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规避就须得让村民尽数出村,可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即使梓曦暴露身份,再杀那外乡信使来杀鸡儆猴,本就处于绝境的村民怕还是会因为对邪祟的惧畏之心,以及知晓皇家人有所顾虑而选择留在村中。 一旦连北秦祥瑞都以阴邪手段或武力胁迫对付平民百姓,他们将会更加不信任朝廷。再者那猎户学徒若不主动挑衅,他们无法将之当作垫脚石。 除非梓曦的后手现在神兵天降,用绝对的正武来铲除邪恶。恐怕不可能,那支护秦军约莫仍在赶路途中,若他们已在附近不会半点痕迹都无。不过,应该离得不是很远,不然又如何能称作后手,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抄近道赶路,护秦军与杀手一样一时追不上来。 目前看来,唯有拖延时间至援军到来一个法子。 “君泽。” 身后响起呼唤声,周霖暂且松开紧锁的眉心,回首看去。梓曦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铃铛? 铃铛颇是古旧精致,尤其是铃铛上的花纹,刻的是魑魅魍魉,一点破损都无,且铃铛上面贴着数道符?。 奇异的是,这铃铛无有丝毫阴邪之气。 * 另一边,靳元走遍整个村子绘制地图,每绘一点就心惊一分。此村已然成了招游荡于阳间之厉鬼的大阵,却没有阴邪之感,约莫是阵外还有阵,一种遮掩阴气的阵,是为了避免被阴差寻到而布。 说实话,尽管靳元学过怎么破阵,但靳家非西道从属,对付一般阴邪阵法尚可,这阵是完全对付不了,他属实后悔没把卢蟠带来。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好运,尝试把外面那阵破了,只要阴差来得及时,厉鬼就不足为虑。 这般想着,靳元抬脚向村外走去,此时已不余几缕阳光,村人尽数待在家中,庄朴三人不见踪影,许是进了哪间屋子打探消息。靳元挠挠头发,很是不安,他的脚步加快一些,少时即至村口,村口且有他们来时的车辙。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村,眼前一花,回到村子正中,村口仍在不远处。 霎时,靳元感觉后颈发凉,意识到自己中招,此地八成是幻境。 他不由吞咽口水,勉强扯起一抹笑,故作轻松。 “真是不幸呀,碰上了在下。在下师、师承西道,小小阵法岂能奈我何?” 一边说,他一边从袖囊中取出一柄小巧桃木剑,紧紧攥着。趁着天尚未完全黑,靳元赶忙找寻手中地图所示阵法的阵眼,只消将桃木剑置于阵眼再念个咒,阵就能破,应该吧。 但愿敌人道行不深,他的好运气能奏效。 与此同时,庄朴三人同样遭遇了鬼打墙,他们分别被困在一间屋子,屋子的主人是某个村民,面上很和气,却让人毛骨悚然。比如在庄朴面前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农夫,正对着庄朴呲牙笑,眼睛眯成了缝,回答庄朴的问题。 “我们村啊好着呢,地好田好,风水也好,有子孙福,今年我就抱了个大胖小子。哎,婆娘咧,给小兄弟看看我儿。” 其所指婆娘乃立在墙角的纸人,纸人正笑着,仅有一只眼睛点了睛,怀里抱着个小稻草人,点睛的眼睛盯着庄朴,然后农夫又开始说了,“我们村啊好着呢,地好田好……给小兄弟看看我儿”。 这已经是庄朴第十三次听到这番话。他在第三次时进行打断,农夫置若罔闻;在第四次开门直接走人,出了门又回到农夫面前,墙角仍立着纸人;在第五次他拔出佩剑威胁农夫放他出去,并伤了农夫的腿,可是没有血流出,农夫面色不虞,依然重复那段话,而纸人的神色流露出怨毒,其怀中稻草娃娃多了张人脸;在第十次,无论如何横冲直撞都无法离开后,他转而去砍纸人,纸人呲牙咧嘴掰折了他的剑。 第十三次,快将第十四次,庄朴感觉头发晕,摸了摸脑门,状似结冰,又仿佛有一阵阵阴风在钻他的骨头缝。 第十五次,庄朴感觉吐纳不畅,胸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摸了摸衣襟,摸出一张黄符,是卢蟠所赠,说是能在遇鬼之时暂保自身无恙,不过有时效,符?上的“平安”二字会逐渐变淡,直至消失。字没了,符就会失去作用,必须在那之前远离阴邪之物。 当下黄符上的字已浅淡七分,留给庄朴的时间不剩多少。 另外三人与他的情况一般无二,靳元好歹有点眉目,其余人毫无经验,只能一遍遍试错。唯有周霖与王□尚且未置身幻境之中。 西南偏屋。 周霖接过王□递来的古旧铃铛,轻轻摇了摇,没有一点声音,再看铃铛内,中空无铃杆。 “此物自何处来?” 王□闻言指向床底,她不过谨慎地到处翻翻看看而已,没想到会在如此明显的地方找到奇怪之物。 问题是—— “太明显了,村人莫不是故意放在床底,以便我等探寻?”周霖虽是如此说,但不是很信这种可能。村民无论好坏都已是信了无上太尊,对于此等明显与鬼神挂钩之物,不说供起来,怎么着都不该任之待在床下。 若说是为了留下邪物害她们…… 周霖又仔细看了看铃铛,实在不像邪物,铃铛上的魑魅魍魉不是嚣张无畏的模样,而是个个惊惧胆颤,又莫名排列有序,绕铃铛一圈,太过规矩。 显然王□也看出来了,故言以推测:“我倒觉得是他们碰不得此物,此物怕是……” “镇鬼铃。”周霖脱口而出。 二人随之对视,在彼此目中见着笃定。 “若是镇鬼之物,这村子不该出现邪祟才对。外面那般安静,靳元他们去了何处?” 王□的语气依旧淡然平静,无一点波澜,可周霖却敏锐地从中觉察到那一抹深藏的恐慌。 周霖凝视着她,迈步靠近她一些,抓住她的手,果然很凉。