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灵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护工的长相,这会一看,灰败的气质掩盖五官的秀气,隐约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陈约琬有些不可置信,嘴里喃喃说道:“秀英姐……”
这反常的反应令辛灵有些诧异,她问:“你认识她吗?”
陈约琬收回目光,看向辛灵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陷入了回忆。她犹豫地说: “我也不能确定,变化太大了……但是她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
辛灵见陈约琬的状态不太对,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我们上车慢慢说吧,这里风大。”
陈约琬点点头,她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自己。上车后她又缓了会神,才慢慢开口道: “她长得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姐姐,叫黄秀英。”
陈约琬小时候住在大院里,隔壁院子里栽着几棵很大的果树,每到果子成熟的季节,邻居家一个大姐姐就会带着水果挨家送。 那时候陈约琬不过十岁,非常喜欢那个温柔爱笑的姐姐。 陈约琬学着大人,叫她秀英姐。
那户人家姓黄,女主人早早去世,只有父亲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所幸三个孩子都平安长大。 其中最小的女儿秀英,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十几岁时就有媒人上门说亲,
可秀英姐的父亲看这个唯一的女儿比眼珠子还重,一直都没看得上眼的女婿。 就这样,秀英姐直到二十多岁也没嫁出去。
陈约琬那会儿还小,对于嫁人不嫁人的也没概念,只觉得秀英姐一直这样在家里待着多好,可以经常和她们这些孩子玩。
可有一阵子她老是找不到秀英姐,家人也闭口不谈。 直到有一天她中午放学回家,意外听到路边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凑在一起说,秀英姐是私奔去了。 她悄悄躲在一边,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明白。
据他们说,秀英姐和一个外地来的男人好上了,可秀英姐的父亲怎么也不同意。 没想到秀英姐劝说父亲不成,居然直接跟那个男人私奔了。
陈约琬也是莽,听见这些闲话不仅不信,反而直接拐弯去了黄家。 没成想看到了以泪洗面的,秀英的两个哥哥。 他们的父亲也花白了头发,短短几天就像老了十几岁。
他们不愿意对年纪尚小的陈约琬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也多注意安全,别听陌生人的话。 等她再稍大一点,才明白秀英是被拐卖了。
陈约琬一直很关心秀英姐有没有被找到,只是后来她搬了家,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辛灵呆愣愣听完了整个故事,震惊地说: “那如果她真的是秀英姐,岂不是还不到四十?”
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怎么看都像是知命之年,谁能想到居然和那个病号的女儿差不多大? 如果是真的,可想这些年里,秀英都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辛灵还有些为难,她听过的关于护工的事不算美好,虽然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但和陈约琬记忆里那个温柔姐姐大相径庭。
辛灵稍加思索后,说:“你先别着急,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去打听一下,再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陈约琬心情一直都不算好,面对着辛灵总显得强颜欢笑。 她晚饭也没吃几口,直到辛灵上床休息,她还在联系以前的熟人,想要打听黄家的近况。
她没在辛灵面前提起秀英姐的往事,可辛灵能感受到她的难受。
辛灵看在眼里,心里也总过意不去。第二天刚上班,就开始骚扰科里消息最灵通的赵雪雪。
“你问26床?” 赵雪雪想了一下,说:“听说他都在这儿躺了五六年了,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估计没有醒的可能。” “这个我知道。”辛灵礼尚往来,先把昨天听到的挖墙脚事件说了,抛砖引玉,果然激起了赵雪雪的八卦之魂。
赵雪雪兴奋地说:“但我估计她是不会去。你不知道吧,之前有听说那护工其实是老头的小三。” “什么?”辛灵控制不住五官的扭曲。 自打知道秀英姐的真实年龄只有三十八岁后,她再听这样的事,心里忍不住直犯恶心。
赵雪雪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深有同感地说:“我刚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那老头你别看现在不成样子,年轻时候是个领导呢,风流债一大把。” 赵雪雪说着,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着愤懑。 “上次因为打架,护士长不是把他儿子叫来了吗?护士长是想说,要不就把护工辞了,要不就把她们母女叫回家。结果他儿子说护工没身份证,也没家。”
“黑户啊?”辛灵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我们就说嘛,要是有地方去,怎么还会在这儿耗着。”赵雪雪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护工是被拐卖来的,还是自愿的。” “不过谁敢去问呢?要是被那老太太知道,这科里是一天安生日子都别想有。”
辛灵也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呼叫铃响了,辛灵一听正好是26床的,殷勤地说: “我去我去!”
