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陛下一定是又说对了,宋霖有特异之处。 陈宴深鞠行礼:“在下失礼,但在下受陛下所托而来,寻求女君的帮助,望 女君给在下一个见面的机会。” 亭中便突然传来一句:“你是外乡人?” 陈宴道:“在下从魏京来。” 女声微微上挑:“那你过来。” 陈宴此时已经略微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来,便仍上前,站在亭前。正要行礼,对方又说:“你掀帘子进来,我身体不好,如今正动弹不得。” 陈宴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便说了句:“请女君相信,我真的是左军副将,左军便是从前的平叛军,我是随英国公洛襄一起来的,您应该知道这事。” “嗯,我知道,你进来吧,我确实不方便。” 陈宴便掀开帘子,弯腰进去,正欲行礼,目瞪口呆立在了原地。 亭中是一个穿着薄纱的女人,手脚纤细身材颀长,面若敷粉嘴若丹朱,眼波如水风情万种瞧着她,看起来是位妩媚的美人,但手脚却用铁链给拴住了,她望着陈宴,低声道:“我就是宋霖,你是来见我的对吧,走近些,叫我好好瞧瞧你。” 陈宴僵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是眼前的场景还是太诡异了,她不敢动! 见她不动,宋霖的眼神开始略显不耐烦,但语气仍轻柔:“你怕什么,你是天乾吧,你靠近些,我闻闻你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那么变态,对方倒是说得挺自然的,自然到令陈宴觉得这好像真的没什么。 陈宴无意识靠近了两步,宋霖突然抬起脚来够了她一下,一阵香风吹过,陈宴清醒过来,恍然大悟道:“你是地坤。” 对方一定是采取了某些措施,于是信香没有四溢,但就算如此,身体还是不受控制了。 但说实话,身体不受控制到需要用铁链锁起来的地坤,还是第一次见。 陈宴故作冷静,后退道:“是在下冒犯,在下这就……” 话音未落,宋霖怒吼道:“你快给老娘过来,你都已经见到老娘这样子了,如果就这样走了,别想再见我!” 陈宴:“……”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怪怪的? 想到霍征茂的事还有卢家的事,陈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几步。 她警惕道:“说好了,只是闻闻……” 话音未落,宋霖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地上,然后狠狠咬住了她的肩膀。 陈宴:“救命……!”!
第九十一章 空气灼热,脂香萦绕。 在过于近的距离下,药物的作用开始变得有限,地坤的信香完整地刺激了陈宴的鼻腔,她距离结热期还远,近来没有吃药,如此只清醒了几息,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渐渐灼热起来。 更何况,她在美人怀,衣衫皆凌乱。 那咬在肩膀的牙齿,向上到了脖子,又到了耳垂,人开始昏沉,疼痛也开始减轻,于是渐渐只觉得无边艳色迷人眼,细细密密的疼变成了细细密密的痒,她如坠云间门如浮天际,忽然一击重锤砸在她的头顶,并一声喝骂:“哪里来的贼人!” ……贼人? 不会说她吧? …… 这晚日落时分,陈宴呆坐在宋家厢房床榻上,摸着后脑勺怀疑人生。 她的后脑勺有个巨大的包,她的胳膊上有一排牙印,从胳膊肘蔓延到脖子,全是那据说是宋霖的人咬的——陈宴在被咬的时候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人是宋霖,但后来宋家的仆人“救”了她,打晕她后拉住宋霖把她拖出了亭子。 她醒来的时候,一个小丫头一脸望着登徒子的表情瞪着她,说:“客人先在厢房休息吧,其余是等咱家女君醒了再说。” 等下,吃亏的到底是谁啊? 到底是为什么她要被用这样的眼神看啊? 虽然……虽然她是有些反应,但那种情况没反应才不正常吧? 就算是她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要大局为重,此时还是不禁有些愤恨,但平静了一下,她的脑海中开始冒出别的想法。 宋霖一定是地坤。 虽然宋家下人称她为女君,她亦袭了爵位,但是从宋家下人看她的态度来看,他们也相当清楚,宋霖就是地坤。 如此,陛下所说的“扮猪吃虎”便有了道理,传闻中她因太过纨绔而被退亲的事也有了隐情,宋霖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若是她作为地坤嫁人,爵位显然就要不落于旁枝,要不干脆断绝,是因为这,她才假装自己是天乾么? 陈宴在房间门里转了两圈,意识到现在的问题是,她很危险,宋家隐瞒此事袭爵,是欺君之罪——当然以她对陛下的了解,若宋霖有别的才能,陛下是不会在意这件事的,但问题 就在于,宋霖不知道。 她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想到此,陈宴连忙从床上起来,试图去推门,门果然是锁了,她忙道:“在下知错了,求求姑娘,让在下再见你们女君一次吧?在下真的有要事相商。” 没人理她。 她只好咬牙道:“我是陛下近臣,左军副将,英国公不可能见我失踪而无动于衷,到时候要是严查,你们就瞒不住了。” 这话说完,她果然听见了衣料摩擦窸窸窣窣道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陈宴坐回床上,整理了一下衣衫,过一会儿,敲门声传来,一个温和但微微沙哑的声音道:“陈将军,方便进来么?” 陈宴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一抹雪肌艳色,修长脖颈,她记得这声音,虽然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低低的浅吟。 