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下去,心中意已决。 不管如何,她得见她一面。 柳寻芹伸出并拢的二指,她夹住那笛子,往旁边推挪了一寸,“让开。” 叶梦期的手忽地有些发颤,她承受不住这种威压,僵持片刻后,还是不得不松开笛子。 柳寻芹将笛子嗖地一把抽回,背着手握在身后。她走路快得带风,直接向越长歌的寝居走去。 此处的陈设和灵素峰的那间相比很有几分相似。若论先来后到的关系,其实是灵素峰摹写黄钟峰的。 柳寻芹一进门就看见了那盆九转回魂草,现在已经被装饰得喧宾夺主。有点太过花哨了,几乎与窗台上另外摆着的几盆花变得一样。 越长歌似乎是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 而越长歌伏在案前,正支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模样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只不知为何,脸颊尖上似乎清减了些许,整个人瞧着气色有些憔悴,没有以往那般神采飞扬。 那双漂亮又贵气的凤眸似乎正在发呆,慢慢盯在了柳寻芹的身上,里头的茫然很快化为了实质的冷淡。 “出去。”越长歌率先赶客。 柳寻芹也怔了一下,她走进来几步,将手里握着的笛子轻轻放在越长歌桌上。 “我前几日随行掌门往返东海,近几日宗门内务抽不……”这个女人仍然这么冷静地左证着“最近确实忙了些”的客观事实。 “柳长老。” 越长歌将重音压在了前几个字上,后半截则恢复了礼貌和疏离:“既然那么没时间来找本座,以后也就不要来找了。可以么?” 此言一出,室内寂静下来。 实际上医仙大人是个专注的人,每当全心全意做一件事时便不会多思忖别的。越长歌离去那晚,她曾经花了一宿来思忖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为好,但紧接着这个思绪被打断了,她不得不投入大量的精力来优先处理灵素峰和徒弟们的事。 兼之从三弟子的口中得知越长歌下山玩乐,看似并不是很伤心……在两相权衡取其重时,这件事也让她做出了误判。 这个思维方式曾经让她受益良多,年少时体现在可以优秀地完成各项艰难的课业,如今则让她能利落地完成宗门内务。 而当她的专注点重新转回上一个时,柳寻芹后知后觉地反省,好像确实是隔了太长的间隔。 她微微垂下眼睫,闭眼懊恼了一小会儿。随后又抬起眼睛,认真地说:“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决定以后优先处理越长歌的事。 越长歌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几册话本子跺了跺,收在一旁。 然后起身就走。 越长歌还没走出门,她顿时感觉腰间的衣裳被牵住——相当内敛地只牵一角。清淡的药香从她背后飘来,幽远得像灵素峰的一个梦。 “越长歌。” 那人唤她。 越长歌就这样任由她拉着,却骤然回过头:“觉得很突然么?!本座已经等了你小半个月,期间很多次思忖着你再来找我一次——不管是干什么都好,找我理论,安慰我,我怎么样都会原谅你。结果……结果你真的一次也没来。” “遣几封例行关心的信件,传几声无所谓的音讯就此作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住北荒你住南海,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地。那花盆我看了,怎么?这就是医仙大人悉心裁决过的,认为在我身上所值得花费的精力么?连底下的守则都是别人代写的?少得可怜的一小点?” “我平日不喜和人相处,哪怕是你,也仍希望有一定的独立空间。这个观点在从前便有和你讲过。”柳寻芹微微蹙眉:“但我花在你身上的精力和心思并不少,这句话我问心无愧。” “罢了。我不想和你争辩了,就这样。”越长歌将她的手撇开,“你不出去?我先走了。” “就这样。”柳寻芹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她顿了顿,“别说一半就走。你会希望怎样?” 越长歌冷笑一声,答案不言而喻。 柳寻芹又道:“这种事情岂能儿戏。我认识你六百年了,也不是一日就是这样的,你既然早就无法接受我与人的相处习惯,为何又要与我迈出这一步?仅因为一次的摩擦就要分开么?”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旦提起这六百年的事,越长歌心中某处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你当谁都喜欢贴六百年的冷脸?!从前我只是你的师妹,我无权要求你更多了。” “所以从那个晚上开始,你对我的期望变高了。”柳寻芹的声音依旧冷静地剖析着她,“你因为这个埋怨我,而你先前却从未同我讲过你的想法。” 的确,以前她们从来没闹过这样的矛盾。 柳寻芹的话是对的,只是太不给她留情面了些。 越长歌的双颊因为薄怒生红,眼瞳里气出了点泪光,星星点点的。她那双本该翘着的眼尾走势颓然下来,而眉梢却竖起,不知是发恼还是想哭。 她咽了一下,涩声道:“……我不该期待吗?我确实期待了很久,期待了很多很多年。你主动亲我的那一回,哪怕很轻,也几乎穷尽了我好几个话本子的想象。” “但是现在……”她的声音冷淡下来:“一直在期待,一直无回声。实在有点累了,感觉还没有当你师妹时过得自在。本座也是个人,是人就不可能一直高高兴兴的。” 累吗?