辛灵手里拿着需要更换的盐水,步履轻快地进了病房。 她一进门,就看见床位处的女儿和老太太凑在一起,用手机看电视剧,外放的声音很大。 护工则是坐在床边的缝隙,手里缝补着衣服。
辛灵按例问了病人信息,药水却没急着上,对老太太说:“管床医生找你们,说有话要谈。” 老太太没怀疑。她在医院很久了,护士充当医生的传话筒很正常,颤颤巍巍地起身去了。
辛灵扶了她一下,对女儿说:“扶着点你妈,别摔了。” 女儿这才放下手机,有些不情愿地跟着一起出去了。
简单支走两人后,辛灵换了药水,也不急着走,问了一点病人的基本情况。
“最近病人晚上睡得怎么样?” 护工听见辛灵的话,见母女俩都不在,才露出一个很憨厚的笑容。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也不懂,白天睡晚上也睡,都差不多。”
辛灵点头:“照顾病人是这样,只能多费费心。” “对对。”护工也点着头。
护工一直是这样。别人说一句,她就答一句,也不会回答什么复杂的问题。 辛灵没再提病人的话题,指着护工手里的衣服说: “现在天也冷了,衣服得穿厚一点,你说是吧?秀英姐。”
护工茫然地看着辛灵,好像对“秀英”这个名字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但辛灵敏锐发现了,对方握着旧衣的手紧紧攥着。 辛灵面上不显,简单帮病人理了一下被子就离开了。
刚出病房,辛灵正好撞上了回来的母女俩,女儿看到辛灵说:“医生说没找我们啊?”
“怎么会?”辛灵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摸出记事本,看了一下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是62床,我通知错了。” “药水没弄错吧?”老太太着急地问。 “那不能弄错,”辛灵笑眯眯地说。 “信息都对过的。”
“从我打听到的信息来看,是能对得上的。” 今天辛灵准点下班,反而是陈约琬回家比较迟。
陈约琬刚到家,辛灵就迫不及待追着她,把今天听到的消息总结了一下说给陈约琬听。 “外地来的黑户,那对母女对她又是这种态度,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陈约琬看着亦步亦趋的小跟班,紧绷一天的精神也舒缓下来,她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揽入怀中。 辛灵也回应了这个拥抱,安抚地拍了拍陈约琬的后背,说: “先去换衣服吧,我们边吃晚饭边说。”
陈约琬点点头,进屋去了。等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到辛灵正摆着饭桌,走过去摸了一下辛灵毛绒绒的脑袋说: “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灵带着笑,可想到她去试探的结果,又有些忧心。 “但是秀英姐她本人有些奇怪。”辛灵组织着语言。 “她的反应也完全不像一个30多岁的中年人,非常迟钝憨厚。”
陈约琬点点头,给辛灵夹了一筷子菜后,说: “我今天也联系上了老家的人,打听了一些消息。秀英姐的父亲还健在,她的家人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她。”
辛灵不着声色地舒了口气。 她在医院里看过太多人情冷暖,心里一直担心,即使这件事情真的解决,秀英姐也没了归处。 这么多年过去,家人没有放弃是最重要的。 她忍不住愤懑,不平道:“就是不知道26床那个老头,是从别人手里‘买下’的秀英姐,还是他就是那个拐卖犯。”
陈约琬忍不住捏紧了筷子。 邻居家的黄叔已经年过花甲,两个儿子也都成家。唯有这个女儿一直不知所踪,是他们一家子的心病。 这次陈约琬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了秀英姐的大哥黄振英。他听到有妹妹的消息十分激动,之后是忍不住的叹息。
妈她,生下秀英每两年就咽气了,一点福没让她享。我们家的女人命都苦,我们几个爷们没用,秀英也没看好,年级轻轻就让她遭了这样的罪。 她当时处这个对象我们都不同意,她也听话,很快就断了。可断了没几天,她人也没了。 我们怎么能不怀疑?可根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找了这么些年,一点音讯也没有。 琬妹子,哥谢谢你,无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秀英,我和兴英都会去亲自确认。 对,只有我和兴英,你黄叔他经不起这个折腾了……
黄振英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字字泣血。
不过这些陈约琬没有说给辛灵听,只待有了结果再和盘托出。
陈约琬看着辛灵忧心忡忡的表情,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别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
第 22 章
王阿姨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记忆非常混乱,二十几岁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因此她也就顺着别人,只叫自己王阿姨。
但昨天,她从一个护士嘴里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秀英。
陌生是因为那家人从来没这么叫过她,可就是非常熟悉,似乎以前经常有人这么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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