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就引来随行将领兵士哄堂大笑。
霍敬贤装模作样的瞥他们一眼，压下污言秽语，继续道，“都给我严肃点，那可是堂堂勾引幼主妄图篡权手段通天的……”
一箭透胸。
战场骤静。
紧接着爆出一阵怒喝，“快！救少主！”
“庆国背信弃义！”
“枉顾我等不远万里援君清侧！”
“今日和谈就此作罢！”
“上京都城我们必定拿下！”
敌人在骂。
自己人也在骂。
骂她断了庆国社稷。
骂她置黎民百姓于不顾。
“抓住她！”
“对，押她给你霍少主赔罪！”
小沈伊川突然笑起来，她这一生从未笑的如此放肆开怀，似是听到什么不可遏制的笑话一般。
眉眼潋滟，血溅红唇，她拔出捅进庆国一名士兵胸口的剑，一甩剑尖，，直言，“我曾祖母随先帝开疆拓土建立庆国，我奶奶镇守边疆五十年退敌无数，我母亲是天下闻名的战神，我沈家钟鸣鼎食满门忠烈，我沈伊川怎可跪活在你们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手下？”
她视线飘远，最后看了一眼被逼到宫墙口的家人，“沈家人，宁死不降。”
话很轻。
但似乎传的很远。
话落，她纵深一跃，跳下城墙。
一同跳下的，还有全部沈家人。
叶宁抬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一眼。
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沈伊川轻轻抱住小反派，“别哭。”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你明明那么努力了啊！”
“你不是从来都不会输的吗！”
“你怎么会死，怎么会！”
自己的那点窥见未来的经历，和这人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算。
肩窝里潮潮的全是泪，沈伊川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没必要可怜我。”
“才不是可怜！我是不甘心……”小反派哭都是咬着牙的，“我替你不甘心替你恨啊！”
沈伊川愣了一下，轻抚着她的背，给她剧透，“那只箭羽上有毒，虽然没能杀死气运之子，但也让他的寿命大大折损，打乱的世界意识的安排。”
挂着泪珠子的小反派闷闷抬头，“可是你死了呀！”
沈伊川：……
她无奈给她点开下一集，“好了，我又活了。”
叶宁：？？？
好家伙！
说活就活了！
“你你你重生了？”她瞪大眼睛，往后看，好家伙，一共十集，“你不会回回都得死一次吧？也太惨了吧？”
沈伊川：……
主神扶额，自己这无知的小意识啊！真是对弑神这件事的难度一点认识都没有啊……
沈伊川无奈解释，“因为每一次我都会重创气运之子，让世界意识不得不重启时间线救他，这也是在削弱它的力量。”
画面再出现，依旧是小团子第一次杀人的场面。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被那突袭的战俘压倒，更没有抖。
马车骤停，亲卫上前，还在理顺记忆的小团子这才想起来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急急撩开帘子。
见到的却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它躲过了箭羽，丁点都不怕人，正眨着明亮的灰蓝色的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
哪怕已经看过第一世，知道了前面的剧情，叶宁还是看的很仔细，作为旁观者，她比沈伊川更快发现了违和的地方，“这里怎么和第一世不一样了？”
叶宁歪头，看向大反派，“第一世，它明明受伤了。是因为你重生后细微的改变，所以蝴蝶效应了？”
沈伊川慢慢垂下眼，当年忽略掉的细节，逐渐清明起来。
她拧眉，直接点开第三世，经历了两次失败，白狐狸跟着自己死了两次，自己已经不想再拖累它。
沈伊川记得很清楚，她没再走那条路，可白狐狸还是出现了。
第四世，她差人直接把那狐狸崽子扔出去了，可它却屡次自己跑回来。
第五世，五次不认命的沈伊川对这只甩不掉的白狐狸认命了。
沈伊川深吸口气，直接点开最后一次重生那段视频。 ----
第74章 我与你同在
像是生怕再被丢掉，又像是早已预感到什么，这次的白狐狸干脆直接站在杀人现场等自己了。
小沈伊川早在前几次就注意到了，但终究身在局中，随着神明的削弱，世界的漏洞越来越大，周围人总会有与前世不同的情况，小狐狸的行为自然也就被掩盖掉了。
随着生死轮回，逐渐的，她也能看到一些世界后续的演变。
做了皇帝的霍敬贤没有爱民如子，也没有励精图治，反而像是翻身乍富的土匪一样，疯狂贬低打压女子地位，广纳后宫，骄奢淫逸，穷兵黩武。
连年战乱的百姓没有得到丝毫喘息的机会，就落入了另一个地狱，最终也不过是十室九空。
神明不仁苍生，只偏爱一人。妄图把众生当做玩物，只为满足那一人所想！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神明就也该受到惩罚！
