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外头一点儿也不冷,我看那些小孩子都敢下河里捞鱼了。”女孩说着,故意往她身上蹭了蹭,错愕道,“姐姐,你身上怎么还是这么冰?你也下河了?”
默默啃糖的渺渺也大为不解地歪头。
巫师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微笑着看她。
渺渺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从救下她的那天,巫师便要带着她,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还要分神去保护这个叫枕棋的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是因为杀了她变成活尸的一家人而愧疚吗?渺渺不能理解巫师的举动,但枕棋叽叽喳喳的很好玩,整天跟在巫师身边。她学艺,摇铃,念咒,画符,天赋异禀。某天,巫师带着渺渺买糖回来,她指着巫师问:“这是谁?”
她指的自然不是巫师,而是一直站在巫师身后的渺渺。渺渺觉得真是惊奇,掐着枕棋的脸说:“你居然看得见我。我跟在她身边两年谁都瞧不出来,你明明第一次见我时也没发觉。”
枕棋进步神速,很快就能帮上巫师的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枕棋要和巫师一起说悄悄话,还不许渺渺旁听。渺渺知道这小丫头一定是背着自己打小算盘,不偷听可不行。
窗户虚掩着,枕棋坐在桌案上,趾高气扬的。莫非是枕棋拿到了巫师的把柄,要威胁巫师?渺渺在心里暗暗想着,只听屋里巫师先说:“对不起。”
果然,肯定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被枕棋知道了。渺渺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枕棋却低落地问:“你是向我道歉,还是向那把剑道歉?”
什么?渺渺抬头,哪把剑?
巫师没敢看她,轻声说:“二者皆是。”
“你不欠我们的。要我说,我们都该谢你,而不是你愧对我们。”枕棋跳下桌案,本为感激的话语被她说得咄咄逼人,“我要谢你给我饭吃教我道法,她要谢你给了她那条命。”
巫师摇头,说:“是我谢你们。”
“是我们谢你!”枕棋大声反驳。
渺渺暗自思忖这话的意思,越来越听不懂了。
“你不比我大多少,我也从没听说过你的过去。”枕棋深吸一口气,问,“在遇到那把剑之前,你如何与活尸战斗?”
“用符片。”巫师答。
“没有符片呢?”枕棋追问。
“用拳头。”巫师又答。
“实在打不过呢?”枕棋说。
巫师想了想,说:“不会打不过。”
枕棋自觉没什么值得考虑的,扬声道:“那你还留着那把剑干什么?你一个人也可以解决,为什么非得带着她不可?”
“因为我会死。”巫师毫无征兆地说了这句,渺渺才想起来这家伙是个会死的人。
最开始她也有过这样的疑虑,不过看这家伙捏爆活尸的脑袋的时候就没再记挂这事,毕竟她能做常人不能做的事。
渺渺后知后觉,原来她是会死的。
“就算我修得举世无双,年岁一晃而过,当世间不再有我,到时还有谁能处理活尸之乱?”巫师的话一字一顿,好像每个字都砸到渺渺头上。渺渺确实是有无尽年月可以随意挥霍,不过巫师现在年纪轻轻,怎么就想那么久远的事情?
“我找那把剑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死了,轮到下一世,她会找到我。就算是为了那些野果,她也会找到我。”巫师心里杂糅着悔恨和内疚,“我利用她,所以才觉得对不起。”
枕棋力争道:“人是没有下一世的!”
巫师望着她,说:“我是有的。”
枕棋咬咬牙,说:“我也可以找你。”
巫师说:“我知道。可你也是会死的。我们没有她那样漫长的时光,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你不喜欢她吗?”
枕棋气得想打人,指着巫师说:“她所谓的日月之寿都是从你身上得来的——那把剑是鬼剑,会吸收靠近它的人的生命,只要你不管那把剑,你就可以长长久久地活着!”
听到这里,渺渺就爬走了。她提心吊胆一晚上没睡觉,生怕闭上眼巫师和枕棋就丢下她逃走。第二天巫师敲门叫她起床,渺渺没看见枕棋。从那以后,陪在她身边的又只剩下渺渺。
也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后,时间的流逝好像一下子加快了,有时趴在桌边睡一觉,睁眼就看到太阳落山。巫师和枕棋的争论渺渺只当从没听见,她的懵然不知是装出来的,巫师死期将至却是真的。
巫师身上好像系着看不见的锁链,每过一天,她便被锁得越紧。可能是她死的时候太年轻,也可能是她觉得自己的梦想最后肯定能实现,所以就算快死了她也没有特别憔悴。
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渺渺突然想知道这家伙的名字。巫师像一张被拍在桌上的白纸一样安静地躺在她面前,渺渺坐在床边问她:“你叫什么?”
