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知道,有两个人因为自己已经打起来了。 “哎呦!” 没防备地,莫垂柳被推倒在角落里狠狠地摔了个屁股墩,肩膀还刚好撞到了墙壁上,还没来得及揉屁股还是揉肩膀,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扑了上来,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你为什么要拉住我为什么?”唐藕狠狠地捏着拳头往人身上招呼,牙齿咬得紧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白茶被赶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莫垂柳慌忙躲着,时不时就要挨上一记拳头,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鼻子后终于忍不住反抗,一把用力把坐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小东西抱在怀里。 “别闹了!你想把修女喊过来一起被关小黑屋吗?” 唐藕像个小青蛙一样被她紧紧抱着,听到这句话顿觉得一把火烧到了脑门上,她用力地挣扎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尖叫:“去就去,本来就该是我的!” “啪!” 响亮的耳光重重地响起,激烈的争吵和肢体冲突被这场空前绝后的大雨掩盖,眼泪藏在雨里,像断了线的珠子。 唐藕捂着脸颊跌坐在地上,神情愤怒又迷茫,像是被这巴掌给打傻了,怔怔地回不过神。 莫垂柳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坐在地上,会感冒。” 唐藕呆呆地被她拉了起来,慢了好几拍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不要你假慈悲!” 手背被拍红了一大片,莫垂柳“嘶”了一声,苦笑着开口:“我说不是我告的密你信吗?” “除了你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站在她对面,像个愤怒的小鸟一样气鼓鼓的小姑娘满脸写着不相信,把莫垂柳都看沉默了…… 是啊,昨天刚摊牌自己知道白茶周末翻墙出去打小工今天修女就来宿舍里查房把藏在床板下的钱都翻了出来抓个正着,说不是自己告密的谁信呢? 白茶临走前的眼神恶狠狠的,想必也是认为是自己做的吧。 想到这儿,莫垂柳更加觉得委屈了,大大的个子一下子消沉下去,头上布满阴云。 她嗫嚅了几下,小小声回道:“我真的没有告状。” 唐藕自然不信。 她正在气头上,又苦于词汇量贫瘠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骂人的话,骂着骂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别跟着我,混蛋!” 雨下得那么大,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再健康的人进去了也不会好过,她得去找白茶。 “等等。”莫垂柳匆忙把人拉住了,“没有钥匙你去了也是白去,修女肯定把门锁了。” “我有钥匙。” 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沉的天空,几根细铁丝躺在莫垂柳的手心里。 唐藕肿着眼睛,声音沙哑:“就这?” “咳,凑合用呗我学过两招,不然你以为我真那么能耐能拿到修女身上的钥匙吗?”莫垂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因为羞耻脸红了一片,还好光线太差看不清楚。 唐藕沉默了好几分钟,终于在某人羞愧地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以死谢罪的时候动了。 “那走吧。” - 恍惚中,白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浓雾中,裹挟着冷冷的风声和雨声,很急切地,锲而不舍地在喊自己。 她有点烦,烦得睁开了眼睛,脑袋一片黑暗昏沉,只觉得哪里都是坚硬又冰冷的困境。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脖子后面,好像针扎一样的疼。 “白茶!你在里面吗?” 禁闭室的门板被人重重地敲打着,白茶听见了唐藕在外面边哭边喊自己的声音。 她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后颈,有点茫然地想:做梦?不然为什么会听见唐藕在哭? “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门外,顶着风雨锤门的唐藕停了动作,然后立马把脸往门板上贴,嘴里不住地喊:“白茶,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已经从角落挪到了房门旁的墙壁上靠着揉搓睡得半僵硬的四肢的白茶慢吞吞回道:“不是我难道是鬼吗?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听见回应的唐藕就崩溃了,她从门板滑到地板上坐着哭,完全不顾雨水已经把地面溅得湿淋淋的。 绷着紧紧的线一下就断了,哭声穿不透雨水,但是却能穿透一门之隔。 门后,白茶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耐着性子哄她:“别哭了。” 她浑身疼,听见唐藕哭觉得更疼了。 唐藕惯来听她的话,说不让哭了就很快止住了哭声,瘪着嘴巴抽抽噎噎。 “白茶,你,你为什么要说是你的钱?” 同样瘦弱的女孩子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前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愧疚就像是雨水一样在心里翻腾涌动。 她们的床板下,藏着三百多块钱,是唐藕这么久以来和白茶合作的分红,她一直藏得很好,是预备着没人领养自己的话能拿来生活一段时间。 福利院严禁未成年人私自出逃和藏匿财物,随便违反哪一条都有可能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那几张纸币被高高举起来的时候,唐藕记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被猫踢过的毛线团一样糟糕透顶。 