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睫毛,没说话。 她们在海棠树下坐了好久,身上落了不少花瓣,金色的阳光细细碎碎地落下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圆圆的点。 南橘拍了拍肩膀上的花瓣,道:“我把你的分化数据和报告都拿回来了,今天要打安慰剂,可以么?” 安慰剂要在分化后连着打三天,白茶昨天的情绪实在过分糟糕已经漏打了一天,今天这一针南橘打定主意哪怕是按在腿上也要给她打了。 “如果不打的话,你体内的信息素会开始紊乱,听话。” 白茶不愿意地垂着脸,脸颊旁的头发从耳后滑了下来,纯正的黑和细腻的白构成了女孩子低头不语的样子,画儿一样好看。 南橘有些无奈地看着闹情绪的少女,心里捉摸不透对方为什么这样倔强,她强迫自己的语气变得严厉:“你想毁掉自己的身体么?” 白茶马上咬住了嘴唇,眼眶微红地摇头:“安慰剂里有Alpha的信息素,我不想要那个。” 她憎恨Omega,也反感Alpha,想到要把安慰剂打进自己的身体里就觉得浑身都恶心,她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抗拒。 南橘愣了,她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安慰剂只有两种类型,Alpha专用和Omega专用,分成人和未成年使用。 白茶是个刚刚分化的Omega,没有亲人的信息素安抚,她只能注/射安慰剂来稳定体内的信息素,很不巧的是,针对未成年Omega,安慰剂的成分是确实包含了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 这两天恶补了abo生理知识的南橘试图开导:“那只是合成剂,不是什么奇怪的Alpha的。” “可是还是很恶心。” 小猫儿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又委屈又难过,南橘再也没法继续理性地跟对方科普。 她抬手,捏了捏白茶的耳朵:“不打真的不行,我们不叫医生来了,我给你打,好么?” 白茶还是很委屈,她也不太清楚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好像分化后就变得脆弱敏感了许多,眼泪也不受控制,刚刚被南橘凶了一下就觉得鼻子发酸。 自己就像是一个讨人嫌的家伙一样,这样想着,她更加觉得难过了,也不敢抬头去看绞尽脑汁哄着自己的南橘。 可对方却蹲了下来,将她埋得低低的脸捧了起来,手指擦过眼尾,脸上不见半分恼意。 “我在研究院学了注射方法。我给你打安慰剂,我们去房间不让别人看见,这样心里会稍微舒服一点么?” 白茶定定看她,终于是应了一声“好。” - 南橘的卧室里,白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南橘紧张地拿着安慰剂还有棉签酒瓶,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 事实上,南橘已经维持这样的动作有十分钟了。 为了快速发挥作用,安慰剂需要静脉注射,南橘在研究院学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困难,但是真正要在白茶身上实际操作的时候,她觉得有点怂。 万一她手抖扎歪了可怎么办才好,小猫儿会不会哭唧唧? 南橘的脸色越来越冷漠,只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的安慰剂重如泰山,甚至在心里想着要不要直接认个怂把别墅里的医生喊过来再指导一下。 “要不,我自己来?” 南橘一秒拒绝:“不,我来。” 说好了要亲自给小猫儿打安慰剂的,临阵脱逃太没面子了,而且,她的小猫儿明明很厌恶安慰剂却还是因为自己的话乖乖地坐在这儿等着打针。 好勇敢,她好爱! 作为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南橘觉得自己也不能输。 “你把袖子挽上去吧。” 白茶点点头。 等南橘拆开了安慰剂的包装袋子用棉签沾了酒精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白茶把睡衣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一段儿纤细的手臂,对方浑然不觉她复杂的心理活动,认真地问:“这样可以了么?” 南橘沉默了。 “打手背而已,用不着如此大方。” 针尖刺破皮肤,冰凉透明的液体缓缓被推入身体里,白茶静静地看着,感觉到身体里的躁动慢慢轻易下来,心里的厌恶却不减反增,身体上和心理上巨大的割裂感清楚地在她的心里无限地扩大。 有那么一瞬间,白茶觉得自己冷酷得不像个人。 她清楚地体会到安慰剂在体内快速地发挥着,将不安分的跳动着的信息素压制下去,骨头发软,腺体发烫,身体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感受着这份舒服,对自己倒戈的身体失望透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真恶心! “疼么?”南橘注射完最后一点药剂,迅速地拔掉针头,一点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被她用棉签及时按住。 手背上的疼痛微不可闻,白茶摇了摇头,“不疼的。” 她不爱笑,南橘早就知道这一点,利落地把空了的针剂塞上盖子扔进垃圾桶里,拿起棉签看了一眼。 “好了,这样就不会碰着了。” 白茶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猫猫图案创可贴,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心头小小的软了一下。 “以后你都帮我打好不好?不要别人。” 如果是南橘替自己打安慰剂的话,自己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感。 在十八岁成年之前,白茶作为没有亲人的未成年Omega,需要定期地注射安慰剂来安抚体内的信息素,防止信息素紊乱造成发情期提前,这是被写进律法的规定。 在南橘看来,这条法律与其说是保护未成年Omega,不如说是拐着弯儿地委婉劝阻Alpha不要标记未成年小O。 