她莫名有些紧张,捏了捏拳,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来人一袭黑色重衣,面容苍白而无血色,长发如泼墨般束在肩侧,像是刚沐浴完,发丝还湿漉漉的,身上有升腾的水汽,一双星眸温和地望着她,像是盛着一汪星光。 陈宴差点脱口而出——你谁啊? 那先前看到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但陈宴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只微笑起身行礼,道:“拜见北梁侯。” 宋霖也颌首回礼,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面带歉意道:“是我失礼了,令家中下人怠慢了将军,将军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呢?” 陈宴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此事事关重大,希望北梁侯屏退左右。” 这话一出口,空气沉默了片刻。 跟在宋霖身后的小姑娘气道:“你臭不要脸!” 陈宴一脸惊讶地望着她,然后用纯良的眼神望向宋霖,两人四目相接,宋霖顿了一下,道:“好,葡萄你先带人出去吧。” 小姑娘愤愤不平转身走了。 等他们出去,陈宴还特意过去关上了门,她擦着宋霖而过的时候,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皂角清爽的气味。 宋霖没动。 再转身时,陈宴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认真,她直视宋霖,道:“陛下见如今漠北龙城侯一家独大,非常忧心,昨日龙城侯仪 仗逾越,显然不是偶然,不知北梁侯是否愿意同在下合作,一起查一些事情呢?” 宋霖对着烛光,眸色微暗:“合作,和我?” 陈宴点头:“在下虽还不够了解局势,但这两日见闻来看,北梁侯如今也不好过吧?女君尽可放心,当今天子并非迂腐之人,只要是有功之人,她不会在意出身身份。” 宋霖笑了笑,没接茬,只道:“你想查什么呢,逾礼?贿赂?私自与胡人通商?还是抢占民脂民膏?这些证据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搜,随便我便能拿出来,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她定定望着陈宴,反问道:“你以为卢景山在漠北那么多年,喂饱的只有卢家么?” 陈宴沉默。 宋霖突然道:“你姓陈,是那个陈家么?” 陈宴点头。 宋霖便又笑了。 陈宴明白了。 显然,陈家就是卢景山的合作者之一。 陈宴微微垂眼,道:“这是无所谓的……我所效忠的人,永远只有陛下。” …… 天亮之时,陈宴便带着一些账册卷宗来到了英国公房里。 英国公就住在卢景山府上,陈宴便不敢带太多,但只是这一部分,已经叫洛襄神色凝重,听说还有更多之后,洛襄长叹一声,道:“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这样,你还是先去龙首塞,查查霍小将的事吧。” 龙首塞是麟山山脉上的一个天然隘口,易守难攻,于是魏军便在此处建设要塞,这要塞再往北便是无边荒漠,可以说是抵抗鬼戎的最前哨。 霍征茂便是在这龙首塞殉职的,所以要查此事,无疑也要来此处。 陈宴刚回营帐,准备收拾下东西就走,一进去便感觉脚上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一低头,看见霍平生蹲在帐门口,正揉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你怎么才回来啊。”她这样抱怨,突然又皱眉,“你怎么一夜没回来,身上还有股香味。” 陈宴:“……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不去自己营房睡,到我这来干嘛。” 霍平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站起来道:“我要去我哥的墓上祭拜。” 陈宴皱眉:“大军马上要出 征,你为了自己的私事离开,是视军队为笑话么?” 霍平生道:“不会出征的,大家都说不会。” 陈宴挑眉:“谁?” 霍平生:“安阳城的老兵,他们说现在正是和胡人做生意的好时候,没有打仗的道理。” 陈宴问:“什么意思?” 霍平生道:“五六月,正是草木肥美雨水充沛的时候,塞外的牧民会拿牛羊马匹来换魏人的粮食布匹,经常会有一些来往的胡商,他们说……他们说我大哥出事那一场战斗,一定是场意外,这会儿不会打的。” 陈宴问言,惊讶地看着她:“他们这么说,你不生气么?” 她这时才发现霍平生的眼圈红红的,但是眼神很冷静清澈,对方平静道:“生气呐,但是我大哥最不希望我太冲动了,而且,他们说得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只是说出他们的经验之谈罢了。” 陈宴开始对霍平生刮目相看,她自忖自己二十岁时没那么冷静,正这么感慨着,她听见霍平生又说:“而且,我觉得情况应该是有变的,从前是这样,所以没有这样的意外,但有了这样的意外,就说明情况肯定是不同了,谁知道是不是鬼戎已经在集结大军了呢,而且,原来漠北是有很多小国小族的,你知道么,我们说的鬼戎是东胡人,西胡人就不被叫鬼戎了,他们其实根本不清楚,来做生意的到底是西胡人还是鬼戎人。” 陈宴感叹道:“这一夜你没荒废。” 霍平生奇怪地看着她:“只是听他们喝了酒瞎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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