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大惊失色,倒不是没听闻过这种大小姐与负心汉的故事,而是因为她竟然判断失误,被骗的竟是这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姑娘,可见这女子一碰了男子,无论她有再好的身世,再好的事业,都要倒霉咯!
她拉住徐晚的手,满是同情又充满自信道:“姑娘啊,他既然打算骗你,还能跟你说真实身份?我在苗家村住了四十多年,这村里大事小情,谁家姑娘小伙看对了眼,谁又在哪里上工,我都门儿清,别说没有个叫苗奎的二十岁小伙,就是全村五百三十七口人,自上次爆炸之后也没人再敢去龙虎山上工了,这前些天又炸一次,村子都打算要搬迁了,谁还往那山里凑活!”
说完正事,大婶还不忘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你这种情况啊,八成是这男人本就有个老相好,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钱,拿着钱就去跟老相好远走高飞辽!啧啧啧……那村西头苗老鳖家的儿子不就是这样么,私奔十年没回来了都!听说安泰城苏府的大小姐还被人骗了两……”
“咳咳!”徐晚打断喋喋不休的大婶,她已经能确定苗奎是假名假姓假地址,再多问也无益,更不想听这农妇嚼大小姐的舌根,“谢谢大婶,我们今日的事情,还请不要说与他人。”
“那是自然,”大婶一拍胸脯:“咱又不是那种传闲话的人儿!”
回程路上徐晚沉默着不说话,苏玉谨小心地扯扯她的袖子,安慰道:“我们再去附近村子找一找,还有李家村、宋家村、周家村,总能找到的。”
“不找了。”徐晚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复工要紧,再耗下去十天半月,即便找到人,工期也赶不上了。”
“找不到苗奎,查不出事故原因,如何同工人们交代,怎么复工?”
“我有办法。”
徐晚掀起一角帘子,对李孝仁道:“李大哥,前面下了山路,麻烦驾快些,晌午之前回府。”
“好嘞!”
“阿晚,你不吃饭么?”苏玉谨跟在徐晚身后,端着一盘点心追着问。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程总监。”徐晚身高腿长,很快把苏玉谨甩在了后面。
“我也去给两位姐姐送点吃食!”
去过几次刘衡都不欢迎,苏玉谨对于西院工房已经有些怯慌,端着食盒在门口观察一番。
门没上锁,还开了一道缝,一定是阿晚大尾巴,着急忘记关门,衡姐姐知道又要不高兴了。她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回手把门带上,还上了闩。
还没进屋就听到刘衡哈哈大笑的声音,这几日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刘衡这么笑。苏玉谨进了门,见两人都在里屋,程火火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三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她心里稍稍放松些。
“程姐姐你醒啦?”
“诶,大小姐快进来!”刘衡热情地一把拉过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大小姐小厨房的点心那是一绝!”
说着掰了一小块,送往程火火唇边。
程火火害羞地笑笑,一口接过,慢慢咀嚼。“看,我现在能吃些饭食,明日下地就差不多了,你带着我,咱们一起去一定能说动他们。”
“不行,”徐晚严肃起来,“你好好养伤,复工之后还需要你主持工作。”
刘衡也帮腔:“就是,你也不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躺了几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刚有点精神就想起来上工,你怎么不上天?”
不明所以的苏玉谨也来凑热闹:“既然程姐姐能进食了,那就不要再喝粥了,我叫小厨房做些好的,咱们快快把身体养起来!”
刘衡摸摸苏玉谨的脑袋,心情明显不错:“还是咱们大小姐想得周到!”
徐晚拿起桌子上的册子,又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嘴里咕哝着“那我先走了啊”,人已经出门去了。
“她要做什么去?”苏玉谨疑惑。
“呦,这是没上报啊!”刘衡一边揶揄,一边又掰了块点心往程火火嘴里喂。
程火火见苏玉谨着急又疑惑的样子,瞪了一眼刘衡,答道:“场主拿了石场工人名册,挨家挨户去劝说他们复工。”
见苏玉谨还是不甚明白,又解释道:“老场主因爆炸而死,她作为老场主的女儿,今后长驻石场监工,如此去劝说工人,或许他们能听进去些。”
“哦……”苏玉谨呆立许久才回过神,“我,我去叫小厨房做些吃的送来。”
厨房里,大小姐拿着一根烧火棍,谨记着李师傅说要“文火慢熬”的纲领,又往炉子底下塞了一把柴。
柴进去,烟出来,咳嗽眼泪齐上阵,苏玉谨如此循环往复地过了半个下午,顶着一张花脸跑到厨师李师傅跟前,谦虚又虔诚地问道:“李师傅,这猪脚汤都熬了一个时辰了,怎的还不热?”
李师傅摆弄着六菜一汤,头也不抬:“大小姐再烧一会火,就有烟熏小猪脸吃咯。”
苏玉谨哼了一声,咽着唾沫一道道欣赏起李师傅做好的饭菜。
“以形补形,嗯,红烧羊蹄不错;石场粉尘多,猪血木耳小炒清肺;糯米藕加了阿胶红枣,补气血;蜜渍核桃仁,安神补脑……这些都适合阿……适合程姐姐吃来补身体。”
大小姐背着手,踱到一口冒着热气的锅前,一掀锅盖:“咦?李师傅你也煲了猪脚汤?” ----
李师傅:你煲成什么样了没点数吗?
