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下忙于启圣节,派了人去府中,要把薄孟商带走。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真出了手,先前也不过是态度不好,口头责备。 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薄孟商的态度表现得确实是太笃定了,令薄家那边也着急了起来。 阿枝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她猜想别的地坤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经历,面对薄父薄母的时候,她时常有种抢走了他们女儿的愧疚感,于是就算是被骂,也低头接受,全不回嘴。 压力太大,几乎叫她想要动摇,但看到薄孟商,她便觉得,若是对方都能坚持,自己却动摇,就太不应该了。 何况那么多年,好像总是自己在动摇。 无论如何,也到了她该坚持的时候。 今日也是,府中下仆说,正是因为薄孟商将自己反锁在了房中,薄家人进不去,所以僵住了。 她想回去看看,可陛下还没回宫,她脱不开身,偏是这个时候,陛下又召她到了。 她忙收拾心情,待到御前,便令自己面上恢复了镇定,然而刚跪地行礼,陛下开口便是一句:“你们请不到媒人么?那朕来做你们的媒人,怎么样。” 不等阿枝拒绝,傅平安便道:“你可别拒绝,你也算宫中嫁出去,嫁妆单子,朕可都准备好了。”!
第二百一十章 傅平安选择在今日突然告诉阿枝,便是知道,依阿枝的性子,是很有可能拒绝的。 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傅平安便干脆先叫人做好了准备,才在今日给了阿枝一个措手不及,而阿枝闻言,呆愣许久,半晌红着眼眶跪下了:“谢……谢陛下。” 洛琼花在一边看着,也颇为动容。 朝中如今总有人说陛下刚愎自用冷酷无情,但洛琼花越是接触,越是发现陛下其实对自己信任的人,向来是很宽容的。 便是田昐,或许他的辞官确实是出自陛下的授意,但洛琼花如今却好像也隐约懂了,这或许才是陛下想要保下对方的一种方式。 在比如傅灵羡,穆停云…… 想到穆停云,洛琼花不禁抬眼将目光挪到陛下身侧下首,穆停云正坐在那,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头望来,微笑颌首。 她看上去对眼前情形也颇具感慨,眼圈微红。 仔细想来,少时她们一起,应该有许多回忆。 想到这,洛琼花突然发现,此时想到这一桩事是的心情,已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从前明明知道不该和不必,却还是难免心中醋意,仿佛是自己差了一着,不免患得患失。 可今日却只是感动于她们这多年之后仍得以留存的深厚情谊。 洛琼花低头想了想,若有所悟,又想到过去会心生妒意的自己,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正笑着,傅平安道:“别哭了阿枝,皇后都笑你了,这嫁妆里有一半还是皇后替你选的呢。” 洛琼花忙道:“孤可不是笑孙正使。” 傅平安道:“那你是在笑什么。” 洛琼花瞪了她一眼:“我不说。” 穆停云在边上笑道:“你完了陛下,看来是说错话了。” 傅平安不禁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在场诸人便都笑了起来。 …… 这边言笑晏晏,身处孙府的薄孟商却处在煎熬之中。 她靠在门后望着屋顶的横梁,想着自己此时的状况,倒像是话本里被逼嫁的地坤,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相当“离经叛道”的事,这不仅是她选 择了一个在外抛头露面的妻子,更是因为她反而为妻子抛弃了一切,老话说成家立业,人们总是觉得对于天乾来说,伴侣应该是他们的助益,令他们更上一层楼的。 正常来讲,若是成婚,自然是地坤操持内宅,天乾在外搏一份家业,可是为何在所有情况下都是如此呢? 她渐渐发现,阿枝比她更适合当官。 为何徐谓青也说她更适合去南越发展,这并非是说南越有多需要她薄孟商,而是因为这京师她适应不了——薄家也适应不了。 薄家所适应不了的,是一夕之间,从横行京师门庭若市变作了苟延残喘门可罗雀,是一门十侯,变作了无一人为千石以上官吏,从前有她薄孟商,她辞官之后,便没有了。 薄孟商发现父母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仿佛觉得薄家仍可能通过她东山再起,但他们比自己更无远见,说来说去,便是太后仍在世,却不知越是太后仍在,薄家越是毫无机会。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阿枝本就比她更适应官场些,她为人细心,善于揣摩上意,又善忍耐,谋定而后动,越是相处,薄孟商越是自愧不如,也越是觉得,自己不该叫她放弃脚下的前途。 可这个选择确实难熬。 上次回家,本想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以和父母好好聊聊,但是只打了个照面,便已经打骂起来,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薄孟商长叹一声,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商,算阿娘求你了,回去吧……” 她心头一跳,忍不住站起来往外看去。 她确实没想到,阿娘居然来了。 透过纸糊的窗户,可以看见不止是阿娘,阿翁也来了,过去两月,两位老人家并没有亲自上门过。 薄孟商耳中嗡鸣一片,忍不住想去开门,勉强忍住,隔着窗道:“二老怎么来了,今日启圣节,阿翁与阿娘盖在家中为陛下祈福。” 