他抿着唇,又靠近一些,松了手,转而攀上她的背,将她抱在怀中,彼此身躯贴合,温润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总算挤走了阴寒。 王□闭上眼,将脸埋于他的肩颈处,回抱着他的腰,攥紧他的衣衫,缩于温暖之中。 “不怕。”周霖在她耳边轻喃,温柔抚着她的发。 “有我,无甚能伤你,鬼也不可。”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清冽,无有丝毫犹疑,无有丝毫畏惧,满满的安定自信。随着暖风入耳,飘落于心,王□那深藏的些许恐慌转瞬被拂得一干二净。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语似言。 可惜无有多少空闲供她二人岁月静好,屋内忽然昏浊,外面天色仿佛眨眼即浓黑一片,很不寻常。 一阵阴风吹开易碎的木门闯进屋内。 在神志迷濛之前,周霖凭着一闪而过的灵光撕下铃铛上的符?。然未来得及撕尽,他便与王□一同侧倒向地。周霖紧抱着王□,以自身作垫护得怀中人无恙,那铃铛则是脱手磕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百鬼惊颤。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7章 “哗啦。” 朦胧的水声远去, 淅淅沥沥的水珠滴答滴答。 脚下腾空,破破烂烂的湿重布衣承担了瘦小身躯的全部重量,或许该庆幸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外没几两肉, 否则这被拎起的破烂布衣约莫会如抹布一样碎, 她的骨头也逃不过这命运。 在空中摇摇晃晃,神志并未完全清醒, 但明显感觉魂魄缺了一半, 那被撕扯过的剧痛与破碎感尤为清晰。 对于她而言并非坏事,因为是自愿分出一半魂魄, 在夺舍鬼的慇勤帮助下被送去另一个人的梦里。那个人是谁?她暂时想不起来,只知道很重要, 重要到宁愿自己失去与夺舍鬼抗衡的力量。 简直就是疯子。 那一半魂魄……不一定能,收回来…… 她的思绪断断续续,神志似乎又要睡去,梦中梦? 闭目。 再睁开时被撕裂的魂魄依旧很疼,不过湿漉漉的感觉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颠簸,被人抱着颠簸,仿佛随时会被甩出去。 未等她完全清醒, 颠簸停止,她果然被扔了出去。 滚着下坡, 树枝划伤面颊, 疼得不明显, 总归不如魂魄疼。身体为厚布缠绕数圈, 有厚布作垫, 在背部撞上一棵树停下时, 她好歹留有一口气, 就是头晕脑胀。 不知幸还是不幸,因为魂魄的剧痛占据心神,她并未晕过去,一边忍痛一边转动眼珠看了看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林子? 她挣了挣厚布,没有挣开。且乱动这么久,一根头发都未垂下,意味着她当下根本没有头发,是婴儿。 认清所处境况,她不再白费力气,安待某人把她拾走。 不知过去多久,饥饿快将压过疼痛,终于有个人拖着身子过来把她抱起。 这人胸膛软,应是个女子。当下其情况很糟,进气多出气少,嘴唇动动却没力气出声,血腥气又重,怕是撑不了多久。 她有点好奇此人是谁,可惜看不清楚。 随着撕裂疼痛减弱,饥饿感似跟着退去,她又困了,于是闭上眼…… 阳光打在脸上令伤口刺痛,她抬起沉重的眼皮,能视物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不再是婴儿,看手脚大小,推测身长不到三尺,应是三四岁左右。 此时除了饥饿较为明显外,疼痛已经朦胧,兴许是入梦更深了,不是什么好事。 她尝试站起,双腿有些无力,因着身后是土墙,她及时扶住墙,并未摔回去。 脑袋晕乎,似乎忘了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等不晕了才走动,她轻车熟路地在这小村子里游荡,挨家挨户讨吃食。 村里的人不喜她,或看到她就回屋关门,或回屋前朝她吐口水,或踹她一脚,或骂她几句,用得南周土语,不知骂得是什么,左右不大好听。 从村头到村尾,没一个人施舍,她叹了口气,准备找个墙角待着,不再白费力气。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村尾那户人家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妇。 “丫儿,吃点这个吧。” 老妇给了她一把豆子,她微微颔首,想说句谢谢,可嗓子像被泥土糊住似的出不了声。 “娘!阿宝都不够吃,你给她干嘛!”一个男子气冲冲出来,跑到她跟前,恶狠狠夺过她手里的豆子,有几颗因为其粗暴的动作掉在地上,混了土。 “唉,丫儿可怜。”老妇呐呐说着,语气藏着点哀求。 “可怜啥啊,有咱阿宝可怜吗,阿宝都没吃饱,肚子都不像往日那样鼓。”男子一边说一边推着老妇,“走,回家,您别再给她吃的,别人还以为咱家多富呢。真是晦气,当初那女的给的银子咱家没分几个子,还搭出去不少,啧,这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不该活!” 她漠然,在那门关上后蹲下,捡被遗落的几颗豆子。 脏了,得洗洗,算了,太饿了,直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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