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一言不发,眼眸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谈感情太虚伪,叙旧太尴尬,各自都在僵持。 还是元利和在中间打圆场,使唤一旁的大哥:“再去泡壶茶来,茶水都凉了。” 杨何英也在这时候站起来,局促地拉了拉衣角,笑着说:“孟先生留下来吃个饭吧,反正明天才走,这时间还早,那我先去忙着了,你跟小棠多聊聊,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叫我们。” 来者是客,对方又是沈棠亲妈娘家那边的人,有些事外人真不好插手,一切都看当事人的想法,只能让沈棠自己处理。 元家的人在这里杵了这么久,忙没帮上,反而成了人家交流的阻碍,眼下这局面实在太僵,杨何英他们都有眼色地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一家人。 元利和也没继续待在客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去了楼上。 厨房里,杨何英抻着脖子往外瞧,见大哥端着茶壶进来,赶快把人拉住,悄声叮嘱:“看着点,别闹起来了。” 大哥挺淡定,平静地说:“不会,你放心。” 这种事哪能放心,杨何英忍不住发愁,眉头微蹙,问:“给阿若打电话了吗?” “打了,”大哥回道,“应该还在路上。” 其实这事应该最先就通知元若,毕竟这四年多以来都是元若在费心,元家其他人不好插手,但元若有资格过问,本来最起码得问问她的想法,可家里的人都清楚,按元若那脾气,这事没得谈。 沈家父母还在世时,孟家那边就对这些人不闻不问,六年前出了意外,孟家的做法也说不过去,如今老的那个快病逝了,终于想起C城还有个外孙女,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喊回去,那就更没理了。 虽然当年的种种有诸多隐情,孟家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奇葩冷血,但元若肯定是忍受不了的,更不会轻易同意沈棠离开。 这亦是元家其他人瞒着元若的原因,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家事,即便元若收留了沈棠四年又如何,都这种时候了,外人还是别管太多,得让沈棠自己来处理。 杨何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客厅。 孟知行看了对面的沈棠一眼,淡然地轻声说:“明天早上的机票,晚点过去把行李收拾好,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你。” 沈棠不吭声,修长的手握着杯子。 分明是亲戚,做在一块儿却冷淡得像陌生人,好好说句话都不行。 孟知行就是沈棠的舅舅,沈棠亲妈的大哥,这次过来的目的就一个,把小孩儿带回去。 当然了,不会拿刀架在沈棠脖子上逼她走,由她自己决定,她不同意孟知行也没法儿。现在机票都订好了,自是谈妥了,沈棠点头同意的,因而沈家这边也不能阻拦,只能给元若打电话。 沈棠和孟知行好些年没见过了,当初沈家父母还在世时,曾经带着姐妹俩去过H市孟家,过程不太愉快,后来联系就少了。沈梨还活着的那些年,由于生活所迫,曾数次想把沈棠送到那边去,但最终都没能去成。 其实沈家和孟家的联系没有断过,沈棠与那边也有不少接触,只是出于某些缘由,外人不清楚这些而已。 现在客厅里就这一家子,沈棠不应声,孟知行就不再继续原先的话,他审视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仿佛在沈棠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反倒一时感慨。 他瞧着沈棠,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四年前为什么不愿意走?” 这个问题过于直接,且不合时宜。 沈棠依旧不应答,连眼神都不匀一个给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他,指的孟家那个外公。 孟知行抬眼望着这个外甥女,似是看不透她,一会儿,他揉了揉眉心,如实说:“没几天了。” 沈棠没有太大的反应,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都没变过,冷淡得要命。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孟知行没指望她能有多深的感受,有的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从小就不在孟家长大的孩子,且这些年起了不少不愉快的摩擦,能有多亲? 孟知行坐直身子,沉吟半晌,又说:“他就想见你一面。” 打感情牌。不卖惨不道德绑架,句句实话。 可惜沈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对此没有半点触动,她很是平静,偏头问:“所以呢?” 孟知行完全不在意她的不礼貌,反而挺能理解,闻言,实诚地说:“你愿意回去就好。” 双方说话都直白,完全不像亲人,没有半分温情。 沈棠并不想跟这个所谓的舅舅攀关系,不客气地问:“你找过来,他给了多少好处?” 这话实在难听,孟知行皱眉。 “应该不是全都给你,”沈棠说,“既然要把我叫回去,肯定有我一份。” 孟知行没说话,但神情严肃,应该是生气了。 沈棠不在乎他怎么想,往厨房那边瞥了眼,慢悠悠地说:“这都是我姐拿命换的,不要不行。” 