不知那时的巫师是懂还是不懂,她还是那幅无所谓的样子。她望着渺渺反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我的名字为了避讳改掉了,取出新名字之前就死了。”渺渺争分夺秒地回答她的问题,急切地说,“你总不可能像我一样倒霉吧?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人是不会回答的。好在她的直觉一般都不准确,巫师说——
余燕子皱眉:“没听清。”
渺渺也没听清,说:“你再说一遍。”
“我叫——”巫师露出个无奈的笑来,挺有闲情逸致地说,“不如我写给你看吧。”
渺渺把她常用的竹简拿过来,巫师抬起手,指尖散出一点红光,她先写下第一个字:周。 ---- 这章的名字叫“姐控一败涂地”。
以后周锦篇里就有一章“你们妹控也别想跑”。
第59章 适合献花的节日是清明节呀
巫师的指尖压着竹简,微弱的红光在最后一笔上停留许久,她抬头望了一眼渺渺。
“你真的想知道?”她问。
这叫什么话,渺渺不明所以地点头。
巫师继续写下去。待她写完,就把竹简递过来,渺渺将写了她名字的竹简拿过来一看,登时说不出话来。
——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是两个框啊!”坐在最前面的程玉情绪激动地跳起来,指着那模糊字迹叫道,“我记得审核很早之前就不不这样了,今天是抽了吗?”
渺渺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低头看向巫师,艰难地问:“你叫周口口?你是晋江人?”
名字写不出来对巫师而言不怎么以外,她侧过头笑了笑,说:“我的名字,你们是不能知晓的。就算我故意说出来——”
她甫一开口,桌上的茶杯立刻爆裂炸开。
“就像这样。所以,你和枕棋都不能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她顿了顿,又说,“对不起啊。”
嘴上说着对不起,其实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枕棋总归会回来见自己一面,那孩子却没有来。这样也好,巫师想,让她看到自己死怪挺难为情的。
她想到这里,收回思绪,对渺渺道:“我死后,你可别忘记我。我下辈子还给你买野果。”
渺渺还记得那天她和枕棋之间的谈话,不高兴地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以前就不该吃你给的东西。从前吃是给你面子,又不是真的喜欢,别总拿我当小孩子哄。”
巫师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她咳嗽几声,望向已经掩上的窗户道:“现在又是春天了?”
渺渺回头看一眼,答:“应该是。”
巫师说:“那就是花树盛放的季节了,外头的花开了吗?”
渺渺应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开窗。巫师看着她的背影,声音虚浮,像是闲聊般说:“那把剑,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如何?”
渺渺明知她离死不远,此时却也舍得不答她的话。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花香如游鱼一般钻进屋里,在飘着浮尘的空气里浮动着。她知道渺渺离自己远远的,也不爱听自己啰嗦,闭上眼睛说:“你不用管我,花开了,出门去看花吧。”
渺渺一下子将窗推开,外头是新桃先放压枝低,流水窅然,残红如雨,是清晨料峭的风掩盖不住的春意。那花的颜色跟记忆里没有区别,像当初一样娇艳又蛮横地撞到渺渺眼睛里。
她瞧见花树下有个人影,不必猜测也知道是哪位。渺渺没回头,跟屋里的巫师说:“那个谁,小丫头回来看你了。那个谁?”
枕棋在屋外站了半天,考虑着要不要进去。由她算来,姐姐的命数也就停在这段时间,她是实在放心不下才来看看。只是以前说了再也不会理她之类的话……现在进去好像不太合适。
还不等她想出泰然自若进去问候的办法,刚看见她就跑开的渺渺又趴到窗边大喊道:“傻丫头快进来,那个谁死啦!”
枕棋赶紧跑进屋子,床上躺着的果然是姐姐。渺渺趴在床边抖着手给巫师合眼,见她匆忙进来,惊慌失措地说:“怎么办,合不上,死不瞑目啊。”
枕棋手上画着符文,一把就把渺渺推开老远。渺渺还没搞清楚状况,她活了这么久,凡人无论如何都碰不到自己,就连巫师也一样。这么看来,恐怕是她手上那个符文起的作用。
碰不到,对哦,碰不到——渺渺想,就是因为灵体碰不着她,才没办法合上她的眼睛。她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看着枕棋拉住巫师的手。
枕棋说不出话,难道长大就是为了离开她吗?
渺渺生怕哪个举动惹得她不高兴,枕棋却只是静默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渺渺忍不住问:“你这半年去哪里了?”
枕棋简短地回答:“无名山。”
渺渺又问:“是哪里?没听过。”
“你无须知道。我会将她的尸身带回去,你也跟我走。”枕棋终于看过来,是淡漠的眼神,“我要你找到她的转世。我不同意她那些话,但你确实生生世世都必须是为她所用的剑。”
这是个傲慢的命令,但渺渺没有拒绝。
枕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将巫师传授的道法融会贯通,如今的她甚至远超曾经的巫师。但她从不使用渺渺,不是忧心渺渺吃掉自己的寿命,而是因为渺渺不是她的剑。
巫师不愿将道法传授于人,是怕人类因道术能力的强弱再起阶级和欺凌。但枕棋收养了许多像她这样的孩子,教孩子们一些对付活尸的办法。孩子们经常在无名中跑过,年轻、鲜活,大好未来,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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