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个不高兴不愿搭理云舒尘的,可柳柳她那么想看的话…… 忍忍罢了。 只是一想到柳寻芹还要和她一起写,瞧她在两个人之间写下缠绵悱恻的情事,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她便总觉得头皮发麻,尴尬一阵一阵自脚趾向上涌,这感觉异常酸爽。 室内,灯火通明。 柳寻芹挽着长发,与她并坐在一起。 她瞧着越长歌的墨在笔尖干了又蘸,蘸了又干,硬是动不了一个字。 “怎么。”柳寻芹轻讽道:“下不了笔?” “显而易见。” 柳寻芹问道:“为何?” “一时思绪百千,临笔万言。没想到本座六百岁时还得揣测十几岁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说云舒尘那个家伙提出这种要求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是不是还有后招?柳柳啊……本座是不是又被拐进她的坑了?” 越长歌的脸庞映在融融灯火之中,她卷翘的睫毛耸搭着,因而显得愈发长,随着眨眼忽闪忽闪的。 “你怕她做什么。” 柳寻芹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睫毛落在灯火下的影子,看着那阴影蔓延上自己的手背。 “她喝的药都是灵素峰上的。” 思忖片刻后,越长歌顿时明白了这厉害关系。她的眉眼弯出了一个妩媚的弧度,“你对人家真好~” 柳寻芹略抬了下眉尾:“我不想看着你们俩天天鸡飞狗跳。掌门也不会希望的。” 越长歌蹙眉道:“打死不承认对本座的关心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你的真爱是小掌门?”说着说着她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去开会风雨无阻,难怪你宁愿和人家出差也不来陪我!!柳长老啊,这可都解释得通了!!!你老牛吃嫩草啊!” 柳寻芹剥开一个橘子,一把堵住了她的嘴,顿时万籁俱寂。 “酸吗。” 越长歌跋扈的眉梢慢慢放平,伸出一只手,将卡在嘴里的橘子拔出来,端详一二:“还好。一点都不酸,比集上买的甜。” 柳寻芹道:“那就好。” 她吃掉了一个橘子,紧接着拇指掰着掰着又吃掉了一个。越长歌斜斜靠在柳寻芹身上:“等一下,我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翻旧账的话,忘掉为好。”柳寻芹道。 越长歌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柳寻芹瞧着她倦怠地打了一个呵欠,又听她低低柔柔哼了首小调子,声音略有些慵懒,但那的确是把唱歌的好嗓子,随便来两句也很动听。 柳寻芹记起了这首小曲,师妹年轻时候就会哼。 这熟悉的韵曾不止一次响在她的耳边,也将她的思绪逐渐带回了很多年前。 说起来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两个临门一脚就差飞升的宗门老祖宗,在晚年时终于卸下了所有包袱,安然地依偎在一起。 从笔尖,一点一点回忆起她们也曾风华正茂的当年。 柳寻芹不再说话,她安静地陪着她。 越长歌也凝视了柳寻芹良久,她突然叹息一声:“我拿你当主角写吧,写我自己……总觉得难为情,有点难下笔。” “可以。” 柳寻芹允诺。 这是越长歌第三遍写《师姐在上》,第一次载着不为人知的青涩莽撞,第二次化为了欲盖弥彰,第三次尘埃落定,她终于迎来了完满的结局。 越长歌这般想着,写下了《师姐在上》的第一个字。 《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暂时告一段落,下章开始呈现越长歌亲笔著作《师姐在上》,是师姐第一人称哦 81
第82章 天黑如墨,气势低沉。 烈风每震一次,雪片便凌厉地割在天上,划破了乌云,远处似乎能听到云海的怒吼与咆哮。 我裹起身上单薄的衣裳,潜在暗影之中,半阖着眼眸以免雪沫飞入眼睛,顺带盯在不远的地方。 今年人间战乱,兵戈不断,年成又不好,天灾伴着人祸骤起,天气严寒,粮食短缺。百姓从这一路逃难,是想要借着仙山的庇护,绕过太初境向南边行。 只不过这一路风大雪大,很不好闯。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常有冻死了饿死了的人,被无奈抛弃在这片荒郊野岭里。 所在的这片山脚荒地,便是常有人抛尸的一个乱葬岗。中间凹陷下去,像是一个大坑。里面填着的是死人的血肉和积雪。 被丢下的,大部分已经死绝了,无从抢救。魂魄被无常勾走,只剩下一具缓慢腐烂的血肉之躯。世上有生便有死,终将归于尘土,此乃六道的轮回之一,并没有什么值得过多怜悯的。 只不过……在归于尘土之前,我还需要它们。 远处又掉下一具僵硬的尸体,那架拖车因此快了些许,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命,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我慢慢走过去,跪在尸堆之中,抚开上面刚飘落的一堆细雪,依稀露出青色僵硬的肌肤。手太冷,哪怕有灵力护体,依旧冻得僵硬,有些费力地翻起了尸体半边,而尸身的背后已满是暗紫色的血淤。 看起来不大新鲜,死了挺久……冻硬了,也不知为何到此时才抛尸。但也没办法。 我将腰边那把短匕握在掌心,手上运起灵力,扎入僵硬的皮肉,将那肚肠剖开。 一边极快地卸去皮肉,仔细比对着书籍上的画法,冬日尸体虽难腐,但离得近了,气味依旧冲人。本该专心致志的,但……有些难。 这具尸身残缺不全,腿不知为何缺损了一片,仔细一看,断裂在不远处。那是一根已经裸露的腿骨。 可惜。 