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病好的阿娘从前厅过来顺便接了话:“老三就没继承到我一丁点儿的优点。她和尹章练武时候一模一样,武痴一个。” 老太太也笑:“给尹章留个火种也是好的啊。阿元不中用,好在府里还有小玉。诶呦,你真是闲不下心来,刚好了病又开始折腾,当那些个丫鬟婆子死了吗?” 不中用的阿元嘟起唇撇嘴,“奶奶不管夸哪位姐妹,都要捎带上我。仿佛不数落我一顿,奶奶就夸不好人似的。”这话说的委屈,九曲十八回的。说完了话,刚好扶阿娘坐下。 但老太太可一点儿不上当,“这话也就哄哄你大姐姐和二姐姐。”说完话,立刻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看向宋佰枝:“阿枝,我定要给你看看阿元在太学的大作,诶呦,周家大娘子前日过来捎了这么一张,我这一看,羞得我是老脸通红。” 老太太从自己身上摸出那张纸,递到宋佰枝手里后还使劲儿点了点题目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佰枝将信将疑的搭眼一瞧:【《咏学》,为何要念书,为何要听话。烧了国子学,先生苦哈哈。】 宋伯元有些坐不住了,看到二姐姐想笑却尽力忍着的模样,也只红着脸不说话。 宋佰叶坐在角落里跟着痴痴的笑,“奶奶也别总是这样的贬低她,‘哥哥’那身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能力,整个汴京城可无人出其右。” 这话说的宋伯元更加面红耳赤,嘴里小声给自己辩解:“那姑娘们又香又软,谁要和那些臭男人厮混在一起啊?” 落在老太太和庄妃的耳朵里,这话就变了味儿。好好地“男儿郎”不能生育,人又白白瘦瘦的,保不齐就是其他男人看不起宋伯元不带她玩儿她才这样说。 唯独宋伯元她阿娘不这样想,她想的都是为了其他女儿牺牲了宋伯元的幸福人生,自己有罪。 一室的静默。 想法虽不同,但她们各自眼神的落点又明晃晃的钉在宋伯元的身上。 宋伯元如坐针毡,只得起身,“我去看看五殿下收拾好没有,我和小叶今日带她出城玩。” “殿下的安全你们一定要上心。老身岁数大了,只想安稳的度过晚年。”老太太拄着自己的御赐鼠纹纯金拐杖站起身后,抬起手指着宋伯元的鼻子开口。 宋伯元回身就把锅往正吃荔枝的宋佰叶身上推:“别吃了,说你呢。” 宋佰叶拍了拍手上的汁水,宋佰枝适时递上来一块手帕给她。 她道了谢,边擦手边不甚在意的回答老太太的话:“我们都知晓。咱们镇国公府不就是仰仗人宇文皇族的荣宠过日子的嘛。” 老太太点头,浑浊的眼里布着让年轻一辈看不分明的神色,“你们知晓就好。”说完了话,就拄着拐杖带着侍女离开了大厅。
第4章 出了万胜门,越接近金明池空气中的气味就越清新。 戴着斗笠打马走在前头的宋伯元与身边的宋佰叶偷偷咬耳朵,“这次赏银足足千两呢。”还配上满脸的骄傲神情。 宋佰叶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三姐姐从武当山学武回来,咱们一定得和她好好学学功夫了。樊楼的生意越做越大,收留的姑娘们也越来越多,细细思量,楼里连黑卫都不够。” 宋伯元用手紧紧勒住手里的缰绳,像她一样被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马儿一声啼鸣止了向前的马蹄。她利落的翻下马之后,才状似不在乎的回答:“要我说,咱们府里也不差银子,实在不行把樊楼兑给人有能力的人算了。” 她这么说其实是夹了私心,现在整个汴京都虚浮的像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太子愚钝,只知道一味迎合圣人。到了年纪该出宫开府的三皇子倒是表现的礼贤下士,一副明君姿态,这万万不是稳固朝廷的好事。大臣们暗自做了赌注下了定,科考场就成了双方第一次交锋的“战场”。 一向中立的镇国公府,也成了双方想要拉拢的有力帮手。宋伯元不想趟皇子夺位的浑水,就只能夹起尾巴做透明人。 宋佰叶却点头应声,“那正好儿,把樊楼卖给卫衙内呗,人不是去樊楼问过好几次了吗?” 宋伯元自己把缰绳利落的系到大树边,走到宋佰叶身边含含糊糊的骂她:“再招人就是了。你那个嘴,就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卫衙内是什么人?吃喝嫖赌样样儿都沾,还总有那脑袋把这些个臭毛病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好供他继续吃喝嫖赌。 结论就是,姑娘们绝不能交到他手里。 宋佰叶只是笑,宋伯元间歇性的会说出这种丧气话,头一年,她还会用心的劝,后来压根儿就不劝了,因为她知道宋伯元的为人。宋伯元费心置办樊楼就是为了这些个难以靠自己在诺大的汴京城安身立命的姑娘们,每每说过丧气话,第二日又会重新充满斗志。 身后的公主仪仗也休整完毕,小五拖着长长的裙摆向她们而来。 宋伯元立刻摘下头上的斗笠,堆起笑迎上去,“殿下。” 宋佰叶在宋伯元身后替她姐累得慌,以后万一真有嫂嫂,就宋伯元这只流连花丛的花蝴蝶,未来嫂嫂的醋还不得默默攒它八大缸然后兜头腌了宋伯元。 小五沿着湖岸仅走了半里地后就蹲下身,还抬起手轻轻拉了拉身边宋伯元的曳撒。 宋伯元跟着蹲下身,低声问她:“殿下怎么了?” 小五伸出手不耐烦的挥散了身后的侍从们,随后眼神凿凿地问宋伯元:“你说,我带小姑姑偷偷离开汴京怎么样?” 