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又有什么资格祈求原谅呢? 唐森在哭泣中隐约听见门拉开的声音,胡乱抹掉泪水回头。 唐枳面无表情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散开长发的路槿橙。 唐森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姐?” 门口女生手里拎了一袋糖,径直走入将糖丢在桌上。 床上苟延残喘的女人眼神也亮了一下,随即又立刻灰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凝视。 她的女儿漂亮高挑,停歇两年依旧能考到南大,被抛弃被伤害,却成为家族中最优秀的人。 唐家上下除了奶奶和二姑姑,全部都欠她。 唐森倒了水,但唐枳没有接,她开门见山:“二十年前你给我买了一包水果糖,现在还给你,两不相欠,不要提原谅,不可能了。” 她望着桌上的存折,又说:“不用想着弥补,我什么也不缺,就这样吧。” 女人痛苦闭眼,一颗颗泪水渗出。 唐枳看着她,记忆里母亲的容颜还停留在那年五岁的游乐场,那包水果糖成了她一辈子抹不掉的执念,她以为那是最快乐的天堂,殊不知后面紧接着到来的是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浓厚消毒水味的医院使她腰上的伤口疼痛异常,唐枳头也没回地走出病房,下到一楼时有几名医生焦急的与她们擦肩,直奔重症室。 唐森的哭声穿透整个医院走廊,直奔到大堂。 唐枳停住脚步从门口望上去,她动作不变,却对路槿橙说:“我是不是挺心狠的?” 路槿橙心里一惊,立刻摇头:“不是的,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唐枳笑着将目光收回看向她问:“哪儿好?” 眼前五官精致的女生头发长长许多,发梢扫在唐枳的手臂,刺痒刺痒的,唐枳的眸漆黑一团,看不清什么情愫,像有一团雾气,吹不散。 路槿橙被看得不自在,低头大步走出去:“公车来了。” 现在不是高峰期,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名乘客,她们两人坐在后排摇摇晃晃。 “唐枳。”路槿橙唤她,“你难过吗?” 唐枳侧过脸,很平淡地说:“没有在意,怎么来的难过?” 路槿橙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是她自己,可能也不会原谅不会在意,那些痛苦侵蚀的日子被岁月沉淀化为疤痕,抹不掉盖不住。 可唐枳却飞速成长,坚强又勇敢。 路槿橙摘下一边耳机,澄澈的眼睛像温软湖水:“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你瞧,灿烂终会将黑暗驱散,无数寒冷交织的夜晚都不作数了。 唐枳坐直身子面向路槿橙,瞳色暗涌:“你总这样,我很难控制。” “控制什么?” 卷发女生透过车窗玻璃看自己倒映的脸,人类是有欲望的,当一颗喜欢的糖果在面前,怎么能忍心拒绝放过? 这算偷来的时光吗?在她未曾完结自己的事情之前,宣誓一下主权没什么不好。 唐枳的挣扎与理智渐渐在今日这场生离死别里消弱。 穿过永乐街口的公车上,一名卷发的漂亮女生微低下头,亲吻了另一名长直发的漂亮女生,柔软舌尖迸裂的橘子味从鼻息蔓延,带着浅淡的烟草味儿,缭绕在二人之间。 从前无尽黑暗的风雨夜早就被一颗吸饱阳光的橘树替代。 夏初的斑驳光影交错,曾经的隐忍化为为尘埃,散在这一片旖旎的小小座位旁。 耳机里有低沉的歌声缓缓悠扬。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路槿橙被抵在车窗前,湿漉漉的眼眸发红,两人交错辗转的结合处终于在快窒息时松开。 唐枳眼中碎裂的星光聚集,银河漫天,她微张的嘴唇像玫瑰花瓣般鲜艳,望着路槿橙绯红的耳尖,唐枳伸手揉了一下,低笑道:“怎么了?第一次吗?” 路槿橙终于缓过来,不可置信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因为吻太久,嘴唇还有点酥麻,她下意识用舌尖扫了扫湿润的地方。 公车到站了,南大门口熙攘,唐枳牵着路槿橙穿过人群。 “你俩……”邱叶恰好拿着一堆画画工具路过,“干啥去了?橙妹脸怎么这么红?” 路槿橙睫毛扑闪,回答不出来,唐枳很自然地叼起烟点燃:“去市区吃饭。” 邱叶暧昧地瞄一眼两人牵着的手:“噢~我懂了,这是约会去了啊!” 路槿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甩开唐枳:“我还有作业要做,先回宿舍了。” 邱叶望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狐疑地看回唐枳:“你对她做了什么?” 唐枳点燃香烟,微笑道:“秘密。” *** 在夏季蝉鸣的吵闹声中,南大发下通知,准备举办运动会。 新生的体能测试成绩都在这了,路槿橙被迫报了长跑和接力,晒得头晕眼花。 运动会当天的清晨,操场放着激昂战歌,校长和教导主任一顿胡乱发言之后,短跑组在枪-声中开启了第一场比赛。 苏洁在旁边双手合十祈祷:“这次裁判都是研一的学长学姐,求求给长跑组来个没那么严厉的吧!” 徐慧恩很知足:“不是严老师就很好了,还这么多要求!” 严老师大名严国强,外号“地狱教练”,军训的时候就见识过了,简直是魔鬼训练营的终极主教,在他手下无论男女都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苏洁仰天长啸:“啊!