她盯着孟知行,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许是记起了什么,孟知行脸色难看至极,可不曾反驳一句,他只听着,许久,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 沈棠瞧了他一下。 孟知行说:“当年只是意外,谁都没有料到,没人想害阿梨。” 沈棠不动容:“所以跟他无关?” 孟知行说不出应对的话,嘴皮子张张合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讲。 两个人谈话夹枪带棍的,跟仇人没两样,但又没波及到旁人。 在别人家里谈这种事,着实不应该。 沈棠没再继续,孟知行也不多说了。 大哥从厨房泡好茶端出来,到这边给两人各倒一杯。 孟知行道了声谢,大哥并未回应,只冷淡地点点头。 大哥不着痕迹地拍了下沈棠,没在这里久待,将茶壶搁茶几上,转身去阳台抽烟。 偌大的客厅寂静,场面僵滞。 元若就是在这时候开门进来的,突兀地站在那里。 客厅里的人,除了沈棠,她都不认识,完全没有见过。与孟知行对上视线,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嘴唇阖动,半晌说不出话。 沈棠长得像妈,眉眼跟孟知行也有几分相似,不用猜,元若也知道孟知行是谁。 孟知行没有站起来,他早就了解过元家的所有人,即使没有见过面,他一眼就能认出元若,知晓元若与沈梨的关系,还知道近几年是元若在帮衬沈棠。 谁都没有先出声,还是杨何英从厨房出来,赶紧过去拉住元若,笑着客气地介绍:“阿若,这个是孟知行孟先生,小棠的舅舅,专程从H市过来的。” 说完,又朝向孟知行:“孟先生,这是我女儿,元若。” 孟知行这才起身,不过没有走出一步,他看着元若,走过场似的打招呼:“元小姐。” 元若没有搭理他,没那个心情绕弯儿,她走到沈棠面前,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习惯性将小孩儿护在身后,这才转身问孟知行:“你要带她走?” 一句话可真够直接,语气生硬,带着些许敌视。 防备心很重,把孟知行当坏人。 孟知行不恼,也对此不生气,平和地解释:“只是回去看看。” 元若哪会信这些,下意识就抓住了身后的沈棠的手腕,她没有立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心知自己过于冲动,可眼下还是挡在了中间。 她了解沈棠,清楚沈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跟这些人离开,这其中必定有隐情。当着家里人的面,她说不出太直白的话,也没法儿做什么,只能护犊子似的站在中间。 孟知行低头看向她俩攥在一起的手,脸上的表情莫测。 杨何英有些尴尬,哪想到元若一来就气冲冲的,老人家不清楚年轻人之间的事,以为元若这是误会了什么,便赶紧扯了元若一下,使了个眼色。 “阿若——” 元若不为所动,还是护着沈棠。 孟知行倒是会做好人,和善看看杨何英,表示自己不在意,说:“元小姐担心小棠而已,没事。” “孟先生坐着吧,等会儿一起吃个饭。”杨何英赶紧缓和气氛,又暗暗再拉扯元若,非得把元若的手拉开,然后将元若和沈棠分开。 老人家看得出今天的元若很不正常,可没好顾及太多,当事人都没怎么样呢,自家女儿却冲出来挡着,这算什么。怕闹出事,杨何英硬着头皮把元若拉开,歉然地冲孟知行瞧了眼,再拉元若到一边站着,悄声说:“先去楼上,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元若不动,固执得很。 不知情的杨何英有点来火,推了她一下:“快去,别在这儿闹。” 孟知行冷眼旁观。 恰逢大哥抽完烟回来,正正撞见这一幕。 杨何英赶紧朝大哥招手,示意把人带走。 大哥没过来,元若自个儿走的。 而就在元若踏上楼梯的那一刻,沈棠也转身跟了上去。 杨何英一愣,无奈叹气。 “这孩子,真是……”
第三十九章 虚掩的房门轻轻晃动了一下,两个人在里面小声地谈话,气氛压抑,私下沟通不大顺利。 沈棠在安抚元若,但没告知所有的真相。 元若也不深究,只是情绪不太平稳,她有些烦躁地问:“多久才回来?” 沈棠说:“还不知道,可能几天,可能久一点。” 勉强平复下心情,元若缓了会儿,只嗯了声,没别的话了。 因着元利和就在隔壁房间,她俩没敢怎么样,沈棠搂住元若抱了抱,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地说:“没事,别担心。” 元若不言语。 而楼下,孟知行等人没在元家待太久,很快就离开,留都留不住。杨何英还想着他们能在家里吃午饭呢,可孟知行两三句话婉拒了,说是有别的事要忙,如此,杨何英只能客气地把这些人送到大院子外。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沈棠的家人,再如何不对劲,杨何英与元利和他们都不好插手,这种事闹起来不好收场,会让沈棠难做。老人家考虑事情比年轻人稳重周到,和和气气的。 元若和沈棠也没留在这边吃饭,两个人一块儿走了。 大哥把她们送到停车的地方,嘱咐了两句。 这事闹得紧张,可结束得非常快,所有人都挺冷静,都在用尽量平和的方式去解决。 晚上元若帮着沈棠收拾行李,里里外外地跑,装了一大箱子的东西,都是衣服和必用品。 沈棠就在一边站着,不时听她的话帮着递东西,四处翻找。 其实元若心里不太好受,没说出来而已,到了后面她都不吭声了,整个人难掩失落。 行李箱大敞开,她俩席地而坐,沈棠主动挨着她,沉吟片刻,忽而说:“江听白是我的亲戚,算是姐姐吧,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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