不再工作了的脑细胞。 “公爵大人,我也不太清楚。”他张了张嘴唇,最后迟疑着回答。 秦唯西凝视着他停驻在面部肌肉上的迟疑和保留,沉默了会,没有多问。 “我没有更多问题了,”她声音放得更缓和了些,“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没什么……”这年轻的亡者血族突然顿住,犹豫了会,轻声问,“公爵大人,是我们的死惊动了沉睡的您吗?” “不是,是龙皇陨落,我前去龙族代表血族出席仪式,正好经过。”秦唯西摇摇头。 明明是否定的回答,柏嘉良却从那混沌的眸子中看到了光。 “那,那您能,”他几乎要哭出来,“能让我再和我的女儿说说话吗?” 柏嘉良骤然抿紧了唇。 秦唯西环视这破碎的村落,轻叹口气。 那眸中的光芒熄灭了。 “我不是要拒绝,”公爵大人看着他,随后轻笑起来,掌心慢慢凝结出了很多很多根长针,“是我觉得,你们很多人,应该都还有些话想说。” 她一挥手,那黑雾凝结成的长针宛若雨点一样四散,而她的面色也骤然苍白了许多,身形微微摇晃。 柏嘉良默默上前半步,扶住了公爵大人。 “干嘛?”秦唯西有些无奈地扭头看她,却没有拍开肩膀上的那只爪子。 “有些人醒了,有些人醒不来了。”柏嘉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这又突然“热闹”起来的村落。 哭声,尖叫声,络绎不绝。 那最先被苏醒的血族用力抱住了他身旁懵懂睁开眼的小女孩,用力亲吻着女孩破碎而沾满血污的面庞,仿佛当年她还是个婴儿时,刚从医院抱出来那样。 他哭得哽咽起来,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流出。 “我们不该留在这里了。”秦唯西握住了肩膀上的手,慢慢拉着人往旁边走,走到村落旁,靠在枯树上,看着“热闹”的村落。 “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柏嘉良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 秦唯西讶异扭头,“我以为你有问题呢。” “都差不多想明白了。” “那说给我听听。” 柏嘉良扭头,认认真真看着那带着温和笑意的公爵大人,似乎是想从她目光中看到些其他东西。 “他一开始是失望的,”酝酿了一会,小人类终于慢慢开口,“他失望于我们的态度。” “我们的态度有问题?” “没问题,”柏嘉良用力摇摇头,“只是……太官方了。” “您的温和,您的耐心,您的宽容,是对于这件事,是对一个当事人,证人,是对……您的责任和秩序。” “而不是对一个刚逝去的亡者。” “我们甚至没有对他表达礼貌的哀悼和慰问。” 秦唯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继续。” “所以他其实有所隐瞒,”柏嘉良想到那份迟疑,又用力摇摇头,“应该也不算隐瞒,只是他有些想法,没有告诉我们。” “但转机出现在了他对您的那个问题上,他问您【是特意为他们而来的吗?】,而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并不代表着不重视,现实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重视,才会在前去龙皇葬礼的旅途中停下,处理这桩小插曲,这意味着公爵大人对世界的责任和秩序,不仅停留在教科书上,不仅停留在对王族的契约,不仅停留与在众神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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