没有明令禁止标记,加以处罚威慑,反而专门规定这一类未成年Omega必须定期注射安慰剂防止自己发情影响公共秩序,听上去多少是有点好笑了。 她看不惯,却没有办法。变相来说,这确实是一种能够保护白茶这一类没有家庭和家长庇护的方法。 “好。我答应你,在你成年之前,我都会亲自给你打安慰剂的。” 南橘认认真真地许下诺言,随即提起了别的问题,“接下来,我们来说说你从福利院逃走的事吧。” 肉眼可见的,原本还有些轻快的猫崽子立马绷直了脊背,眼睛都瞪圆了。 南橘将手边的棉签酒精都收进医药箱里,慢条斯理地往旁边一放,微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药箱碰到床头柜发出很轻的声音,白茶心头却一跳,难堪地和质问自己的南橘对视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她知道了! 她会不会把我送回去! 白茶下意识觉得害怕,随即而来的就是汹涌的难过。 刻进骨子里的倔强和固执让她心生愤怒,不被理解的委屈抓着机会飞快地泛滥成灾,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出来特别丢脸,矛盾的情绪互相对峙着,最终只留给南橘一个抗拒的侧脸。 这次,南橘没有纵容她。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重复的质问让白茶又气愤又憋屈,加上因为注射了安慰剂,信息素的作怪让她难过极了。 她咬着嘴唇内的软肉,轻声道:“我不想被关在那里。” 她不愿意被修女关进禁闭室里,那里又黑又冷,看不见半点光亮,只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窗子,她总是被关起来,小时候是这样,进了福利院也是这样。 她们总觉得自己不够乖巧,所以要锁进禁闭室里让自己好好地反省。 白茶讨厌这个! “我不是问这个。”南橘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为自己辩解的白茶,“爬窗,翻墙,下雨天在马路上乱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只要一点点的差错,人就能没了。 南橘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最大的问题在哪儿,白茶很不在乎她自己。 她倔强,顽强,就像荒芜土地上生出的杂草,竭尽全力地活下去,抓着一点点的风和空气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是淤泥里挣扎的花,不害怕任何的风雨和磨难也要爬起来,站在阳光之下。 南橘喜欢这样闪闪发光的白茶,但是她不赞同女孩儿为了达到目的不注意安全不顾身体的危险做法。 行走在危险的绳索上,心惊胆战和不安会永远地留在心里,哪怕是双脚落在地上,也会低头去看脚下是不是无尽的深渊。 她不希望白茶再用这样的态度生活下去。 太危险了。 “那你把我送回福利院好了。”白茶扭过头背对着人,倔强地咬着牙,“反正我本来就该待在那里。” 南橘从背后看着她,双方僵持着,气氛冷凝僵硬,像是又重新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时,白茶也是这样背对着她,瘦弱的身子在黑暗中落下孤独的影子,因为自己的威胁不甘不愿地走出来,傻傻地把真实名字告诉了一个陌生人。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孩子真老实。 本来想着狠狠心把对方掰直了揉顺了,可看见小猫儿炸了毛气恼地躲着自己,南橘又忍不住心软了,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冷漠瞬间瓦解。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很难过。” 白茶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手机调成震动。”南橘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解释自己曾经去过福利院,这是她的过错,无法掩盖。 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告诉白茶自己做了什么。伞遮住了飘摇的风雨,并不代表已经淋了雨的人就不难受了。 她忍不住叹气。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要把你送回福利院的意思。” 固执的瘦弱身影微微动了动,南橘接着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白茶转过身来,茫然地望着南橘的脸:“我不明白。” 她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没人会教她要珍惜自己,保护自己,也没有人会跟她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会很难过。 没有人会用这样柔软的眼神看她。 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是浅浅的褐色,像琥珀一样,干净清澈,藏着没有被驯服的纯质和率真,南橘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白茶的眼尾,语气很轻:“以后我教你好吗?” “我会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教给你,作为交换,你愿意在我家住下来么?” 手指拂过眼睛痒痒的,白茶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想领养我?” 南橘反问她:“你愿意被人领养么?” 白茶沉默了很久,轻轻摇头。 “不。” “我不接受任何人来领养我。” 这个答案完全在南橘的意料之中,已经逃出笼子的小猫儿不会轻易地又踏进另一个笼子,她并不失望,反而露出一个笑来。
86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