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火.药能说得清,安国公您也还有其他罪名待审待判呢。”王屹悠悠打断了他,并向身后二十多人招招手,几息间公堂就被占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入公堂即跪,叩首齐声言:“求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啊!” 洪声震震,隐含哀戚。 周霖由此推断出他们乃何人,不禁强迫自己心生几许怜意,然这份虚怜转瞬即逝,他平静言之:“你等推选一人来说,有何冤屈。” 于是打头的布衣抬起头,双目通红,朗声诉之。 “我等贱商皆曾因不走八方商路而遭匪寇劫掠,致家破人亡。我等也曾寻官府找公道,奈何那贼寇与葛家商会勾结,官府同样与葛家商会狼狈为奸,我等不仅得不了公道,还被没收商牌,被驱赶出城。 有的同道为了能留在城中照顾妻儿老小,为了妻儿老小不被拉去抵债而签了卖身契,给那葛家商会为奴十数年。若非有善人买下奴契,怕是我等许多人都要给那仇家当奴隶当到死,乃至所护家人及后人也要被算计得为奴为婢。 今听闻秦法公降世,我等自五湖四海而来,只为求一公道。恳请大公无私秦法公辨明是非,降厉罚于歹恶,还冤屈以公道!” “恳请大公无私秦法公辨明是非,降厉罚于歹恶,还冤屈以公道!”二十数众齐声呐喊,哭声四起,可见其冤怨、其愤恨。 为此声洗耳,周霖闭了下眼,压住刻意翻腾的热血,他凝视面色铁青的安国公,一字一句道:“本官定还你等以公道,也定不会再让歹恶逍遥法外。眼下人证已有,物证你等可有备?” “有!”为首布衣高声答,“善人为我等寻得物证,有官商来往之书信,有匪商勾结之凭证,以及我等为奴者之奴契,为商者之认书。” 言罢,那布衣将被布仔细包裹的物证自怀中小心取出,于周霖示意下激动呈上。周霖解开包裹,一张张翻阅,每一张都夹杂着这些游商的血汗,以及贪利者的卑鄙丑恶。 阅毕,周霖拍响惊堂木,冷声喝之:“人证物证俱全,葛鑫,你还能如何狡辩。” 哪知葛鑫居然咧着嘴,瞪着铜锣眼,指着眼前一群蝼蚁,癫狂笑道:“老子无罪!你们这些家伙联合在一块害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大理寺卿,这些人证物证皆可伪造,以你之卑鄙无甚不可伪造,根本算不得数!” “算不得数?”周霖稍作嗤笑,旋即他锐利的目光刺向刑部尚书,轻描淡写一语,“不知合你字迹、有你私章的通敌书信在安国公眼中可算得数?” 刑部尚书卫猛会意,自袖中拿出一本旧书交给周霖。这旧书的每一页都是一封书信,有安国公的私章,也有南周某位肱骨大臣的私章,铁证如山。 此物一出,葛鑫彻底哑声,瘫跪在地,面如死灰。 “当!”惊堂木落响,周霖宣判。 “安国公葛鑫通敌卖国、走私火.药、合匪害民,罪无可恕,判——” “剥夺爵位家财及人权,贬为贱畜,削肢坐瓮,水牢溺毙,综上甲等叛国害民罪,无提冤复申。” 北秦五十五年七月,时任大理寺卿秦法公周氏,以北秦之法威,捍国卫民,严惩祸国殃民者安国公一党,灭葛氏一族。又寻得秦南江氏之金山,解北秦穷兵黩武之困,令北秦得以富强并济,荣安并存。后筹备近三月,于九月末,秦帝遣子爵法吏郭氏为秦商巡督,领官商之路新建,命工部、大理寺、各地官府从旁辅之。由此北秦官商之路轰轰烈烈铺展而开。 * “唉,未想竟是如此顺利呢。呵呵,愈至顶峰,愈是坠惨。可千万莫掉以轻心呐,大理寺卿。”上京某处,隐秘低语。 低语落,秋风过,乌鸦飞,飞至城外乱葬岗,烈火熊熊起,灼了星辰。 第47章 昨夜城外乌鸦岗起了大火, 近几日的亡者尽皆被烧成了灰烬。 在北秦,尤其是秦京所在京地范围,不提倡地葬, 也不特设墓地, 而是倡导火葬。究其缘由,乃是与北秦开朝之际盛行的巫术有关, 那巫术之中最为违背天理的就是“借尸还魂”。 曾有还阳尸因怨杀人的例子, 还有人为了让死去的亲朋复生而做出一些害人害己之事,以致民间生乱, 甚至动摇北秦江山。 于是秦泰帝下令烧巫,并严令禁止任何人再行巫术, 葬礼一律改成火葬,且必须由官府统一登记烧尸,任何私藏尸体者皆有罪。 基于此,降龙林里虽有一些私墓,但墓中并无尸骨。百姓为了能让死去的亲朋在阴间好过, 便常去奉天山上药师塔进香,或在那里给阴间人烧一些纸钱物什,家中也会供奉牌位, 以寄托哀思。北秦各地明面上皆是如此。 当然,乌鸦岗的火每十日就会烧起来一次, 夏日间隔会更短, 不然尸体堆积生了疫病, 祸害的可是整个北秦的百姓。 是以七月死的不论是葛鑫、罗梁, 亦或拂烟楼那三十四人早已成了灰烬。昨夜被烧的乃是些再平凡不过的死者, 唯一不平凡的是烧尸者并非官府指派的烧尸吏, 而是外人所为。 至于这外人是谁, 因为尚不算重要,故暂不归大理寺或刑部管,仅是交给平衙去查。 然平衙人今日就要给郭牧送行,缺了郭牧,他们要查一件案子怕是要查上一两个月,实是不可期待。 周霖也到城门口送行郭牧,顺便塞了两个狱丞和他一起走,说是要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对此,郭牧抽抽嘴角,扫了眼瘦竹竿又笑眯眯的姜旭和矮个子又浓眉大眼的彭骆,怎么看这二位都不像武力超群者,周大人确定不是派俩眼睛监视他? 