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没持续多久,十分钟不到就结束,末了,杨何英先挂断。 大抵是太在乎家里人的想法,顾及得太多,元若有点不舒服。 一旁的沈棠挨了过来,搂住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颈窝里,温声问:“伯母说什么了?” 在一边从头到尾都听着,光是看元若的脸色都能看出不对劲。 元若也没瞒着这人,斟酌半晌,眉头微蹙,说:“我爸生病了,在住院。” “高血压?”沈棠问,刚刚听到了一些对话。 元若点点头。 沈棠:“我帮你买明天的机票,早点回去。” “好。” “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元若没应声,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她在犹豫,憋了一会儿还是没说。 当关了灯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了,等勉强放松了点,她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往沈棠那边挤了挤,缓缓心绪,歇了会儿,才如实说:“我妈好像知道了,察觉出来了。” 没提具体知道的是什么,但沈棠一听就懂。沈棠对此并不意外,早就从元若接电话时的反应看出来了,她嗯了一声,凑近了挨着元若,整个人一点都不着急,只是静默地思忖了半分钟,犹豫了下,而后柔声问:“伯母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元若偏头朝向对方,再侧身躺着,“她今晚有点奇怪,怎么讲……反正跟平时不太一样,哪里怪怪的,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早就发现了。” 沈棠没说话,还是一点都不惊讶,她同样侧着身子,听完了,抬抬胳膊,接着抱住元若,一只手在元若背上拍了拍,以此来宽慰对方,安抚道:“没事,不会怎么样,问题不大。” “没担心,还不至于那样,没到那个地步。”元若说,抚着这人的脸,平复下心里的不安,“只是有点不踏实,总觉得别扭。” 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刀,落不下来,所以总是提心吊胆的,怕哪一天会爆发。其实在确定自己心意那会儿就知道会面临这些,可想法归想法,真要直面家里人了,压力还是有的。 元若了解自家的人,懂人情世故,她知道自己和沈棠的关系意味着什么,也是如此,她才觉得不踏实。 人性这东西挺复杂,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与身边的人有着难以分割开的羁绊,这种羁绊过于错综复杂了,就会慢慢变质。 元若曾经和沈梨在一起,而元家和沈家是对门邻居,在杨何英与元利和,以及其他元家人的眼中,沈棠不能脱开的一个身份就是元若前女友的亲妹,他们把她当亲人看待,而不是没有关系的人,因而这些年里才会允许元若收留沈棠。 元家所有人对沈棠的好,都是建立在沈梨之上,建立在两家曾经有过来往之上,那种感情是比较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从来没有谁会把沈棠当成元若的恋人。 那太荒唐了,不合世俗和常理。 这种事要是搁别的家庭里,等同于哪种情况呢。哥哥死了,嫂子/女友和弟弟在一起。 其实挺难让人接受的,尤其是元若的性取向还较为小众,光是同性恋这一点,元家的人好些年才能接受,现在又来这么惊骇世俗的一出,老两口哪能理解。 开明也分程度,杨何英显然还接受不了。 元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似困在圈里的蚂蚁,团团转,找寻不到出路。 家人永远是软肋,老两口对她太好了,大哥他们也好,如果家里人都反对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元若往沈棠怀里拱了拱。沈棠没说那些虚的假的,只安慰道:“国庆放假我就回去。” 元若嗯声。 机票是上午的,八点就得退酒店。 两人搂在一块儿睡了个安稳觉,翌日清早是沈棠送元若去机场,B市的天气还行,放晴后的天是蔚蓝色的,难得有这么澄明透亮的天空。 临行前沈棠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亲元若的脸,直到她进去才离开。 飞机到C城也就两个多小时,睡一觉就到了。 C城的天气同样晴朗,大太阳挂在天上,下了飞机还有点热。 元若给杨何英打了一个电话,接着打车回家,放下东西就开车去往医院。 大哥也在医院,请了一天假过来照顾老人。元若到楼下时,他刚在树林里抽完烟过来,兄妹俩碰巧就撞上了。 元若喊了他一声,大哥反应平淡,只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坐电梯上楼,去三楼。 上去时电梯里有别的人,兄妹俩不好交流,直到出了电梯,元若才先开口问了下现在的情况,大哥淡然地说:“没什么事,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妈也在?”元若问。 “嗯。”大哥颔首,他身上的烟味还没完全散掉,走得就比较慢,似乎是想在外面多待会儿。 元若看出来他有话想跟自己说,迟疑了片刻,亦放慢脚步。 兄妹俩站在拐角处,面对面站着。 大哥瞧了元若一眼,神情比较严肃。 元若有些不自在,问:“妈是不是知道了?” 大哥没直接回答,只说:“她问你了,也问了小棠。” “问的你?还是艾宁?”元若不解。 “我,”大哥说,“上次在家里的事,孟家的人过来那回。” 元若语塞,心直直往下沉,张了张嘴:“然后呢?” 大哥说:“问你最近做了什么,还有小棠在做什么,没讲明白,但是就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不用解释,元若自是懂的。 有些事就像抽丝剥茧,越是细细琢磨,越能发现真相。杨何英都问到大哥这儿了,自然是已经有了答案,不敢确信而已。 元若哑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喉咙都被堵住了。 大哥不是多话的人,点到即止,不掺和这些。 “先进去,爸还在等着你,晚点再说。” 元若不应声,但还是跟了上去。 兄妹俩走出拐角处,一个转弯—— 杨何英就在那里,脸色不太好看。