薄父道:“老父老母尚在,你擅自离家,拒绝成家立业,今日老父老母亲自前来,却闭门不出,此等不孝行径,真是枉读圣贤书。” 薄孟商闻言,虽咬紧牙关,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长叹一声,打开门扉,跪地磕头。 薄父道:“还不快过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趁没人看见,赶快走吧。” 薄孟商却道:“阿翁阿娘今日既来,那就刚好,向薄家提亲吧。” 薄父气得满脸通红:“提个鬼亲,无媒无聘,你们这是私奔!” 话音刚落,却有锣声传来,随后来了一群身着盔甲的羽林军,看见院中有奴仆执棍棒,忙厉声道:“天子出行,闲杂人等全部放下手中利器,退至一旁。” 薄孟商一愣,抬起头来,见身着皮甲的羽林军已经开始驱赶仆人,没收武器,只留了薄父薄母一脸惊骇地仍留在院中。 她不禁心中一动,连忙站起来走到了父母身边,薄父仍呆滞,道:“什么?” 薄孟商低声道:“且凝神注意着些,听说陛下今日是出了宫。” 这么说完,便已有脚步声传来,很快便看见了不高的院墙外红黑的华盖和斑斓的羽扇,薄孟商见这仪仗比寻常人家院子还高,仍不住想笑,但忍住了。 仪仗显然是过不来,被挡在了门外,便有宫人抬着两把椅子先进来了,又打了伞,薄孟商这才看见了陛下熟悉的面孔,又看见边上的皇后娘娘,似乎又雍容华贵了几分。 帝后坐下,宫人便道——“跪。” 院中诸人自然都得行礼,跪拜之后,陛下才开口:“薄夫子提亲的日子选得不错,今日可是好日子。” 薄孟商抬头,很快就看见了在陛下身边站着的阿枝,阿枝冲她微微点头,薄孟商便道:“今日是陛下生辰,自是好日子,万事皆宜,只是在下如今已经辞官,不敢称是陛下的夫子了。” 傅平安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夫子与朕有师生之谊,孙正使于朕则有养育之情,听闻你们二位欲成佳偶,朕心甚慰,今日特意前来,做两位的媒人,只愿两位百年好合,佳偶天成。” 薄父袖中手不禁一颤,薄母则忍不住失声“啊”了一声。 傅平安道:“怎么了两位老人家,朕来做媒,绝不会令你们失了脸面吧?” 薄父忙道:“草民卑贱之人,何至于……不不是,草民闻宠若惊,大喜过望,这才失了态,请陛下恕罪。” 傅平安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又招了招手道:“这是嫁妆单子,两位请看看,可还算体面。” 宫人伴着一阵香风而来,展开一份厚厚的布帛,上面第一件便是两人从未见过的宝物,后面密密麻麻,更都是不俗珍品,看得人眼花缭乱,薄父汗如雨下,大脑空白,道:“愧……愧不敢受。” 傅平安皱眉道:“什么?这又不是赏赐,这是嫁妆单子,你们家的聘礼,又准备的如何。” 薄父哑然不知如何言语,薄孟商行礼道:“以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没写下文书,等到下定,便会送过来。” 傅平安看着她:“那今日便算定了亲,可有定情之物?” 薄孟商正要开口,母亲却在一边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后从袖中给她递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薄孟商拿起来看,却是一只翠绿的镯子,只中间有一抹鲜艳的红色,像是开在绿水中的一丛花。 薄母道:“这是家中传下来的,便是要给你未来的妻……” 薄孟商惊讶望过去,薄母已低了头,薄孟商便拿着这镯子走到了阿枝的面前,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阿枝低头,勉强忍住泪水,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雕了修竹的玉佩。 “这是我的……” 她亲手挂在了薄孟商的腰上。 傅平安在旁边松了口气,击掌道:“这便算礼成了。” 转头想与洛琼花分享喜悦,却见洛琼花低头抹泪,正泣不成声。 …… 很快,陛下亲自做媒为薄孟商和孙绿枝赐婚的消息,便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去。 首先,这实在足以说明荣宠,其次,两人“私奔定情”,薄家言语行为激烈,听说薄孟商为了孙绿枝辞官,都是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陛下出手,似乎就足以证明,陛下支持这个举动。 支持什么呢? 支持地坤为官,甚至不用遮着掩着。 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朝廷,顿时又热闹起来了,大家为这事打起了嘴仗,但却又很默契地,没有闹到皇帝的面前。 而另一边,这个故事因为足够离奇,简直像是传奇故事,于是也传到了民间。 民间的想法又与朝中不同,认为此事陛下既然支持,那便是准没错的,一时之间,甚至有人为两人著书立传,又有传闻,在孙府前面留下一枝桃花,便可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是在桃花凋落之前,孙府的门口都摆满了桃花,而这期间,也难免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有情人一见钟情的小故事。 傅平安原本是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的,但如今却叫王霁收集了来,在她看折子的时候念给她听,好让她可以在睡前当故事讲给洛琼花听。 那日洛琼花在孙府突然哭了,把她吓了一跳,回来之后自是百般确认缘由,洛琼花只好无奈道:“不知怎么,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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