洞穿郭牧之思,周霖清了下嗓子,开口:“莫看他二人外表像书生与书僮,实则姜旭擅潜行锁骨,彭骆力大无穷,定能保你这一路不受歹人所害。此外,倘若路上碰到什么冤案疑案,有他二人辅佐法吏,法吏也好尽快破案,不耽误行程。” 冤案疑案……牧可真是谢谢您不盼我好。 郭牧无语,他总觉着周霖仍记着那日他去寻衅算账一事,明明结果是去算账的他反被训了一通。而且都快过去三个月了,周霖若是还记着这“算仇都抬举的小事”,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些,应不会吧。心里小作调侃,面上郭牧是好好行一个礼,言之:“牧在此谢过周大人。” “莫急谢,本官并非白白派人手保你平安。”大理寺可是日常缺人手。 郭牧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咳了两声,维持好脾气地问:“敢问周大人有何吩咐?” “劳烦郭法吏顺便多多留意……”周霖消声,转而以口型传达四字。 无上太尊!郭牧皱了下眉,旋即郑重应道:“好,牧定不负所托。” 周霖微微颔首,瞥了眼跟着官商队做准备的二十数布衣,那正是大审葛鑫之时出堂作证的民商。 正是因为他们出堂作证,禄公才会放弃葛鑫,毕竟那时相党最缺的就是民望,再与民作对全全是自寻死路。而刑部尚书,按理说丞相不会保葛鑫,该是痛快配合,何况丞相早已予周霖暗示会相助于他,但卫猛却是见葛鑫救不得了才拿出关键证物,也是看禄公都把葛鑫放弃,他才跟着放弃。 可见卫猛就是棵墙头草,并非死站丞相一方,然丞相却保了卫儆,是想以后上演父子反目的戏码吗? 不论是与否,丞相皆不会让刑部彻底成为三公手中的刀,大理寺倒不必担心刑部这个对手出问题。 言归正传,据事后王屹说,这二十多人并非是他寻来,而是半路瞧见他们往秦京走,王屹稍作询问后便顺手捎上了他们。 恰好那时已入京地,葛鑫又是快将受审的境况,顾不上王屹多捎带二十多布衣一事,只当遇到他商同行而已。 若非商队入京,葛鑫有所松懈,怕是会因这二十多人生发警惕,可能堂审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一切已成定局。至于这二十多布衣是谁的安排,王屹说是个不知底细之人,名唤灵雨。此人是谁,周霖已不愿多想。 思及王屹,周霖拿出一个锦囊交给郭牧。 郭牧接过,颇为疑惑:“这是?” “二殿下托本官转交于法吏。殿下近日忙于受封一事,故不能来送行,但人不能至,礼却可。殿下言之,此物可于危急之刻打开,到时必能助法吏化险为夷。” 非是咒郭牧此行必遇险,而是此行不遇险才奇怪。眼下相党处于大劣势,原本中立的郭牧又与皇党亲近,且秦帝有意给郭牧造势,必然会引起相党忌惮。 就算丞相能忍,三公也定是会谋划一些事,或杀郭牧,或阻官商之路推进,再藉机重建一个由他们掌控的八方商路。 是故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到时不仅要保郭牧无忧,保官商之路顺利推进,还要将计就计反制三公。 此时郭牧显然有所了悟,遂诚心诚意道一句:“多谢周大人,也请代牧向二殿下道一句谢,牧定不负所望。” 周霖颔首,向他抱一下拳,无言胜有言。 见状,郭牧笑,回礼。又于临行前想起一事,说:“对了,周大人,效秦去前曾言托您之福得以自由的女子们恐难以在京地生活,倘若她们有人遇难,还请周大人不吝,施以援手。若她们想离开秦京,也拜托您引她们去无忧之地,莫再让她们落入虎狼之口。原本牧想揽下此事,不再麻烦于您,可现下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叹,再三嘱托道:“周大人,我已助得一些人或走或安,然仍余下不少尚无定向者,她们就要劳烦您多照顾了。” 对于那些女子,周霖其实一直有所关注,包括拂烟楼那些因梅姨亡、拂烟楼被封而流离失所的女子,他早已为她们安排好后路,只待她们想好余生该如何度过。 是以当下周霖毫不迟疑应道:“法吏放心就是。” 闻言,郭牧卸去担心,笑着与周霖及平衙弟兄们道别。未几马蹄声起,浩浩荡荡。 * 北秦五十五年十月初一,郭牧离开秦京后第二日,大理寺特招开始。 此次特招将至多持续五日,期间不论出身,但凡有一技他人少有之长并极其出彩,或通过大理寺特设的考试,即可进入大理寺做吏。 吏者,虽无官位品级,但享官职之福,如司直吏享司直官之俸禄待遇,不过为吏不论功绩如何皆无法加官进爵,同理工簿吏、狱丞吏亦是。而若要由吏转官则不可避免要参加科考。 另,特招唯有皇帝亲自下令才作数,寻常官府自行招人,只能算是某官招了门客,门客敢自称官吏并享官吏待遇视为触犯律法。 有趣的是刑部也藉着这风请上特招了一人。 大理寺特招的消息早在七月便传往北秦各地,遂这几月陆续有不少外地人入京,尤其是特招前的这几日。城门口的审查因此比平日严苛两倍,秦京城内主街口还特设一临时关,作为外来人的复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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