宋伯元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认真的回话:“先不说官家失了女儿和妹妹会如何震怒,就说安阳郡主,她也万不能陪殿下瞎胡闹呐。” “这如何算得上胡闹呢?”小五不服气,转头望了望波澜无惊的湖面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跟着落寞的沉下声,“你说得对,小姑姑也根本就不会与我走。” 宋伯元最是看不得正当大好年华的漂亮姑娘黯然神伤,递给小五一条熏了香的帕子后抬起手招呼宋佰叶。 宋佰叶走过来的间隙,小五抬起眸子,眼里无神的嘀咕了一句:“若是嘉康王爷殁了…” 宋伯元听了吓得立刻站起身,宋佰叶正好走到她旁边扶了她一下:“怎么了?”她着急的问。 小五用宋伯元递给自己的帕子随手擦了擦眼底,随后笑着站起身看向宋佰叶:“我就是开个玩笑,宋伯元她啊最是胆小,什么都怕。” 基于宋佰叶对宋伯元和小五的了解,她咬了咬下唇后小心翼翼的问了小五一句:“嘉康王爷?”若是嘉康王爷在回京途中殁了,安阳郡主是要在汴京城守孝满三年的。 宋伯元立刻惊得双眼大睁,小五这样想已是大逆不道,哪成想小叶竟然也能想到这种掉脑子的招数。 小五却淡定的收起帕子,微歪头看向宋佰叶寻求赞同:“是吧?” 宋佰叶再没吭声。 嘉康王爷是圣人唯一还在世的叔叔,也是当年力保宇文广坐上皇位的白虎将军。扳倒嘉康王爷这事对朝廷上的大员来说都难如登天,更别提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了。 直到小五等不来答案提起裙裾往回走的时候,宋佰叶才巴巴叫住了她:“我若是这次帮了殿下,殿下以后可否也能帮我一忙?” 小五定在原地,直到眼里那瞬息的希望平缓的熄灭,她最后只提起唇角苦笑:“算起年纪来,本宫还该规规矩矩叫你一声小叶姐姐呢。” 这是迂回的拒绝。 宋佰叶立刻噤声,只回身拍了拍身边目瞪口呆的宋伯元,“走吧。”就像她从来没提起过这大逆不道的提议似的。 这趟本就是带着小五散心而来,小五打不起兴致,这诺大的车队没一会儿就开始准备回程。 反城的路上,宋伯元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小叶,那事儿,你还真有办法全身而退?” 宋佰叶看着宋伯元身上铜绿色的曳撒摇头:“办不办得到,总要先试试。”言尽,还用手轻轻抚平宋伯元肩头的褶皱。 “你呀,小小年纪就是心里装的事太多了。”刚说完才发现小叶那一脸的玩味,宋伯元瞬间明悟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既站过圣人身侧,又享过无尽荣华,就算有朝一日真因这假龙真凤的事落了脑袋,也绝不会损了我们宋家的风骨。” 宋佰叶没回她的话,直到车队悠悠晃进了城,她才小声开口:“就是因为你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当回事儿,才要我一起被生下来看顾你的吧。” 宋伯元虽嘴角噙着笑,眼眶却有些难得的酸意。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装作扬眼前的灰尘,轻轻在眼角扇了扇。 有小五身边的贴身侍女过来传话,“国舅爷,宋四娘子。我家殿下乏了,打算直接回宫去。”说完,递给宋伯元一个小巧的锦盒。“永庆殿下赏。” 宋佰叶想顺手接过来,却发现那侍女眼睛正紧盯着宋伯元的脸而忘了松开手里的物件儿。 这要是碰到一个难缠的主子,这丫头保不齐要被小五打上两巴掌。但宋佰叶不是那能欺负人的性子,只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才推了推宋伯元的肩膀小声说道:“快接过来。” 宋伯元放下手臂,先是看了宋佰叶一眼才去接了那锦盒,回手把盒子递给宋佰叶后向侍女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来:“麻烦香之姐姐了,替吾等好好谢谢五殿下。” 那叫香之的侍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竟然被国舅爷记在心里,只知道诚惶诚恐的红着脸点头。 待香之一走,宋佰叶边在马上开盒子边纳闷儿的问她:“你到底都是怎么记住那么些姐姐妹妹的名字的?” 宋伯元脖子伸老长跟着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直到盒盖打开,一枚华丽的翡翠笔山映入眼帘,她立刻缩回脖子像是那笔山能活过来生吞了她似的,“我可不要这玩意儿。”顿了顿后才骄傲地开口:“只要是姐妹说过一遍的名字,我都记得住。” 宋佰叶把锦盒盖子重新扣好,“家里的姐姐们偏向你也就算了,连小五赏东西都只给你准备。”话里没有嫉妒,都是明晃晃的调侃。 宋伯元“嘿嘿”的笑:“谁让你说话不讨喜了,和‘兄长’我好好学学。”言尽还拍了拍自己本就不宽阔的胸膛。 宋佰叶对着宋伯元阴森森的笑,宋伯元立刻醒悟,将双手举过头顶大喊:“我错了,小叶,真的。再说了,我有的,你不是都啊——~——~-” 这会儿,宋佰叶趁着宋伯元没握缰绳,伸出手里的软鞭狠狠给了宋伯元的马屁..股一下。宋伯元的嘹亮嗓音立刻响在热闹的汴京,又被远处热闹的集市哄响所盖住。宋伯元一走,她的小厮立刻担忧地打马跟上去。 待他们一主一仆离开,宋佰叶重新打开那盒子,将盒子里的笔山拿到手里,盒子里就只剩下一张轻便的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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