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只好把墓碑放回了原来的角度,有些挫败地单膝跪在墓碑前,叹了一口气。 唐书哉低俯下身,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安慰:“等回去我给他写,我的字比这个好看。” 锦摇光仰头看她,趁机把眼中泪意逼回去,努力扬起嘴角:“好……谢谢你。” 又默默地看了眼墓碑,珍重地抚上墓碑那虽丑,但用力颇深、清晰可辨的“邢天河”三个字,没忍住眼眶一红。 一滴蓄了很久的泪到底还是砸进了墓碑前的泥土里。 两人默哀了会,空着手过来,总是不够意思,于是捡了根树枝扫去墓前腐烂的野果,随手采了些附近的花插在了上面,给这处荒凉的野坟多添了些生机。 其实,锦摇光也不知道,这座墓底下会不会是空的。 毕竟是这座由数据构成的世界,给她凭空添了个义父,就算之前的感情或有嫁接现实中对父母的孺慕之情,也算得上是真情实意。 就算墓底下空空如也,真的找到这个地方时,那些情感还是爆发了出来。 她的情绪因为这方小小的坟墓得到了宣泄,发自内心地渴求着一些思念能够通过这里传达去另一个世界。 一个终会重逢的世界。 终端响起了提示音,是客栈的朋友们来催她们回去了。 再割不断终究也只是念想,她还是起了身。 “锦左卫……就要回去了么?” 一个久违的称呼惊得她汗毛倒竖,慌乱地掏出长枪对着来人,一手将唐书哉拉至自己身后。 这方亮了兵器,那边也齐刷刷地列出了队伍。 只见十几个皇室禁军形成半包围,分列两侧,由中间缓缓走出一个人。 此人容貌艳丽,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妆饰华贵,一身赤红宫装衬得她威严大气。 头上虽没有名字,这身装束却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来人。 此人,正是长公主——司马灼。 锦摇光不敢大意,正想燃起战意,手腕却被用力扼住。 是唐书哉。 只见她露出了惯常的笑,对着长公主恭敬说道:“我等只为扫墓而来,意外得见长公主尊颜,一时失仪,还望长公主见谅。” 眼中并不见多少笑意,手下还在悄悄用劲制止。 锦摇光仍是紧张,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顺从地收了长枪,眼神勉强收起了几分戒备。 只见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出列高声喝问:“既知是长公主,缘何不拜?!” 锦摇光肃着脸,沉声道:“义父长眠处,多有打扰,心中难安,不敢跪拜。” 那侍女看起来还想斥责几句,见长公主做了一个手势,便立刻低头退下。 长公主看似宽厚地笑了笑:“锦左卫仁孝,此处确实不便行礼,罢了。只是不知左卫将军心中为何不安?” “此处荒凉,未能亲手安置义父尸骨,又未能好好拜祭,心中有愧,无法报答义父养育之恩,难免不安。” 锦摇光垂着眼,看着地上纷纷乱乱的脚印,心中有气。 刚刚摘下的花有几朵就这样被糟蹋了,乱糟糟一片,实在难看。 “左卫将军可有曾恨过孤?” 这个自称是东宫太子专用。 锦摇光抬头看了一眼她,心下默想之前得知的背景,太子虽然天生痴呆,但仍尚居东宫。 只怕东宫之位名存实亡,实权早已易主。 她不再多想,低头,口中称道:“不敢。” “锦左卫就从未想过查清你义父死因?还有你父母的案子、被牵连亲朋好友的案子,都不去查明吗?” 锦摇光想,系统没出声,这应该不是NPC在发布什么支线任务,于是也不接这话,只说:“摇光乃罪臣之女,得长公主赏识提拔至左卫将军已是荣幸,前尘往事并不愿追究。” “呵呵……”只听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锦左卫又怎会无召前来洛京城?” ----
第三十九章
这便是江中源劝她留下时的托辞了。 她就把那时跟江中源说的话又告诉给司马灼听: “边防将士擅离职守,摇光自知犯错。辜负长公主信任,还请长公主收回此令。” 说罢,她将腰间令牌解下,单膝跪地,双手呈上。 这枚令牌仅是她作为左卫将军的身份令牌,并不能调动兵士。 当时为了强行开青州城门用过。 当初为了摆脱江中源,就想过把这枚将军令还给长公主,现在也算是遵守诺言了。 司马灼垂眸看着那枚将军令,又看了看现在才对她行半跪礼的人,收了笑意, “锦左卫既然如此不看重权势,当时青州城,若没有这方令,你又怎么救人?” 锦摇光闻言并没多想。 毕竟司马灼贵为长公主,身居高位,自然手眼通天,更何况当时青州城还有姬溶月这个她的“手中之剑”——监控探头在,知道这件事也不稀奇。 她只是思绪跟着沉浸到那时的情景中,只恨系统消息通知得太晚,没能救下更多的人。 她这样想着,不由也这样说了:“承蒙长公主恩德,当时才能用此令牌救人,只是……明明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她沉湎于伤感之中,余光却见身后唐书哉向前一步,声音有些急:“长公主为何知道我们当时是在‘救人’?” “啊?” 锦摇光抬头看她,脑子还没转过来。 