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他们有事要说,咱们先等一等,把饭吃完好不好?”
邵爷爷双手还比划着什么,想了一想还是听了许嘉年的话,回到了饭桌。
程芊和他们坦白这些天的事情。
邵惠安的母亲盯着她眉宇中的那颗痣,在她提到邵惠安的时候,女人忍不住落下眼泪,又觉得失态,只能将脸埋进掌心。
“所以,是我爸带你回的我们家?”男人站在旁边,问道。
“是。”
“那你明知道我爸神智有问题,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联系我们,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你自己不用回家的吗?”男人面色略有柔和,说出的话却依然生硬。
“我······我爸妈不管我,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不联系你们······我确实想留下来。”程芊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散进风里。
她垂着头,后又补了一句:“我知道这是假的,我其实是在欺骗爷爷,但我不是为了占便宜来的,我把这几天我在这吃过的东西,都记了下来,我想如果你们回来,或者爷爷恢复神智突然清醒,我就把钱转给你们。”
说着,程芊打开手机,调出备忘录递给面前的女人。
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气,短暂地放松了下警惕,他父亲看程芊的样子满含爱意,面前的女孩应该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但他仍心有芥蒂,毕竟是个陌生人,于是他让程芊回到自己的家,老人这里有他们照顾就好。
邵惠安的妈妈此刻哭得有些崩溃,语无伦次地解释,程芊从她没有逻辑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邵惠安一直是和爷爷住,他们夫妻二人在平城打工,邵惠安出事之后,老人神智就有些不清明,但那时候他们忙着料理后事,也就没管老人,老人自己回到了云初的房子,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下事情终于处理完了来看老人,才知道这段时间老人受到刺激,竟不觉得自己的孙女已经去世,反倒守在学校外等她放学,还接回了程芊。
男人走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妻子,他的眼圈也泛了红。
夫妻二人没有责怪程芊,如果不是程芊稳住了老人,老人为了寻找孙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加上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没准会遇到什么危险。
程芊堪堪放下心来,但还是执意把这些天受到的照顾计算下来,把钱给了二人。
“我真的没有利用他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也没有家。”程芊再一次解释。
女人看向程芊的眼神含着怜悯,她抬手摸了摸程芊的头发,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程芊抹掉眼角不经意的泪水,在空气中摆了摆手,声音抖得像冷风中瑟缩的花朵:“还是和你们说声抱歉,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了,但是······”
她犹豫着,还是将话说了出来:“爷爷送我的围巾,能让我带走吗?”
她的眼中含着炽热的渴求,她几乎从未卑微地乞求什么东西,她憎恶怜悯,可此刻,她多希望能够得到面前二人的同情,让她把那条围巾带走。
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爬了满脸,沿着唇缝渗进舌尖,很咸。
男人点了点头。
“谢谢。”
程芊推开卧室的门,快步走到许嘉年面前,拉着他的手腕抓起邵爷爷织的围巾就冲出了门。
她甚至不敢去看邵爷爷的脸,她害怕,她要赶在痛苦和孤独蔓延发酵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她该走不了了。
敞开的大门传来邵爷爷呜呜呀呀的声音。
“爸,她不是惠安!”男人拉住了老人。
······
楼道门合上的时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什么也没有带走,就连那个小时候她父母给她买的玩偶熊,也留在了邵爷爷家。
她不能再回去了,一次也不可以。
她必须把自己还给孤独,才能避免更大的痛苦。
她靠着楼道的门,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冷风吹过她的脸,泪水变得有些冰凉,此时此刻有人看到也无所谓,被拍下来也无所谓,她现在只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
即便是在绯闻漫天飞,辱骂与恐吓铺天盖地地包裹她时,她都没有如此失态,上一次恸哭,还是在江涵第一次举报她霸凌时。
爱比恨更能戳中人的心窝,爱是一股柔软的力量,会将一切强硬瓦解。
许嘉年紧紧将她揽在了怀里。 ----
第18章 火光肆虐中
江涵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课了。
这天程芊戴着邵爷爷的围巾出现在教室,望向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出神。
刘芸晓走到她身前,似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她从上次的事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也从寝室搬出去了。”
程芊漠然地点了点头。
“那天咱们在天台上对质之后的当晚,我回去,她还在织那件毛衣,可认真了,像没事人一样,后来你把视频和录音曝光之后,她就被她爸接回去了,当时她爸那个脸色,真是瘆人,怪不得说人不可貌相,我之前从来没想过她爸是这样的人,当时看她爸那样,我都吓得一激灵。”
“毛衣?”程芊有些疑惑。
“是啊,那毛衣织得应该是比她自己的尺码大一些,应该不是给自己穿的,还是白色的,我看应该是给许嘉年的吧。”刘芸晓说。
程芊蹙起眉毛,点了点头。
“看她当时那么冷静,我都感觉瘆人,视频都被发现了,还能那么镇定地给许嘉年准备礼物,真是爱得有些魔怔了。”
程芊发出一声叹息,竟然这么喜欢许嘉年吗?