你为什么要唤起我痛苦的记忆!” 徐慧恩懒得理她,撞了一下身边的路槿橙:“你说,唐枳学姐跑步会很帅吗?” 苏洁插嘴:“唐枳学姐有病例证明,年年都没有参加,我问过了。” “啊?”徐慧恩张大嘴巴,“她是怎么了?” “好像是之前受伤,不能剧烈运动,具体伤到哪我也不知道。” 路槿橙沉默不语,眼睛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唐枳的身影,就在那一天之后她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都是路槿橙在避着唐枳。 她真的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她,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车上的一幕,烧得人心慌。 苏洁很了然路槿橙的眼神,贴心地提醒:“别看观众席了,学姐在后勤部,吶,就在那。” 她指了指远处一个穿着纯白色短袖短裙的高挑身影,那双长腿明晃晃的,苏洁感觉自己被两条美腿灼伤眼睛:“上天一点也不公平!学姐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湖水!” 徐慧恩笑得原地踏步:“小矮子,羡慕吧?学姐有一米七七呢,怕是腿比你腰都长。” 苏洁的硬伤就是这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她怨恨地瞪她:“我迟早会长高的!” “对对,十九岁还能长?” “你可闭嘴吧,矮怎么了?我灵活!” 路槿橙笑出声,接话道:“跑起来阻力会小一点吗?” “路!槿!橙!你别跑,是不是找打?!” 两人追了满场,不知不觉就跑到后勤部附近,苏洁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追了不追了,等会下午没力气跑,那可是一千五百米啊!” 她这一提,路槿橙也绝望地跟着坐下:“别说了,怪吓人的。” 头顶笼罩出一片阴影,唐枳举着伞居高临下地看地上女生:“坐在大太阳下不热吗?” 路槿橙一骨碌爬起来,抿唇不说话,她觉得这太阳是真的毒辣,晒得全身烫。 唐枳把伞歪向她:“拿着,不要中暑了。” 见对方半天不接,她眯眼浅笑:“我要登记名单,上午没什么空。” 路槿橙一声不吭地接过,两人指尖触碰摩擦,划破了夏季最轻柔的风。 唐枳是真的忙,别人或多或少都参加了一两个项目,她孑然一身,便要在后勤工作中出力了。 登记整理完名单,唐枳终于抽空点烟,顺着飘渺的烟雾看下去,名单上路槿橙的名字在长跑和接力赛两栏,她点开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谁负责长跑和接力?】 李思月回得很快:【我和邱叶,怎么了?】 唐枳单手打字飞快:【我和你们换,我在跳远和拔河。】 【一看就知道为了橙妹!】 【换不换。】 跳远和拔河在第三天,是最轻松的,邱叶的消息插-进来: 【换换换!多谢唐姑娘的相让。】 唐枳关了手机看远处的身影,她还在回味她的味道和触感,柔软细腻,替代了她长期依赖的香烟与水果糖。 从前克制的欲望疯狂生长,鞭策她的意志,这一口甜头,比戒烟还难。 午饭后便是长跑,太阳最毒的时刻,唐枳备了水站在起点把玩手里的计时器。 路槿橙上场了才发现她是裁判,小狗似的瞪圆眼睛。 唐枳笑意盈盈,唇语道:加油。 鲜红的唇色让路槿橙红了脸,她不敢再抬头。 随着哨声响起,一组人越过起跑线出发,唐枳双眼顺着场上女生转动,路槿橙体力不算很好,但她定力足,从头到尾都很稳,剩下最后三百米的时候已经位居第二。 路槿橙眼前发黑,她好几次真的想放弃,又咬牙坚持下来。 唐枳在剩余两百米的时候跟着她慢跑,轻声说话:“慢慢来,输赢不重要,调整好呼吸。” “别被打乱节奏,就差一百米了。” 她声音温和,像无形的动力,路槿橙平缓呼吸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她和第一名的距离就差几步,最后五十米的时候突然冲刺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有力气冲上去,现场突然就爆发出无数加油声。 唐枳提前站在终点线附近,路槿橙遥遥凝视她。 她总在朝她跑,而唐枳,总会在等。 是不是每一次她跑向她,她都会在? 路槿橙终于冲破红线,扑进唐枳的怀中,温暖的怀抱像一个安全圈,抚平长跑带来的干裂疼痛,唐枳胸口柔软,她拍着她安慰:“没事了,你是第一名,真的很厉害。” 路槿橙阵阵耳鸣,眼中视线模糊不清,唐枳托着她慢步走,顺手拧开瓶盖插上吸管,凑到她唇边:“小口喝,不要呛着了。” 她们在树荫下踱步,路槿橙浑身都是黏腻的汗液,蹭得发丝一缕一缕,她丢掉吸管仰起头喝水,修长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透亮。 唐枳看得喉头发紧,移开了视线。 彻底缓过来的路槿橙没再避开唐枳,小声抱怨道:“这天气办运动会好热。” 唐枳摘了一片树叶当扇子替她扇风:“去休息室坐,有空调。” 路槿橙望着那片树叶笑出声:“哪里来的这么大片叶子?” 唐枳挑眉,低头看手里的叶子道:“你头顶,鸡蛋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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