第55章 第 55 章
徐晚坐在安顺桥上,呆呆地看着廊架上挂着的两排灯笼。
从中午到晚上,她跑了七户工人家,有三人表示自己是石场的老工人,随时都愿意复工;另有三人对着徐晚一顿数落,称石场一年炸两次,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给徐晚干活,说来说去也不是不想复工,只是想多要些工钱,徐晚为表诚意,当即承诺工钱提高一成,并预付两个月,几人这才遮掩着得逞的喜悦,装作勉勉强强答应了。
而最后一户是一起在采石场上工的兄弟两个,其中的弟弟方远开门看到是徐晚时,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就把她让进了屋。
“小场主,”没等徐晚说明来意,方远已经开口了,“我兄弟二人会回去复工的,不过要过些时候。”
徐晚不解,仍旧背书一样说着准备好的话:“石场会加强安防措施,我本人也会长驻石场,同大家一起上工干活,一起吃饭,我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担保,石场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故。而且,我承诺给你们每人涨一成工钱,并预付……”
“不是这个,”一直沉默的哥哥方高开口说道,“当日虽是夜里,我兄弟二人都没在石场,但家里老母亲实在经不住第二次打击,听说石场又爆炸的那天,她突然发疯似的说看到我父亲回来了,接着一病不起,这几日精神时好时坏,大夫说,可能,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方高捂着脸默默流泪,方远也唉声叹气。
徐晚一时没明白兄弟俩所说的前因后果,疑惑脱口而出:“第二次打击?”
方高方远相似的脸庞投来相同的目光。愣了半天,方远才缓缓道:“我兄弟二人没别的本事,过些时日一定会去复工,只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就只有我们了,这次爆炸前,她每日都在门口等我们回来,爆炸后更是一刻不看见我们就发疯似的哭喊。她时日无多,这个时候我们再去石场上工,我怕……”
徐晚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怎么就没听明白,他们的父亲已经在第一次爆炸的时候身亡了呢。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复工的事就当我没说,”徐晚摸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这段时间,工钱照发,你们在家好好照顾老夫人,我也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石场会安全的。”
七户人家八个工人,徐晚从谈判到聊家常,自己面对工人时的身份角色有了180度大逆转。自己的事业重要,苏府的投资重要,工人的生命安全就不重要吗?
灯笼里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一阵凉风吹来,廊架上灯影摇曳。不知是灯笼里扑火的某只飞蛾振了下翅,还是桥下哪条晚睡的鱼儿甩了下尾,细微的声波里,徐晚突然嫁接了采石场小场主的悲喜,理解了她的责任。徐晚打个冷战,吸吸鼻子起身,直奔苏府西院的工房。
“看把徐总监的累的,比我们家病号还虚弱了!”刘衡端着碗,正在喂程火火喝猪脚汤,“怎么样,顺利吗?”
徐晚坐到床沿,眼含着泪,诚恳地对程火火说道:“程姑娘,对不起!”
程火火见她神情有异,不知道她这一天经历了什么,推开刘衡喂过来的汤,关切道:“场主怎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父亲,和你,你们……对不起……”
程火火不知道徐晚为什么突然之间重新提起这件事,之前老场主研制新型炸药,她父亲也有参与,但爆炸过后的抚恤工作,却都是作为小场主的徐晚一个人做的,甚至倾其所有去赔偿,自己却沦落成乞丐。程火火因当时在外地采石场学习,躲过了一劫,回来之后就听说徐晚散尽家财赔偿完就人间蒸发,到再见面时,二人已在苏府。她始终佩服徐晚的担当和果决,从未觉得有人需要对她说“对不起”。
“场主,这,这从何说起!”熟悉之后话稍多了些的程火火,在徐晚的一声声“对不起”里突然又回到那个疏离社恐的状态,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刘衡也发现了徐晚的异常:“我说你抽的哪门子疯?出去这一趟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徐晚不想耽误刚刚好转的人进食,接过刘衡手里的碗喂程火火喝汤。汤勺到了嘴边,程火火紧闭双唇,惊恐地看着刘衡。
刘衡一把抢回来:“还真是撞邪了,回去喂你的大小姐去!”
徐晚既不反驳也不走,继续神经质地跟程火火说对不起。
“怎么着,还想赖在这过夜?”刘衡开始撵人。
徐晚才突然意识到夜已深了,再继续待在这似乎不太好,抠抠手指尴尬地想要告辞,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脚。
“回去喝你的猪脚汤去!”
怎么成我的猪脚汤了?徐晚悻悻地回到大小姐的院子,心里还在盘算着明天叫上人上山去彻底巡查一番,要确保石场安全再去走访工人。
“阿晚,你回来了!”
刚跟留门的周婶道了谢,身后就钻出一个跳跃的身影,顶着一张明媚的脸。
“大小姐,你还没睡?”
“给你留了,嗝,饭。”苏玉谨拉过徐晚的手往厨房走,到了厨房却也不摆饭,她掀开一个大锅盖,冒着热气的箅子上摆放着几个碗碟,碗碟里盛着几样精致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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