第四十九章 未曾料到杨何英就在后面,冷不丁撞上,不仅是元若,连大哥都怔了一下。此时住院部的过道里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药水味,不难闻,但身处其中就感觉很是沉闷。 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元若蓦地心悸,呼吸都一滞。 谁都没说话,最终还是大哥先开口,还算淡定地喊了声:“妈。” 杨何英的反应比较冷淡,不应声,连头都没点一下,目光移到元若身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老人家脸上的神情不变,有点严肃,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他俩的谈话,所以才这般态度。 不过终归是在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有人,不管有什么都不能在外面谈,杨何英控制得住脾气,忍着没发作。 元若想说什么,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但刚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杨何英就转身走了,完全不搭理她和大哥。 应该是真的接受不了,否则不会这样。 过于直接的反应教元若有点难受,毕竟杨何英平时挺好的,之前餐厅那边也给筹了不少钱,往常家里有好的都会给她送一份,结果现在来了个大转变,跟陌生人似的。 她早在昨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直面这些了,还是不太好受,心里堵得慌。 一旁的大哥还是那个样子,偏头瞥了下,小声说:“先过去。” 元若跟上,去病房里。 元利和住的普通病房,一间房三个床位,他是中间的那个,三人进去时他正躺在床上歇气呢,似乎是不太舒服,气色也比较差,脸色苍白。 老头儿的身体不差,这些年少有生病,住院更是少有,这一回遭了许多罪,人都瘦了一圈。 病房里的药水味比外面重,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环境也不怎么样。另外两个床的病人都有亲人陪护,不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狭窄,而且有别的人在,刚才的事就更不能提了。 元利和显然不清楚这些,见到元若不远千里赶回来看自己还挺高兴,登时就来了精神,笑着说:“你妈先前还在念叨呢,说你要回来,我都跟她讲了,别告诉你,她真是……” 元若是提着果篮来的,闻言,敛起所有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过去,到床边坐下。 “爸,”她柔声喊,勉强提起嘴角,装作一切都挺好的样子,关切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元利和摆摆手:“没事,早就好了。” “医生来过没有?”元若问。 “来过了,刚走。”元利和说,“护士也来了,通知明天可以出院了,挺负责的。” 父女俩见面总要唠嗑几句,该有的关心还是得有。 他俩谈话时,大哥就守在一边,而杨何英在做其它事,全然不似平时那样,话都没有一句。 因着这个病床来了元若,另外两个病床的人都往这边瞅,有个跟元利和还算熟悉的病友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随和地聊了一会儿。元利和心情不错,与那个人聊得来,还跟人家介绍元若。 杨何英依然是那个样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别人喊她都不应声,一看就很不对劲。 一家人处在一块儿,不仅没有半点温情,连家常话都没有。 元利和不是傻子,早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他让元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顺道再给杨何英倒一杯。 杨何英就站在柜子旁边,等到元若把水送到面前时,她不接。 老头儿反应飞快,赶忙朝元若招招手:“放这儿,搁这里就行了,待会儿她自己拿。” 元若应下,把杯子放过去。 大哥不再冷眼旁观,上前帮着杨何英忙事,变相地缓缓亲妈的倔脾气。 一家四口各怀心事,谁都不先打破僵局,元利和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拉着元若谈话。 期间,元若出去了一次。 杨何英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没那么僵了。元利和把自家老婆的变化收于眼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兀自琢磨了会儿,然后装样子似的咳了两声。 杨何英照旧不搭理人,把气往他身上撒。 老两口近些年太宠女儿了,什么都给,什么都帮,生怕女儿过得不好,算起来,他俩给元若的,远比给大哥一家的要多。老人家也不图别的,只是想着元若不容易,想着元若走了一条难走的路,当父母的没办法,趁还能活动,尽量多帮点,这样以后他们不在了,元若也能过得顺遂些。 然而现在杨何英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纵容元若,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老人家一辈子没接触过太多的新奇事物,活了几十年,经历过最颠覆观念的事就是自家女儿出柜了。 但他俩最终能接受元若的性取向,并不是因为包容,而是出于亲情,出于对女儿的感情,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何英与元利和接受的只是元若,从来都不是性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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