柳寻芹也觉得累,她这几天过得没合眼,一旦处理完宗门要紧的内务就来找她。曾经的柳医仙过得更累一些,小时候忙着修习课业,磨练技艺,年轻时忙着撰写医书,治病救人,被迫参加各大门派药宗的邀约。晚年药阁成型,弟子们勉强能对付几个事了,她才渐渐淡出,甚至半退休,不再问太多事情。 蹉跎到这时候,她算着自己终于可能有时间腾给那个女人了,这才开始真正地去尝试靠近她。 而只不过一次的波折,她却想直接放弃自己。 柳寻芹攥紧了她的衣衫,她并没有想要放手。 越长歌感觉柳寻芹犹豫片刻后,抬头亲了她的下巴,也许只是无意蹭过的。她的唇薄,一看就知道是冷心肝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蹭在那里。 腰间的那双手臂收紧。 师姐的背脊单薄,这样的人抱起来很容易让人心软。 越长歌这次被气得狠了,她没心软多久,就一把把她从身上拽开。 柳寻芹被推搡了一下,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在原地,眉目冷静沉稳,依旧端庄得像一根纤纤秀竹。 室内的灯火摇曳,光晕散作一片。 曾经仰慕她的冷静优秀,钟爱她这身不轻易催折的气质,这时也痛恨她的淡漠。柳寻芹这人像是带刺,只能远观,靠近了只会让人平添伤心。 “长歌。”柳寻芹道:“你是真的决意和我算了么。” 越长歌心想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在抓重点梳理主要脉络,就跟她整理那些丹方似的。从某种程度而言,医仙大人也的确是个人才,没情趣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自己并不想听这些东西。她只是希望从那张嘴里能蹦出几句温言软语。 这样寻常而顺利成章的事,难道还需要自己开口主动要求吗? 就跟你那丹炉过一辈子去吧! 她好不容易因为心疼自个收敛一点点的脾气再次挑炸。 “算了!”越长歌背过身讽刺道:“又怎样?” 此言重重地抛在地上,掷地有声。身后再没有声息了,然而那人冷静的呼吸似乎稍微凌乱了一点。 “怎么,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对我没什么好话可说?”越长歌冷冷道。 身后传来重物相撞的声音。 越长歌愣住,回头看去,柳寻芹的身影踉跄了一下,地上刚才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小摊子血。她低着头撑在桌子上,似乎有些难受。 紧接着人双眼一闭,竟脱力晕了过去,倒下时额角又撞到了越长歌那张书桌。 越长歌走过去两步,“你别和我来苦肉计。本座不会对你心软的。” “柳寻芹?” 越长歌将她扶起来,晃了晃。柳寻芹闭着双目,好像睡着了一样。 “师姐!” 直到摸到她唇边的一手鲜红,越长歌才有些着慌了。她不通医理,完全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柳寻芹平日好像没有旧疾的? 她将人一把打横抱起,下意识就要冲上灵素峰。 在风里狂吹的时候,越长歌又突然想到,灵素峰这位老医仙已经晕了,她难不成还能自己醒来给自己看看么?! 72
第73章 桑枝又在灵素峰结界口值班。 她站得笔挺,同时手里还举着一本医书,看起来正背得两眼发黑——谁知道第一届专项试炼会出现什么东西,多多复习总是很有好处的。 哗地一声,自己的书被气浪震开三尺远。 她惊恐地向前看去。 结果发现了一件更为惊恐的事情。 她家师尊竖着去黄钟峰,结果横着回来了。 此刻正被抱在越长歌怀里,睡得不省人事,脸色毫无血色。 “枝枝——枝枝?哎呦你在啊,太好了。” 桑枝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柳寻芹出事,她见越长歌即将将大任交给自己,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开始就有些怯场,虽然师尊晕着,但是气场还是那么地强。 桑枝连忙道:“我……等一下,我去把雪茶和明无忧叫来。这,这出了事弟子担待不得。” 越长歌急得骂人:“你干嘛?万一是什么急症耽误不得,她是突然吐血晕过去的。还磕到了头,脑子磕出毛病来了你们灵素峰以后怎么办?!” 桑枝被骂得一哆嗦。她被强行拽来。越长老如今好生凶悍,就差摁着她的手往她师尊脉上搭了。 脉象略微有些凌乱,但大体还好。桑枝尝试将自己的灵力探入她的筋脉内,结果还没钻进去一寸就给挡了回来。 她有些遗憾地收了手,抿着唇道:“师尊与我的修为差距太大了,只要她昏睡时下意识稍有防备,我便不可能知悉她的情况。” “什么?” 越长歌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心中愈发焦急,她下意识遇招拆招:“要是本座现在把她的修为废掉一些,你能成么?” 桑枝似乎有些惊叹于她天马行空的想法。 “说的好。你还挺有创意?话说这种法子,我也未曾试过呢。” 越长歌感觉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扭过头去,柳青青从她身侧探出脑袋,冲她眨了眨眼睛:“只要柳长老醒来以后不会杀了我俩就好。” “不过越长歌,我觉得她没什么事,你也不用太着急。”柳青青轻啧一声,人虽不动,眼底却满是跃跃欲试,“把你家师尊交给我。那边的枝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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