一个时辰后,将五脏六腑重新归位,而那道口子则用针线缝拢。其实缝不缝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都已经死了。 大多数人都希望死能全尸。安详入土,前者虽无所谓,但后者有一定的必要。 腐烂会传染疫病,祸害林中鸟兽,如若太初附近的猎户接触得多了,难免让常人也染上,还是拍入土里为好。 将每一具动过的尸身都埋在了土坑里,在这个冬天并非一件容易的差事。勉强罩得严实一点,但仍然有几个腿骨露在外头的,太硬了怎么也掰不回去。 只得作罢。 随后拿着雪搓了搓手,忍着这股甜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恶臭,默默蹲守回原来的位置,终于得以喘出一口气。 远处,又滚过车轮碾雪的窸窸窣窣声响。 隐约又传来一些争执的话语,在风雪中显得尤为歇斯底里。 “雪路湿滑……人太多了,怎生载得动……粮也缺……实在分不出……” “再慢……危险……尽快到锦城才有活路!” “不过是一个女儿,再……” 我靠在冷冰冰的石头上,一动不动,听起来那几个还活着。 “别丢下我……阿娘!!” 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伴随着板车上头的哽咽声,嘹亮了一瞬。 动静喧嚣几下,最后到底全部都淹没在风雪里。 在一片雪尘之中,又听见了一重物落地的声响。 借着冰雪映出来的光,可以看清那个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尸山融为一体,很快,又疯狂地扭曲起来,在地面上拖行出一道狰狞可怜的痕迹。 这里合该只是抛下死尸的,还从未见过活人。 而那不是死尸。 ……也很难有死尸哭得这么嘹亮。 我将那把短匕握在手中,裹紧了衣物,又随手拎起了一根腿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满地污雪里,冲那个身影走去。 离得近了。 才发觉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女孩儿,年岁兴许与我相仿。她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袍子,鬓边上镶着玉珠,珠光璀璨,唇红齿白,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只可惜漂亮的红袍子脏兮兮的,玉珠一半掉了,一半沾满了灰,半边头发也乱糟糟的,显得有些滑稽。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依旧断断续续地喊着“别走我害怕”,挣扎着向着车辙的痕迹爬行,几次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笨拙地跌在了雪地上,声嘶力竭,几乎要昏过去。 声响这般洪亮。 瞧着这挣扎的精神头也足,底子应当不弱。 很好。从不喜欢体弱的人。总归麻烦。救活了也是病歪歪的模样,让人总感觉在白费功夫。 她的腿拖在雪地上,姿势有些诡异。 能扭成这样八成是腿断了,胡乱动弹只会愈发严重。 地上湿滑,我将脚步放缓,慢慢冲她走过去。 “不要动。” 她倏地扭过头来,目光无措中盯住了我。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里全是惊恐,随着我的靠近而愈发扩大,乃至于浑身都发起颤来。 她面无血色地紧咬着下唇,打着颤儿向后挪着。 彼时不觉,后来慢慢想我才明白那是为什么——大冬天的,自个单薄地出现在乱葬岗,脸上是污血,一只手里攥着把刀,另一只手里拿着根人的腿骨作拐杖,神情冷淡,朝她缓缓逼近……看上去的确很难像个好人。 她一时着慌,挪着断腿想跑,结果似乎又狠狠摔了一跤,往后仰去,摇摇欲坠的模样。 我当即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衣领子,布料在掌心中摩挲了寸长,顿时割出一片微烫,好歹让她没吓得从身后的小坡上滚下去。 “说了别动!” 我呵斥了一声。第一次见到这么听不懂人话的。 她似乎被吓着了,甚至不敢落下眼泪,抖着声音不迭地问:“……你,你是人是鬼啊?可不可以别吃了我,我不想……死掉……呜……” 临到此时,我终于想起给自己丢了个净尘决,脸上的污血以及腐朽的气息皆被洗涤干净。随即听到这番话,忽觉有些可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幼稚的求情。 如若是什么山鬼猛兽,想来也不会因为这种话而不去吃了她的。 我没有说话,将掌心贴在她的额头,探探她的情况。也许是人独有的温度似乎安抚了她,她身躯的颤抖渐渐打止,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我是同类。 握住她的腿骨,摸索一二,随着咔嚓一声,那家伙浑身一颤,眼泪到底又落了下来。 “会有点疼,忍着。” 她的眼泪满脸都是,显得脸上的灰更加纵横交错。 帮她接好了腿,又自怀中拿出药油,擦在她红肿的地方,匀着点力气慢慢揉着。 风里雪里,呼啸不停。 但氛围却莫名地安静下来。 我不用抬眼也该知晓,她的视线正一直紧张地打量着我,从紧张到试探,最后发觉腿不再那么剧痛以后,应该是逐渐放松了许多。 “你是什么人?是大夫吗?”她不再抽泣,细声细气地问。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你被丢了,腿暂时也走不了路。有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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