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嘉越把话筒举到旁边,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再不蹦跶两下,这首歌可就要结束了。” “你不嫌丢人啊!”我几乎要跳起来打她。 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嘚瑟地说,“这月黑风高的,又没人认识我。” “可是……”我还要跟她争辩,她举高话筒怼到了我嘴边,我急忙捂住了嘴。 但我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我在这座城市没亲没故,现在连裴以北也回去了,还能有谁认识我呢?还能有谁知道我是南楠?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只要越跳越高……” 到下一段副歌的时候,邵嘉越又对着话筒高歌了起来。 我放下挡着脸的手,抱着她的胳膊尝试性地蹦了几下,发现也没人注意我。逐渐地,我找回了蹦迪的感觉,没过几秒,我就把她也甩开了,在她旁边无厘头地蹦蹦跳跳。 邵嘉越是个极具冒险精神的人,她总能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某些时候,她很像沉迷骑士小说的堂吉诃德。 不知道跳了多久,我觉得大脑有点缺氧,昏昏沉沉间被邵嘉越抓着逃窜出了人群。 我气愤地甩开她抓着我的手,说我跳得正高兴,质问她为什么要把我拉走。 “歌快放完了。”她说。 “那又怎么样?” “放完了他们的注意力就放到我们身上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停顿了一会,反问她,“你难道还不够丢人吗?” “才不会呢!就是要做一些别人都想不到的事,才能逃脱命运的魔爪。”她说着对我捏了一下拳头,继续说道,“顺便呢,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一点痕迹,一点就够了,朦胧又模糊,够神秘。” “非要留痕迹吗?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不好吗?” “不好,”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说,“我就是要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我热烈活过的痕迹!” “嗯……”我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说她现在就很神秘。 她朝我不屑地哼了一口气,转过身沿着公园的小道散起步来。 我无所事事地跟在她身后,刚才蹦跶了几分钟,现在倒是没那么冷了。路过一株异木棉,我在它的树枝下停了下来,二月份已经是异木棉花期的尾声了,现在树上也只有零星几朵病恹恹的花。 忽然觉得脸侧有一道目光,我一转头,才发现邵嘉越也停了下来,正盯着我看。我问她盯着我干嘛。 她摇摇头,脸上少见地掠过几许落寞,她在树旁的大理石上坐下,抬头问我,“你为什么也不回家?” “我没有家。”我坦诚地说。 “巧了,我也没有家。”她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转而问我要不要去喝酒。 “不喝了,我突然觉得今天是办大事的日子。” “什么大事?” 我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我告诉她,“我要去找我……我的、亲生父亲。” “这算是什么大事?小蝌蚪找爸爸吗?”她双手撑在身侧,晃着腿问我。 “那是因为……”我平静地说,“我跟他已经十七年……不……十八年没见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到的歌是五月天的《离开地球表面》
第35章 很久之前,大约在我们还不太熟的时候,我就跟裴以北打听过□□程的情况。她没有多心,毕竟亲生女儿索要亲生父亲的联系方式,合情合理。裴以北把他的基本资料打包发给了我,其中就包括他的住址。 我收到资料后,一直忙于这样那样的琐事,没来得及细究,再加上□□程也没来找我,我跟他之间就像不了了之了一样。 告别邵嘉越之后,我站在路边翻了好一会手机里的文件,才把这份资料重新找了出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资料上的地址。 □□程是个软件工程师,名校毕业,比我大两轮多两岁。他能在这一行干到这个岁数,多少也应该混上管理层了。他的名字平平无奇,他住的地方倒是非比寻常。 司机师傅在一片类似于广场的空地上把我放下,在围栏前抬头望,我看到一片沿山坡而建的别墅群。山坡上灯火通明,宽阔平整的马路延伸向远方,路灯规整地屹立其上,一栋栋别墅分别建在马路两侧。 不远处有一栋外观明显不同的建筑,从那里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和歌声,偶尔还有响亮的掌声,或许是小区举办的跨年活动。 想要进入别墅区,必须经过一间接待大厅,大厅里面站着几个保安,另一端则设置了刷卡才能通过的闸机。 我在大厅外转悠了一会,为了尽量避开保安的视线,我没有靠得太近,多数时候只走在阴影里。 正当我思考着找个容易翻墙的地方,一家三口路过了我身旁。 男主人走在最前面,女主人比他稍慢一步,还有一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低着头,跟在距离他们好几步远的位置。女主人时不时回一下头,满脸怒容地教训几句跟在最后的男生。 我驼着背、低着头,整个人仿佛蔫了似的走出阴影,无声无息地跟在了距离那个男生几步远的位置。 一走进大厅,刺眼的光线差点让我掉了队。我听见有个保安跟走在最前面的男主人打招呼,女主人克制着怒气,但嘴里还是不停唠叨着。 保安很有眼力见儿,没去掺和他们的家务事,简单问候了一声就走开了。 “往前走,不要回头,看不见我,一定看不见我……”我这么跟自己说着,愣是全程也没有抬一下头,视野范围里只有那个男生的脚后跟。 通过闸机就到了大厅外,光线再度暗下来,我默默离开了他们的队伍。 