她只记得修女严厉的眼神像鹰一样扫过,语气冷冰冰的,听得人小腿发颤。 她一动也不敢动,但有人动了。 白茶站了出去,主动揽下了这个锅。 她看着对方被修女带走,终于从浑浑噩噩的极度恐惧中清醒过来想要追上去说出真相,却被莫垂柳捂住了嘴拽了回去。 应该被惩罚的乖孩子高枕无忧地躺在柔软的美梦中,劣迹斑斑的坏孩子却被关进阴森黑暗的牢笼里。 唐藕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她配不上那么好的朋友。 她像个傻瓜一样抱着门板哭:“都是我的错,我,我去和修女坦白,白茶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没有人会信的。”一直站在旁边毫无动静的莫垂柳精准地把人按住,换了个位置替唐藕挡住一直不曾停歇飞溅过来的凄风冷雨,“就算你去坦白修女也不会把白茶放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白茶是个‘坏孩子’。” 隔着有些湿润的门板,白茶低垂着眼睫,不约而同得和莫垂柳说出了同样的话。 唐藕浑身发软:“为什么呀?明明,明明不是白茶做的。” “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人人都爱乖小孩儿,没人会爱坏孩子。 坏孩子不小心犯了一次错,以后别人听见有人做了坏事下意识就会觉得“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哪怕真的不是,那也不重要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的正义和公平,世界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 白茶,大概就是那个从来不会受到神明眷顾的坏孩子。 “不用管我,你们回去睡觉吧。” 没人会答应。 门板被敲了几下,莫垂柳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失真。 “白茶,这里面太冷了,我先把你弄出来我们一起去二楼的空教室里躲雨然后等天快亮了你再进去,修女不会发现的。” “你有钥匙?” 雨势浩大,之前她们连说话都要提高几分声调,莫垂柳听出了里面人的惊讶,镇定地掏出口袋里的铁丝,很淡定:“没有,但是以前我和开锁师傅学过两招用铁丝开锁,他有个外号叫做中华开锁王。” 这听上去更像个专业扒手而不是锁匠吧,哪个正经开锁匠会教别人用铁丝开锁。 白茶沉默了一瞬间,决定忽略这点不重要的小问题。 这次不同上次,她真的有些不舒服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真在这儿睡上一夜的话搞不好真的熬不过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脖子后面一直在发烫,一捏就疼。 白茶站了起来,捏了捏因为湿气太重而有点发疼的膝盖,靠在了房门旁的墙壁上,微微喘气。 “那就靠你了。” 从没得过白茶一个好脸和半句好话的莫垂柳童鞋顿时激动,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嘴上一直紧张地碎碎念:“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搞砸的……” 白茶很敏锐地听见了铁丝断开的声音,心头跳了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开好了吗?” 捏着细铁丝的大高个儿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开始解释:“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那什么,我以后毕竟是要当个Alpha的女人,手劲儿肯定比寻常人要大,所以呢嗯就是呢……” “她把铁丝断在锁孔里面了。”唐藕终于缓过了劲儿凑上来一看,言简意赅地当了一次课代表。 白茶深深地沉默了。 她为什么会相信莫垂柳这个大傻子? 这个废物! 锁孔被铁丝堵住,拔也拔不出来,哪怕拿到了真的钥匙也弄不开了,要想开门除非直接把锁给砸了。 “怎么办?这下有钥匙也开不了了,明天院长妈妈能回来吗?我们一起去求情有用吗?” 唐藕欲哭无泪地看着门上的锁,都想给莫垂柳跪下了。 原本只是想偷偷地开锁把白茶带出去找个地方避避风雨混一个晚上,等天快亮了再把人关回去瞒混过关,没想到一顿操作下来罪过更大,搞不好三人都要小黑屋大团聚。 莫垂柳想到今天呼啦啦把院长拉走的救护车,迟疑了一下:“应该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忍不住又吵了起来。 白茶靠着墙,有些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冷静地听外面两个傻逼吵架,她仰起头,看见矮矮的天花板,上面挂着一把只剩一片深绿色扇叶的大吊扇,蜘蛛在扇叶和支架之间织了网,光线透过门上的副窗照进来,穿过扇叶和蛛网,落在水泥地板上,留下小小的长方形的落影。 光是朦胧的,能看见灰尘在光里漂浮,白茶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白茫茫的影子,转过身后退了几步,仰起头,一种从来有过的念头在心里疯长起来。 她好想做一只自由的小鸟儿,逃出这个逼仄又黑暗的牢笼。 “莫垂柳,你去帮我找一块石头来。” “啥?石头?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门上的副窗栓住了。”白茶仰着头,尽力忽略还在发烫的后脖子,冷静地指挥:“你个子高,用石头帮我把玻璃砸烂。” “砸烂玻璃?”莫垂柳皱着脸,没想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走了两步贴在门板上问:“损坏公物会被罚的,你想,你想逃跑?!” 后半句话消失在又开始变得急促的暴雨声中,水流进房檐下的污水沟里,哗哗地往低处流,明明是很嘈杂的环境,莫垂柳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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