下课后,她找到许嘉年:“江涵有说过要送给你毛衣吗?”
许嘉年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回事。”
程芊点了点头,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但只微微冒了个头便被她掐断,或许是江涵想给许嘉年准备惊喜也说不准。
程芊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中午她打车回家休息,车子刚停在小区外,她往里走,就瞥见余光处一处人影闪动,飞奔逃离了她的视线范围。
是记者?是私生?还是别的什么人?她只觉得那女生的白色外套有些眼熟,只是记不起来了。
她拢了拢邵爷爷给她的米色围巾,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快步走到了楼道里。
她踏上台阶上楼,却在家的门口,看到一个塞得鼓鼓的塑料袋。
程芊眯起眼睛,是刚刚那个人?粉丝吗?还是黑粉?
是礼物,还是恐吓道具?
程芊蹙起眉,缓缓走近那坨东西。
她拎起袋子带回了家。
推开门,又是她一个人,在邵爷爷家时感受的温暖,终究还是抽离了她的世界。
明知道不会有回应,她还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玩偶熊还是没有取回来,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程芊回到房间打开那个袋子,里面有两件毛衣,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
白色背景下,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两个女孩并肩坐在一起,一个女孩把头靠在另一个女孩的肩上,二人望着地平线的另一端,夕阳正缓缓隐没在天边。
程芊忽然无法呼吸。
这是她曾经和江涵做出的旅行约定。
去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喝新鲜的羊奶、谁在干草铺就的柔软床铺······
她抓着毛衣的手用了些力,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要给她织一整个冬天的衣物,这是她和江涵关于冬天的约定。
另一件,是明黄色的,江涵选用了低饱和度的丝线,让它看上去不那么扎眼。
上面的图案又是两个女孩,黑色直发的女孩眉宇间有颗痣,左耳处有银色的耳钉。
是程芊。
她们仰着头,看着天空中斑斓的彩色气球。
另一个女孩伸出手,面露惊喜地指着飞得最高的那个。
程芊的眼眶湿了。
可江涵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那天她甚至······想要把她从楼上推下,为什么还要准备这些?是抱着有始有终的想法履行自己的约定?还是别的什么?
程芊想不明白。
程芊打开手机,拿起又放下,她想问问江涵为什么这么做,她爸有没有再打,却又怕得到嘲讽,怕江涵说她自作多情,怕江涵以为她是在看她的笑话。
程芊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她把衣物叠好,收进了柜子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程芊摸了摸暖气,冰冰凉凉。
那个约定要和她一起过冬的人早已不在,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约定,现在想来,程芊却感到身体一阵一阵发冷。
程芊刚准备脱下裤子换上睡衣睡午觉,忽地感觉到校服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咯到了她。
她一模,是一个钥匙,孤零零的,没有好看的钥匙环。
这是邵爷爷家的钥匙,她还没有还。
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邵惠安的父母有没有让邵爷爷认识到,她并不是邵惠安,真正的邵惠安已经不在了。
这个事实过于残忍,程芊只一设想其中的过程,就觉得心痛难当。
可是没有办法,人总要学会接受。
她还是决定回去一趟,把钥匙还回去,然后托邵惠安的父母把她的玩偶熊送还给她,并且确认一下邵爷爷是否一切都好。
于是她下午没有去学校,而是换了一身常服出发准备去邵爷爷家。
一路上,她怀着忐忑的心理坐在出租车上,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瞄向她,程芊被看得有些烦,一双锐利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直视着他,一股带有冲劲的压迫感袭来,司机有些打怵地收回了视线。
不好惹的长相虽然容易让人觉得凶,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程芊的下半张脸隐匿在口罩下,偷偷勾了勾嘴唇。
车子在单元门前停了下来,程芊推开大门,感到一丝不对劲。
一股浓重的烟味袭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快逃!”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程芊瞳孔一缩,短短的几秒钟内,尖叫声,怒吼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伴随着慌张又杂乱的脚步声在程芊的耳边响起,此起彼伏。
众人纷纷逃离现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迅速蔓延扑进程芊的口鼻。
她暗道不好,在人员的推搡中,她难以稳住脚步,差点被人推出楼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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