浮游与树，它狂妄自大的认为自己才是树。
但小沈伊川觉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众生才是树！
单杀那一人，早已尝试过无数次，有规则庇佑气运加持，实在无法做到。
那索性就杀死除神明庇佑以外的所有人！
失去土壤的草木活不了。
失去养料的神明又当如何？
于是，小沈伊川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先灭世方能救世。
这是一场豪赌。
谋士以身入局，能否胜天半子？
小沈伊川已无路可走。
以权谋私，勾结奸邪，重徭重税，豢养匪患，严刑峻制，挑唆□□，散播疫病，屠城抢掠，为战而战。
她成了人见人怕的杀神佞王，软禁天子，恫吓诸臣，叛出沈家。
叶宁怔怔看着那人孑然一身比神明更加肆意狂妄，践踏社稷，践踏黎民，践踏生死，践踏文明，践踏世界意识创造的一切，比霍敬贤更狠更绝更冷酷。
沈伊川语气平淡，“是不是很吓人？如果我赌输了呢？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叶宁沉默半晌，依旧语气坚定，“你不是那样的人。”
沈伊川短促笑了一声，揉揉她的脑袋。
小世界的发展开始停滞，倒退，坍缩。
杀到无人可杀，神明震怒，天地变色。
小沈伊川却窥破了它的恐惧，仗剑指天，冷笑诘问。
“你因何而生？”
“又因何而盛？”
“气运从何而来？”
无人回答，只有雷声炸响，紫电惊闪。
威压从天而降，裹挟着怒火倾斜而下，凡人之躯终究无法比肩神明，小沈伊川被一寸寸压跪在地上，她脸色惨白。
白狐狸低下头，蹭蹭她的脸颊，努力想要撑起她的身体，却终究力气不够。
小沈伊川用力推开它。
这小畜生却又不知死活的折回来，执拗的蹲在她身边。
沈伊川剑尖插进地面，支撑着才能让自己至于狼狈的趴在地上，却还是在笑，在神明眼里，自己应该和这小畜生一样，也是不知死活的。
桃花眼微挑，带着戏谑和睥睨，“原来，你一直在看着我啊。”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你不敢。”
剑身被劈断，她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小沈伊川断言，“恼羞成怒了？看来，我的方法是对的。”
“气运是个定数。”
“杀一人不可见，那杀百人，千人，万人，百万人呢！”
“那我亦可身怀气运。”
“所以你不能再任意妄为随便杀死我。”
“你自己也会受到惩罚是不是？”
“又或者，有更高的存在，祂在俯视你，注意你？”
大地开始震颤，看不见的力量扼住小沈伊川的手脚。
“还，真的有啊。”
小沈伊川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伏跪在地上，重生数次百余年，她搜编传说招揽方士，研究出来的东西，也不知有没有用。
脚下早已埋好请神阵法，小沈伊川攥紧断剑，咬牙，“你不杀我，那我可要动手了。”
断剑一寸寸捅进胸口，她强忍剧痛，“倘若真有，我愿以身饲主，祈求祂，诛杀伪神。”
“我祈求祂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救救他们……。”
“连这种伪神都可以回溯时间，您也一定可以，对吗？”
“对。”一只手轻轻的按在她头顶，那是一道空灵温柔饱含涤荡灵魂力量的女声。
奄奄一息意识不清的小沈伊川身子猛的一震，却连抬起头来看祂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求我救你。”
十世重生，她早已偏执疯魔，所做一切，都只为这一天这一刻，如今大愿已成，小沈伊川无力的勾了勾唇角，“不必，我已自救。”
用自己赎罪，换苍生一息，便是自救。
女人愣了一下，旋即微微拧眉，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姑娘的身体逐渐消散成光点，这是散尽气运献祭灵魂才会有的景象。
她用自己重创了世界意识，即便不用神动手，世界意识也会崩溃。
同时，也用自身反哺了世界。
灵魂碎片被那只手温柔的拢在一起。
后面的事，小沈伊川不知道，被带回快穿局的大反派也根本没有记忆。
地上的断剑被拾起。
女人眉眼淡漠，神色无悲无喜，一柄断剑直指苍天，小姑娘做到这一步，已足够祂来以主神的名义进行宣判。
红唇轻启，没有声音。
寂灭吧。
规则之力如涟漪般涤荡一层层涤荡开。
世界意识开始瑟瑟发抖，发出无声的悲鸣嘶吼，它不甘它愤怒它也无能为力。
风停了。
水停了。
云停了。
下一瞬，时间线开始重新回溯。
草木枯萎抽条生长又再度枯萎。
时间最终停在沈伊川降生前一年，庆国在，沈家在，西楚在，一切都回到正轨，除了沈伊川、男主，和那只白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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