只听她继续说道: “于长公主而言,于大斐而言,那一晚,根本没有大斐子民伤亡……又有何来‘救’不‘救’?” 锦摇光脑子“轰”的一下,茅塞顿开。 是了。 《倾寒问月》那天晚上,就算是被屏障隔断的残尸也复活了,复活后被强制取下了终端,成为了NPC中的一员。 真正死亡的玩家是正巧只剩最后一条命,又正巧被屏障隔断的那种倒霉蛋,事后细算也仅仅一两个。 所谓的“伤亡”只是作为玩家群体而言,成为NPC后的人依旧属于这个世界,减去一两个并不会引起这个世界太多的震荡。 就连青州城当时的守军也只知道她锦左卫滥用职权放进来了一些人,并不知道城门外玩家的身份转变。 既然如此,身为NPC的司马灼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想到了系统MOON说起过,长公主司马灼是设计者花费最多心血的NPC,有时候作为一个模因的它也无法完全控制住司马灼。 司马灼此举,是否就透露了她是能够意识到“玩家”这个身份概念存在的? 那么她,又是有什么目的呢? 锦摇光惊疑不定,抬头看向司马灼。 只见她看着唐书哉,目露欣赏之色:“不愧是唐门之人,果然机智敏锐。” 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跪在地上的锦摇光瞬息之间心思百转千回,只觉得司马灼此人果然心机深沉。 她还在想司马灼的意识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呼延焱又是否是她试探玩家的一枚棋子时,只觉手上忽然一空。 司马灼拿起了那枚将军令。 她涂着丹蔻的长指甲拂过刻在上面的“锦”字,似叹息:“你明明知道这个身份有多便利,即便如此也能随手丢弃么?” 锦摇光不知该怎么回话。 世人谁不爱争权夺利,青州一事后她更是知晓了这身份的便利之处,显得之前她对江中源甩下的豪言壮语仿佛是个笑话。 更何况,没了左卫将军之位,她只能回到罪臣之女的身份背景。 邢天河无后,他也不愿让锦摇光跟着他的姓,所以接下来要想继续生活下去只能选择去推翻当年锦家的冤案…… 但太麻烦了。 陈年旧案难以追溯,涉及上层的权力倾轧,寻找线索更是困难。 连位至大将的邢天河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成为白身的她。 而如果将此事求诸于其他友人…… 狼王boss战近在眼前,她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个人剧情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桃灼”是排名第三的帮派,不管狼王boss击败需要次数是多少,“桃灼”必然需助上一臂之力。 身为“桃灼”帮主,她又怎能临阵脱逃。 两难之下,她难得迟疑了起来。 义父就长眠于此,要是说出什么不顾父母冤案的话,多少有些令九泉之下的义父伤心了。 她还会有一丝微妙的、对不起现实中父母的心虚。 见她迟疑,司马灼的神情却放松了不少:“既然无法舍弃……” “不,可以舍。” 锦摇光下了决心,目光灼灼, “等事情一了,锦摇光自当入宫奉上将军令,届时一己白身周游人间,过往皆可弃之不论。” “入宫……”司马灼眯起了眼,审视起地上的人来。 她拉平了嘴角,隐隐显露出些微怒容。 唐书哉察觉到了,难免有些紧张;却见锦摇光不管不顾,依旧是用那样笃定的目光迎了上去。 “是。待击退狼王,面见长公主自然需要入宫。” 击退匈奴这个政绩,将会成为长公主司马灼坐上皇位的最佳助力。 “……哼。”司马灼随手将那令牌掷进她怀里,唇角微扬,“倒是很会说话……这令牌就暂且还你。” 随后一展长袖回身,临走之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孤很期待与你再次相见,锦帮主……” 锦摇光肃声应道:“多谢长公主……恭送长公主。” 帮派,是独立于这个世界剧情外的游戏系统,按理说,所有NPC在听到玩家这些相关的言论时都会自动消音屏蔽,根本无从得知。 真没想到司马灼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份上。 看着手中令牌上深深印出的指纹,大约是方才司马灼生气的时候没留神捏的。想到这令牌是精钢锻造,她不免有些后怕,指着那指印子给唐书哉看: “幸好你刚才拉住了我。” 不然要是真的硬碰硬,可能就得提前去见邢天河了…… 唐书哉看到也是有些后怕,很有些庆幸:“我也是猜的。这条山路难走,她身边侍卫侍女裙边鞋子上都有泥点子,就她衣摆干净,应当武功不俗。” 两人感叹着,看到终端又跳出了新的消息——是见她俩还没回来再次催促的朋友们——便相视一笑,最后整理了下墓碑,离开了此处。 墓碑上的花环随风摆动,四处招摇,很有些活泼的样子。
客栈里的朋友们已经从百里千月那里听说了他们遇袭的事,本以为百里千月走后她俩会很快回来,没想到还是等到了将近黄昏时分。 一听,还遇到了长公主司马灼,就更担心了。
67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