别墅的门牌跟普通住宅的门牌不太一样,两栋之间隔得又远,我一家家找过去,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找到□□程那栋。 他家有一面墙采用的是全景式落地窗,这种设计我只在网上看到过。一楼开了灯,灯光是明黄色的,亮堂又温馨,窗帘敞开着,客厅里的景致一览无余。 我站在围栏外,跟别墅还隔着一小块草坪,透过围栏的缝隙,我见到了裴以北说的“他的另外一个女儿”,初中生模样,她挽着她妈妈的手,两人一起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程走在最后面,出门前关掉了一楼的灯。 为了防止自己认错人,从而酿成某些无法挽回的尴尬。我在他们穿过草坪之前,又拿出资料里的相片对照了一下,发现往外走的确实是□□程。 “小姑娘,”她妈妈推开围栏的门发现了我,探出身来礼貌地问,“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你是新搬过来的邻居吗?你妈妈呢?” “我不是新搬过来的,”我摇了一下头,视线往她身后望了一下,说,“我来找人。” “找人?你来找谁?”她困惑地看向我。 我没说话,几秒后□□程追了上来,他的妻子向他转达了我刚才的话,他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困惑地问我来找谁。 我抬起胳膊,对着他伸出了食指,说,“找你。” “找我?我们认识吗?”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 “南亦嘉,我是她的女儿。”我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但实际上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于我而言,他现在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不可能预测出一个陌生人的言行,他可能愧疚地拥抱我,也可能愤怒地赶我走,因此等待他做出反应的每一秒都如此漫长。 他面色微冷,脸上的皮肤因为上了年纪而下垂,抬头纹和“川”字纹像刻在那里似的,如同所有中老年人一样,不做大表情的时候自有一股凝重与颓唐在。 “你们俩先回家等我,我跟她说点事。”他转头对母女俩说。 “那你快点讲哦,爸爸,久了汇演都该结束了……”女孩抓着他的手臂撒娇,被她妈妈拽着往回走。 等到别墅一楼的灯光再次亮起,□□程才转向我,严肃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想用面对面的方式跟他交谈,就转身倚靠在围栏上,面朝着主路。我淡淡地说,“今晚是除夕,我跟朋友在外面玩,正好想起你住的不远,就来看看你。” “嗯……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说我还是我妈?”我转头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双手插兜、站得很端正,我继续说,“我吧……就那样,不过我妈过得还不错,一天能休息二十四个小时。” “你不用刻意这么讲。”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出了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想找你谈谈,不过我年底工作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 “一年十二个月,你的年底有四个月这么长呢?”我讪讪一笑,又补充道,“比一个季度都长。” “……还是说正事吧,这么晚来找我,你有什么事?” “我说了,只是突发奇想过来看看你而已。不过你要是非得我起个话题,就跟我讲讲你为什么和南亦嘉离婚吧。” “我和你妈妈是协议离婚,她也同意了的。那时候你已经失踪两年了,你妈妈是个完全沉浸在过去里的人,但我得朝前看……”□□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了其中一根,他找出打火机,火光都已经出现了,才问我,“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我两步并作一步迈上前,一把抢过了他手里还未点燃的烟,随手扔到了地上。 他震惊又迷茫地看向我,我替他掰下还举在空气中的手指,说,“我养父是个酗烟的人,只要口袋里有钱,一天能抽掉两包。小学的时候,我从书里读到吸二手烟会得肺癌,自那以后,我放学了就赖在学校,放假就在街头巷尾打架……总之,我现在极其讨厌二手烟。” □□程略带尴尬地重新把手插回兜里,说,“好吧……他们……对你好吗?” “说好算不上,说差也不至于,反正是没住上大别墅……你呢?”我回头往别墅里望了一眼,说,“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看来是过得不错了。” 一辆商务型迈巴赫从斜坡上缓缓驶过,把我们之间的沉默卷进了烟尘里。 □□程再次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讲这些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个东西。” “外面怪冷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为难地说,“……你也看到了,我女儿还在里面。” “你女儿?”我重复了一遍。 “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了,不用解释。”我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话,朝他摆了摆手,跟他说我就站在门口等他,肯定不跑进去。 □□程快步走回别墅,没多一会儿就出来了,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和两个暖宝宝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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